程显明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内幕，程家与掌管“飞龙帮”的龙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程家是白，龙家是黑，两家联合，呼风唤雨，运转乾坤。
“龙鹰”是“飞龙帮”的神秘高手，帮中除了老大龙天南，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五年前，他突然出现，帮助“飞龙帮”争夺黑道老大的位置。在那次与“青云社”的决定性火拼中，把“青云社”的老大打成重伤，“飞龙帮”终于打败他的宿敌，独霸A市。
从那以后“龙鹰”就在江湖中销声匿迹，没人知道他的踪影。
“接着说。”
“是，司马飞扬处事低调，外人不曾见过他的真实面孔，他手下有自己的兄弟，据说也是从家乡带过来的。一般做事都是他的小弟出面，他从不露面。”
“不过，上次‘蛤蟆’他们去踢长风街上‘青云社’所剩无几的场子之一，他露了一手，一拳把‘蛤蟆’打趴在地，半天才爬起来。”
“哦？！”他微微动容。轮起武功，一拳把人打死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神功无敌。此人心机深重，这一拳要打出来的是威风，是权势，是震慑力。他淡淡开口：“‘蛤蟆’就开始跟着他混。”
是肯定的语气。手下不禁钦佩他敏锐的洞察力，点头道：“是。这个人很是有些手段，收服了不少小帮小派。”
这个司马飞扬并非凡品，江雨愈来风满楼，道中自有英雄现，看来黑道厮杀将展开新的一页。
“少主。”手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古井无波，低声道：“要不要提醒龙爷一声。”
程显明的笑容很温柔。
“不必。龙爷混江湖的时候，我们都还没出生呢，难道这些门派争执的小事，他老人家还要小辈来教不成？”
“阿风，我们只是做生意的人，黑道的事情没必要亲自插手。”
“是，少主。”
司马飞扬，司马，东哥，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啊，他们一定见过的。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人的气场绝对强大，而且，他们碰过面。
那是五年前……
“东哥。”穿黑衣打扮的马仔帮他打开车门。
司马飞扬迅速钻进车里。夜幕刚起，细雨朦胧。车子的雨刷轻轻舞动着，透过前窗玻璃可以看见道路上明亮的积水。这是一座酒店的后门所在的小巷子，路灯昏暗，行人稀少。
司马飞扬点起一支烟，青烟袅袅。他的表情从容淡定，根本看不出，他刚刚解决过一场纠纷，经历了一场厮杀。
司机就是帮他开门的马仔小弟，是个熟知他脾气的贴心人，一句话也不问，只是安静的坐着。
“狼仔，你说，你今天看到了谁？”
狼仔犹豫片刻，说：“我觉得那个女人好像是小薇。”
大哥今天有些不对头，刚才与“大砍刀”的谈判中，本来不需要他老人家亲自动手，由他自己对付这些虾兵蟹将就绰绰有余。但是大哥今天格外压不住火气，上来一言不和，就打废了对方三个好手。
车厢里响起一阵强烈的咳嗽声，不知道是被烟呛到了，还是被这句话震撼了。
“你是说，是薇儿，薇儿她也来了这座城市？！”
“听声音看背影都像是她本人，隔得远，她又是侧脸，看不太清楚。”
其实当时车子与她只不过隔着几步的距离，狼仔说这样的话显然是违心的。司马飞扬却没有戳穿他，而他自己何尝不是在欺骗自己。
忘记她了吗？的确，五年来，他不敢启封那段记忆。但是只消像今天这样，她一句轻轻的话语，温柔的笑声。那些记忆立刻复苏，鲜活如初。
她的一笑一颦，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在他的记忆之河缓缓流淌，那是写在命里，刻在心里的铭记，怎么会遗忘。那是上帝赐予他唯一的甜蜜，叫他如何忘却。
可是，那个时候，他是懦弱的男人。是的，一个到处与人拼杀，死都不怕的男人，却害怕爱上一个小女孩。因为他深深恐惧，自己并不能给她应有的幸福。
在她面前，他觉得自惭形秽，是有罪的恶徒，恨不得可以剥掉这层皮，重生一个干干净净的灵魂，才配得上她。
他以为她会等他回来，是的，总有一天他会回去的，回到家乡的滨海小城。安下心来做一个人的丈夫，生很多很多孩子……
似乎她已经长大了，不复昨日的哭哭啼啼。甚至她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还有一个很体贴的男人照顾她——这些是他过去不敢承诺给她的。
“东哥。”狼仔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观察他，说：“要不要我调查一下……”
“不必，狼仔，是你看错了，那不是她。”
“我们走吧，不要让雷爷等太久。”
“是，东哥。”
“外面在下雨啊。”乔爱妮撩开窗帘的一角向外张望。雨水敲打着窗玻璃，“叮当”作响。
“喂，在下雨啊，越下越大啦！”她见某人没有反应，不得不提高音调。
唐小西的小脑袋也凑到窗玻璃上，望着窗外昏黄的路灯，还有路灯下那个寂寞的男人。他优雅的撑着一把伞，但是雨越下越大，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淋湿。
“妈妈，程叔叔的衣服湿透啦，会感冒的。”唐小西嘟起嘴巴。大人的世界真麻烦啊。一个不进来，一个不出去。
“妈妈，你不是说不要伤害别人的水晶心吗？”
唐子仪站在她们身后，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你在我家楼下干什么？为什么不去病房？”
“病房里没有我的药。”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夜微凉的缘故，他的语调听起来鼻音浓重。
“你说过今晚不用送药的。”
“嗯，所以我自己来找自己的药。”
“这里没有你的药。”
“这里有的。”男人固执起来真可恶。
唐子仪烦躁的丢掉手机。
乔爱妮一边偷偷打量在沙发上坐立不安的某人，一边跟唐小西打赌：“西西，我赌一根棒棒糖，你程叔叔一定会来敲门。”
“我赌十根，我妈妈一定会出去。”
话音刚落，唐子仪已经站起身，拿起一把伞，正准备开门。唐小西得意的冲着乔爱妮伴了个鬼脸，就在唐子仪的手摁下门把的同时。
“笃笃笃”，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门不由自主的开了。
门外的程显明，浑身湿嗒嗒的，一只手还保持敲门的动作，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门会这么快打开。
乔爱妮瞪大了眼睛，哇，这两个家伙，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你，你来做什么？”
程显明迅速一手撑住门，防止某人关合。他的眼睛仿佛燃起了一把火，越烧越烈。
“我病了，病的没法忍耐，所以只好亲自来拿药。”
没给唐子仪任何反应时间，他果断将她抱起，抗在肩头，不顾她的挣扎和叫喊，转身下了楼梯。
呃！暴力男！乔爱妮赶紧用手遮住唐小西的眼睛，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两人目瞪口呆看着这起突发事件，等正主们消失踪影，立刻争吵起来。
“看，我说得准吧！”
“什么啊，你耍赖，明明是程叔叔先敲门的。”
“是你妈妈先开门的。”
“是他先敲门的。”
“先开门！”
“先敲门！”
“我是你干妈，你为小不敬。”
“我是小孩子，你为老不尊。”
就在乔爱妮和唐小西各自使出浑身解数，大战三百回合的同时，大雨磅礴，一辆跑车，在雨中疾驰。
“你有没有试过，在雨中跑得像风一样快？”
“什么？”上车后一直抿着嘴没有说话的唐子仪，不禁有些诧异。
程显明微笑的按下一个按钮，雨篷缓缓收起，刹那间千万条雨线冲进车厢，唐子仪打了个寒噤。寒冷仅仅是一瞬间的感觉，很快被另外一种畅快的感觉替代。
那是一种难以诉说的感觉，是速度带来的快感，是与自然紧密接触的亲切，是本性自我得到最大程度释放的豪迈。
程显明不断观察她脸部表情的变化，看着她本来僵硬的表情渐渐缓和，虽然浑身湿透，可她并没有嫌弃或者反对的意思，反而仰起脸，有些陶醉的闭上眼睛。
耳边响起一连串欢快的口哨声，这声音非但没让她清醒，反而让记起年少轻狂的时代。可以无所顾忌的在田野里狂奔，可以欢快的大笑大叫，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一心只想释放生命中的热情和能量，能把自己和整个世界一同燃烧起来，化为灰烬。
“啊。”仿佛封压许久的火山大爆发，要把多年来积郁在心头的痛苦愤怒怨恨伤心，统统发泄出来。
一路上，车子飞奔疾驰，利箭一般在雨中穿梭。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纷纷打量这奇怪的一男一女，任凭雨水把自己浇湿淋透，还肆无忌惮地大喊大叫，偶尔夹杂着顽童一般的口哨声。
“疯了。”人们这样推断。
“疯了，我疯了。”唐子仪也是这样评价自己，却发自内心的大笑起来，她从来没觉得这样痛苦过，这样的自由，这样的畅意，无拘无束。心海里什么都不复存在，没有责任，没有道义，没有负担。
“你爱我吗？”她急促的喘着气，眼里亮起两团火焰。
程显明下意识踩下刹车，车轮与地面急剧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两人由于惯性向前探身又同时迅速后仰，依靠在车座上，两人对峙，像两只饥渴的兽，想从对方身体里攫取各自的需求。
“你爱我吗？”唐子仪呐呐自语。
程显明没有回答，迅速一踩油门。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乌云散去，天底露出几粒钻石般微微闪烁星辰。
这里是郊外的一处山坡，夜深人静，唯有草丛间夏虫轻鸣。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隐隐还有些泥土的清香。从钢筋铁柱的城市逃离来到这处静谧之地，竟有一种到了世外桃源的感觉，说不出的放松。
路上不太好走，这里没有修好的道路，只有一条被草丛遮蔽的小径，一路陡坡，是程显明紧紧握着她的手，把她连拖带拉地扯了上来。
“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城市。”他指着远处的星星点点对她说。“这个地方只有我知道，小时候我厌学的时候，就会逃到这里，大喊大叫，发泄一下。”
“那边，”他拉着他转了半个圈，这让她觉得眩晕，跌进他的怀里。
“这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从这里升起到的朝阳比别的地方美丽。”说这话的他有些许孩子气，就好像在声称“太阳是我的”一样纯真。
他静静地望进她的眼睛里，火辣的眼神仿佛升起一轮太阳。
“我爱你。”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吻上了她的唇，而她，并没有抗拒。
这个吻滚烫而窒息，唐子仪觉得手脚发软，身体下滑，他顺势搂着她的身体躺在草地上，沿着斜坡另一个平缓的坡面，两人轻轻滚动，渐渐没入茅草深处。
“子仪，你爱我吗？”
“嗯。”她的声音和身体一样羞涩，紧张。
子仪，让你的灵魂为我开放。
子仪，你爱我吗？
嗯。
我听不到。
我爱你！
还是听不到。
我爱你……
早上起床，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唐子仪觉得身体也很沉重，试着抽了抽鼻子，果然，感冒了。
还不是程某人不好，没事带自己雨中兜什么风，不对，那根本不叫兜风，那叫抽风。在雨中狂奔，大喊大叫，像个疯子一样，回想起昨夜疯狂的举动，她觉得自己的脸都在发烫。但是当她看到身边这个人的时候，脸就烫的更厉害了。
虽然见识过他的人体形象艺术，但是也不像现在这样彻底。这个男人连睡觉的姿势也是那样霸道，占据了大半张床不说，双手双脚还要紧紧搂靠着她的身体，弄得她现在很难动弹。
她试着小心的掰开结实的手臂，轻轻把胳膊拿了出来，左手右手，然后是半边身子。她用手撑起身体，费力地向床边挪去，一厘米，两厘米，啊，腿部松动了，太好了，马上就可以挣脱人肉囚笼。
大腿忽然传来一阵疼痛感，哎呀，糟了！被束缚得更紧了。
“不要。”她小声央求。
“为什么？”
“人家饿了。”
“我来喂饱你。”
一张嘴巴恬不知耻的凑了过来，被她一把推开。
“我要上厕所！”她气恼的喊道。
“那我不管，你把我吵醒了，你要负责。”男人蛮不讲理起来的样子真是可恶。如果不是胳膊手臂重新被他禁锢起来，真想照着他的脸来一拳。
“糟啦。”他忽然紧张兮兮的样子。
搞得唐子仪也很紧张，东张西望，就好像家里进来了贼。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唐子仪一头雾水。
“失火啦。”他邪气地贴近她的耳朵，轻轻咬噬着小巧的耳廓，“后院失火啦，我需要消防队员来救火。”
“好啊。但是楼太高了，我要搭云梯。”她反客为主，缠着他伟岸的躯体，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
有趣。他安静下来，等着看她的进一步举动。
“大楼的面积太大了，找不到火源啊。”
“这里么？”她轻轻吻了一下。
“不是，那时这里呵。”她又轻轻吻了一下。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渴望着，他微笑看着她的顽皮。
唐子仪已经退到床边，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情，程显明灵光一闪，迅速起身。
可惜啊！
可惜，扑了个空，人家裹着床单，像一条漏网之鱼，哧溜钻进洗手间，并且果断的将门反锁。任凭他擂鼓一样的敲那扇门，她反倒得意洋洋。
“你就自己个在那里着火吧，烧成木乃伊活该。”
“唐子仪，你出不出来？！”
“有本事，把门板卸掉啊。”
“你——别——逼——我！”这话听着冷嗖嗖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某人好像恼羞成怒啊。
姐姐怕你！昨天晚上已经吃抹的干干净净，还不肯罢休啊。早上，早上没门，前门没有后门没有窗户也没有，姐姐誓死抗争到底。
唐子仪一边发着牢骚，一边侧耳倾听动静。门外好像没有声音了，奇怪，又耍什么花样？
唐子仪心里纳闷，却又不敢把门打开，只是老呆在洗手间也不是办法啊。
肚子还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唤起来，昨晚跟某男赌气，只吃了一点点稀饭，昨晚又是抽风，又是上山，还要做剧烈高消耗运动，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两眼昏花，有气无力。
忽然，门缝里传来一股清香，唐子仪的饥饿感更加厉害。她从门缝里瞄了半天，就是没看到人，桌子上有热气腾腾的牛奶，面包。她不由自主咽下口水，要知道，饥饿的人很难抵挡事物的诱惑。
唐子仪猫着腰，轻轻推开门，做贼似地四下看看，确定房间真的没人，这才一溜烟跑到桌子旁。
“我爱牛奶，我也爱面包。”她哼着小调，一边警惕的看着四周，大吃大嚼，毫不客气。一边吃一边咕哝，“有钱人也这么小气，只有牛奶和面包。”
“那你觉得有钱人应该吃什么？”
某人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出现在她身后，堵住了全部去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