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哈……”稚气的喘息声传遍四面都是花岗岩石壁的洞穴。
这里是禁地，被教会严禁的圣域。如果凡人踏足半个脚掌，也会被教会逼得家破人亡。然而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却为了满足好奇心决定前来瞧一瞧。
走了半个多钟头，周围变化的景物永远都是参差不齐的花岗岩，还有时不时从头顶滴下来的潮湿的水珠。
这就是圣域？——孩子们不禁心里懊恼。他们的脚都已经快磨出泡了，要问为什么他们这么认为，因为妈妈总是在长途跋涉之后对爸爸这么说。
而如果依旧没有什么新奇的发现，他们就不得不决定掉头回家了。那又代表着他们需要再走一遭这长长的甬道，伴随着冷不丁滴下来的水珠，和无穷无尽丑的要死的花岗岩壁。
是的，他们在刚刚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里做了决定，如果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还没看到什么新奇的事物，就必须掉头回家。家里可能有焦急的母亲或者哇哇大哭的妹妹，甚至是拿着鞭子怒气冲冲的父亲也比这没有止境的洞穴要好得多。
绯尔岚拿出了怀表，还剩下一分钟。一分钟过后，就是更无趣的重复路线了。
“哇……”一个孩子叫了起来。
“哇！……”剩下的孩子们也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纷纷发出惊叹的声音。
绯尔岚很好奇，也很兴奋。他的这些伙伴们是不可能会对着蝙蝠或者大一号的花岗岩惊叫的，而朝着他们看过去，每个人的眼睛里都装着如同太阳一样的光芒。
偌大的甬道里布满花岗岩石，而绯尔岚他们走到了这甬道的尽头——花岗岩石壁上靠着一个闪着青光的石像，石像身上布满了片状的鳞甲，它张着嘴，露出细长的獠牙。
在艾赛亚帝国中，类似于这种的雕像被称为“恶神”，那个书上这么描写恶神雕像：太阳与月亮并显，烈火和雨露共存，白与黑结合之物，善与恶交错之神——张着獠牙，仿佛要吞噬前方徘徊的灵魂。
至于那是恶魂，还是善鬼，就不知了——毕竟，这是“善与恶交错之神”……绯尔岚这样想着。他在家时整日被督促着熟读那个书，父亲大人的指标是“能背下来”，母亲大人的目的是能“身体力行”，但一个十一岁懵懂的孩子，脑海里想着还是沙滩城堡和小女孩的发夹，要身体力行某种枯燥的规范，这种无用的努力最多就能起到现在的效果——所有的孩子都只能傻傻地痴痴地望着石像赞叹时，他可以想到那个石像的名字、意义，那个长着獠牙的嘴，企图吞蚀的是灵魂。
那个书——教会的圣经《自由法典》上撰写了历代教皇对过去的反思而留下的规定，往好里说，是查漏补缺，但究其本意，也不过是教皇一时兴起挥笔写下的几条无用的成文，来彰显自己的成绩罢了。
男人们，女人们，老人们都尊重且尊敬着教皇和其世世代代延续下来的法典，过时的不会被删除，只会被人们淡忘。唯有小孩们拥有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灵魂，他们的目光越过法典干枯的字眼，眺望更加绚丽深远的彼方。
男孩们逞强好胜地攀登着石像，女孩们小心翼翼围观，哪怕是轻轻触碰一下，也需要鼓起很大的勇气。他们彼此交流，时不时发出稚气的笑，也会有小男生们争强而发出矛盾，盖过细微的喘息声，声波在石壁上反射，一直到听不到的远方。
“法”是个艰难的字眼，它或好或坏，有人遵守或有人践踏，它总是杵在那里，仿佛一个旗杆，你可以仰望，也可以攀爬。这些小孩则完全是一个称职的攀爬者，山洞本就是禁地，他们却再一次爬上恶神。恶神虽名为“恶”，却被教会异常的尊重——或者说，被明文禁止亵渎。
看着爬满了男孩的恶神石像，绯尔岚不禁想：这……算是亵渎么？
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洞穴中，一群称得上守口如瓶的共犯小孩，他们随意攀爬恶神的身体，在此之前，还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这个长长的洞穴。他们一边聊天，一边四处张望。
这样，会有教会所谓的“惩罚”么？
还是说，这只是一种虚假的威胁？
男孩们在享受攀爬的乐趣，女孩们则在石像下面休息，擦拭一下长途跋涉后额头上的汗珠，聊着哪个男孩威武帅气。而他，却退了两步，靠着崎岖不平的花岗岩壁坐了下来，脑海里想着的却是连大人们都不曾思考过的问题。
对教会的怀疑。
他只是一个随行者，他的姐姐是那些坐着聊天的一员，老爸老妈吩咐他要照顾好姐姐，因为她平时做事总是不计后果。那些有说有笑的男孩女孩们，绯尔岚觉得自己真的无法融入他们其中。可能再努力一百年，他也无法融入其中。
而此时他却觉得异样，这个景色有些不寻常。仿佛这只能在画展上看到，孩子们笑着亵渎着神明的躯体，幻妙的岩石勾勒出崎岖的文字，石像长着大嘴，一颗獠牙上吊着一个顽童的手。
这么长的廊道，为何尽头就是一个无名的石像？
毫无征兆的，石像四周喷出了红色的火焰。没有带着一点光，如同水，但高温难耐。暗淡的火焰席卷周围的所有一切，方才还嬉笑打闹的声音此刻充满了哀嚎。红色的火焰一瞬间烧透了悲惨的孩子们，他们的脸颊已经面目全非。
绯尔岚没有收到火焰波及，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力挣扎的大家，一秒钟前还活生生的躯体，此刻尽带着烧焦的气味。
他看到他的姐姐，还保持着抱膝而坐的姿势，烧焦的脸颊上依稀有笑的痕迹，想来方才正谈到甜品或者好看的衣服。
洞穴开始崩塌，轰隆的巨响仿佛要崩溃世界。绯尔岚的双脚已经麻木，忽然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措手不及，哪怕他能沉着地思考，也不能沉着地行动。
这就是“惩罚”？
多么残酷的惩罚啊！
看着姐姐逐渐瓦解的身体，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红色的火舌慢慢隐退，石像外壳开始崩溃，从中爬出一个火红色的人影。人影仿佛鬼魅，但又魁梧，遍览群书的绯尔岚竟一时间找不出词语来进行形容。鬼魅的脚踏过焦干的尸体，朝着惊恐的男孩缓缓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