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降临总是令人促不急防的。仿佛是一夜间的变化，让你的身上多出一件棉衣；也让你呼出的气体一时间有了温度……
如果把一年四季，比作四种风格的故娘，那冬天便是，四个女子中，风格最迥异的那位。而且她的开场白俨然是不及格的。
她没有春的“残雪销溶，新绿萌成。”让人觉得耳目一新。也没有夏天的“淡绿更青，蛙声一片。”让人按捺不住澎湃的心情。更不用去谈意象多得不胜枚举的秋了。
冬的谨小慎微，让她的开场过于保守。以至于当我们看到她的，雪与冰两种天赋时显得有些激动。当然我们却后知后觉了些。其实在霜以冬的名义出现时，那时的我们却理所当然的将它判给了深秋。
在冬季造访故土时，袁宏济或许是在梦中，抑或者在某个昏沉的半夜。
在一个人呆在故土的那几年，冬季给他的印象，是灰白单调的。他的故乡保持着了乡村的本分。柴火、青瓦、青烟都不曾扔下。从那些青瓦缝隙间溜出来烟，在无风的时候，就像一杆枪的伫立。但风总会造访这儿，随着风，这些骨子里燥热的青烟，便会自顾自的跳起舞来，婀娜多姿并不能彰显其美之万一。但烟的颜色是属冷的，依旧还是萧索、寂寥。
不像早些年里，还会有红衣绿袄，在银妆素裹的冰天雪地里，恣意快活地嬉戏，他们的活力像是无穷地。红衣少年的手中不是捧着一坨捏成球的雪渣。就是拿着把过气的玩具枪；他们把雪球轻轻地砸在绿袄少女的背后，然后快速地跑开，嘴里哈哈大笑。少女也还施彼身，在某一瞬间突然动手，让少年防不胜防……最后，以两败俱伤匆匆收场，就像永远也没有过完的童年，匆匆地离去。
最近几年，身边的人与事都在翻天覆地，连这些感动在某个时刻也选择了离开。
前些年，一个冬日的午后，袁宏济正端着热茶站在窗前，思绪翩跹。气温渐渐降低，不一会儿就有了雪屑，在窗外缓缓降落，接着鹅毛大雪也随即而来。等到轻盈的雪下的有簌簌之声时，就看到了几个童稚的孩提在雪地上堆起了雪人。雪人很丑，但记忆且很美好。
他努力地推开了窗子，冷风灌了进来。逼的袁宏济打了个寒噤，也偷偷的把脖子藏进了衣领里，然后关上了窗子。这股冷气没有了源头，渐渐被房间的冷清所同化。
袁宏济苦笑，这种笑容是在嘲弄自己。他笑自己只会缩在屋子内臆想着，雪的温度该是极凉极凉的罢；就和漠然的仙子，那颗不染尘埃的心一样；可为什么只有自己能感到她的凉意呢？同样是雪，捧在别人手里时，又该是不同了。
袁宏济离开无锡时，那天也在下着大雪，他感受到了雪的冷冽。那纷纷扬扬的雪落在他，裹的严实的的身上、灰黑色的帽子上时，袁宏济只感觉身体在不停的哆嗦。自己的身体像筛糠一样颤抖。
如果，不是还有一把会掉着大段大段雪的伞，冰雪带给他的印象，那可真是恶劣。
C2·惨淡
袁宏济是在一个星期前到的小榄，那些飘落在眼前的雪花，在随着纬度的下降，从他的视界里消失，那个被风雪定格住的拥抱，和那段不该存在的记忆，也在消失着。
那个如樱花般的女人，明艳如海棠般的笑靥，她那如同幽兰般的气质，在那飞雪漫天的世界里，咫尺天涯。
雪繁樱，这个屡行恋人职责，却处于知己席上的女人，心中的愁与怨肯定不会少吧！可是这么又不太贴切了，她是个骄傲的人，而这不足半年的时光，或许只是扉页上的一缕清香，连写进书中的资格都没有。他后来想着她时会这样掩耳。
袁宏济叹了一口气，目光穿过百页窗，看着这个陌生的南方世界。
终于，晚霞交给天空的最后一点希望，也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这也宣布着这一天完美收官。
随着机器运作的声音越来越小，已经有部分工人，从车间里涌了出来，他们脸上挂着，或清晰，或隐晦地笑容，和几个互相熟悉的工友道一声平安，然后又兀自的笑了笑，也在希望着自己，能过上一个，平平安安、热热闹闹的年。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群廉价的劳动力，从年初时来到这儿，又在年尾时离开，四散回归，回到自己“生死疲劳”的故乡。
当每年的这个时候，人们都会沉浸在一种幸福安康的气氛里。团圆也正是此时最强的执念，不论前方是人山人海的人潮，还是千山万水的旅途，他们都将朝着，那短暂，又源远流长而去。
这本该是极好的结局，可偏偏有人不喜欢。
袁宏济把目光收了回来，停下了手中的事，将今天没做完的事，都封在了手下这台电脑里。再见面，就该是明年了。
袁宏济他讨厌着这份，看是铁饭碗，实则囹圄的对工作。甚至不知道，几天前的晚上，他自己为什么要妥协，要接受他父母给自己安置的，这么一个，毫无激情也没任何成就感的工作；或许是年少时觉得亏欠他们太多，作的补偿。抑或是青春里的热血结成了冰。在惆怅，伤感与失落交织的心情中，袁宏济离开了这间房子；离开了公司，招了辆出租去了一个以后会熟悉起来的地方……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奇型的钥匙，然后不耐烦的打开了，这扇古色古香却令人生厌的，木质雕花大门……
母亲拿着锅铲，侧身出厨房门，看见了对他说：“回来了，洗干净手后就准备吃饭了。”
袁宏济应了一声，房间里很冷清，这种冷清是再奢华的装潢，再琳琅的古玩器皿堆积，也难以将这气氛给烘热的，所以，即便是很轻声的回应，在这死寂的环境里，也产生了回响，让人心生聒噪。
“爸，他是今晚上的航班吧，话说，这到北京去是谈什么生意啊！财务都要去。”袁宏济打开了客房客厅中的电视，手里拿着遥控随意调台。
“我也不清楚，你舅舅不是没去嘛，怎么不去问他，虽然我是‘明冶’，的行政高管，可我也是没太多实权的那种”母亲的声音；伴随着锅铲敲击在锅上的声音，从厨房中飘了过来。
“舅舅，没见到，他是日理万机的人，那是我能看到的。”袁宏济悻悻地说。
“别这么说，他是董事。平时，我都很少能见到他，再说，他也刚离婚没多久，也别对他触霉头。好了，把餐桌铺好了，准备吃饭吧。”
“哦，我又不是不知道。”袁宏济回应到。
“你懂事就好啦，懂事的话，还和你爸的关系弄那么僵；还两三年不回家。懂事的话，也就不会让我们操那么多心。你说，你这几年到底干了些什么，在那么小的一个地方做事，没做出个什么名堂来，还白白浪费了这么久。你就说你一直在等那个叫宗馨媛等女孩吧。可她人你又没能给带回来………”
当她说到‘宗馨媛’三个字时，袁宏济的头皮硬了起来。“别再说了，妈！”他的语气里满是乞求。
“……什么时候娶妻生子…”母亲看了袁宏济一眼，语气温和下来后，接着说：“哎，吃饭吧，也和我说说第一天工作的经历”赵鸾一提起这事就没完没了，好歹总算是翻出了这页。
袁宏济把碗筷放在了餐桌上，赵母也从电饭锅中，盛了两碗饭出来。然后两人坐了下来，她看了看桌上的菜色，筷子终于临幸了一盘还犹为青嫩的西兰花。“对了，等会帮我做点事。也快过年了，家里一点气氛都没有，不像话。”
“好的”。袁宏济将饭扒进了口中，爽快的答应了。
很快，他和母亲吃完了饭。赵鸾吃饭时显得有些局促。她时不时地摁开手机亮着，眼睛也只是盯在那四个单薄的数字上。
袁宏济给赵鸾讲了，第一天他如何不露声色，的隐藏背景的困难；也讲了，他如何，兢兢业业着无所事事，等等。
吃完了饭后，赵鸾将剩下的菜倒在垃圾筒中。然后将这些碗碟，塞进了洗碗机，洗了个手后。将手机装进了上衣兜，对着我说：“走吧，我们布置一下，买的一些东西，都放在了杂货房。本来还是打算去旅游的，可你的爸的腿脚不行了。突然就得了类风湿，把本都订好，加拿大的机票给退了。你爸一心想去那儿看看。他也只有过年这段时间有空闲，平日里，都要较对帐目。如果你早回来一点，他现在或许也没那么忙了。”赵母的话锋又指向了袁宏济。
“妈，等以后有时间，我们一家人去啊！我都还没出过国呢，哪像你们都游历了，这附近的几个国家了。嗯，去年，去年你们是去的巴厘岛吧。”他将话题岔开，用的是再平凡不过的伎俩，却也是最能奏效的方式。
“是啊！那里可真漂亮～蓝天碧海，银沙绿椰。那可真是个让人觉得，浪漫的地方。可惜这不是我这年纪该享受的。”
“妈，您说那去了，你还年轻着呢，别妄自菲薄啊。”袁宏济心里一直觉得母亲，停留在南下之前，还很年轻，这里的您都用了你。在他的印象中，母亲赵鸾，是个嘴如刀，心如水的人物。她能在事业陷入低谷时，挺身而出。也能在事业辉煌后，退居幕后。从台前到幕后，从风华婥约，到暗香独弥。袁宏济想对她说这些话，可他觉得，自己没那个资格。
他自认自己所挥霍的钱，绝大多数，都是他那令人心酸的稿费。但他也没自大到那个程度，没有父母他真的什么都不是，真的。
袁宏济在秋天，关掉了博客，注销了马甲。拿着几本，珍若生命的实体书；也带着对故乡执着的念想，离开了；来到这冠以家的房子里。所以袁宏济吃的苦，决定了，他无法飞扬跋扈的在社会里生存；换言之，他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有着不错光景，的苦行僧罢了。
这时他的目光看向了天花板，用一种披靡天下的目光，看着这远在青天之上的苍穹。在上苍看来，人类的存在，是多么的渺小，且微不足道啊。是富贵也好，是贫穷也罢。生活总是会一往无前地朝着那最终不完美，的结局驰去，一骑绝尘。
这就是我们，所必须经历的人生啊！
有“面包掉地黄油在下。”想法的悲观者把结局看得其重无比。比如说袁宏济，便是这一族类里的佼佼者，在这种人看来，人生不在于，有多么风光的旅程，而在于能否极尽潇洒的离去。再偏执点的人说：人的诞生，是在为死亡做准备……
C3。缓和
等袁宏济布置完，时间已到了，晚上的十点。南方冬天的夜里依旧很冷，房子里又很冷清。于是，赵鸾便拉着他说了会话。一来，是为了教育教育袁宏济，再者，也是为了等他父亲回来。
时间在对话中又过去了半个小时之久后，门外终于是有了两种脚步声同时出现，一种踩在地上时铿锵有力，而另一串脚步也很是笃定。
听到声音后他的母亲，便起身前去打开了门。来的两人，一个是袁宏济的舅舅，另一个便就是袁父袁功权了。
袁宏济也跟着走出了门，去迎接他们。
“舅舅，爸。”袁宏济的语气几乎没有情绪。
“嗯，宏济回来了。”舅舅笑着说。心情显然挺开心的。
“啊，回来了。”袁宏济看着母亲从袁功权手中接过了大包小包，也挤过身去，夺过了两个大包裹。“进屋说话吧，外面怪冷的。”
袁功权目光快速地扫过了袁宏济的脸，又避开了：“进屋啊，玄冶。”
“老妹啊，你可真嫁了个好老公！你可能还不知道的吧，功权这次去北京…”赵玄冶一边脱右脚的皮鞋，左脚一边塞进了棉拖里。“可算是将鞍阳的单子给签下来了。嘿！鞍阳，这可是笔大单子。”
“你就别埋汰我了，我有几斤几两，你还能不知道！到最后不是你要我…”袁功权目光撇向了袁宏济，发现袁宏济没有听自己讲话，而是在将包裹堆码在桌子上。口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脸上却有着另一幅苦涩的风景。赵鸾这时走了过来，拍了拍袁功权的手臂，递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眼神。
“那今晚我们喝酒。不是正好我还有瓶‘西凤酒’存在这里。鸾啊，你再去厨房弄几个下酒菜啊！”赵玄冶也是极会公关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名唐来。
“不了吧，他刚下飞机；肯定也很累了，要休息。”赵鸾婉言。
“哎，妹妹，这喝了酒才能睡个安稳觉。”
“哪有这回事？儿子，你觉得呢？”赵鸾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看向了袁宏济。
“啊！我…我觉得吧，今晚这酒还是不要喝了吧，您看，这眼看也临近年关了，这酒以后哪天还少得了它。爸、舅，这是我在锡园买的阳羡雪芽，喝这个对身体好，来舅舅，您拿这罐。恐怕您也好几年没喝到过，这正儿八经阳羡了。”袁宏济从半开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只有惠山银毫四字铁罐，送到了此时坐在沙发上整理衣衫的赵玄冶手边。
“宏济，你还真有心。还知道带无锡的茶过来喝，看来最近几年里，是长大了不少啊。”赵玄冶接过茶罐，饶有兴致地说。
“呵，您开心就好。”其实他那里会有这些闲钱购置，这华而不实的东西。东西他只带回了，寒晖爷爷捏的一对泥人，甚至把寒晖爷爷酿的黑杜酒都婉拒了，而留在那里。至于这茶叶，更是赵鸾托熟人买回来的，为的是提供这对父子关系缓和的敲门砖。
袁宏济欣然的接受了袁母的安排，这或许与孝道无关。他曾经认为自己能，免俗的不阳违阴违，可他还是没有犹豫的去做了。
因为人这一生所需要救赎的东西太多，可真正能够偿还的却少之又少；不要让机会与你擦肩而过。柳暗了花却未明。机会更是只此一家。更何况，是亲情这种永远都无法割舍的事物。
袁宏济也想找回当初的那份，被疼爱的感觉，也念着，能依偎在父母宽厚羽翼下的生涯是何其有幸。
你不溶化雪山，冰冷就永远存在。即然不愿意面对一张冰霜的脸，那为何不去改变它，去寻求解脱的办法呢？
袁功权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袁宏济，倒了一杯水，喝下。“玄冶，就别喝酒了。不是您还有公司那边的事要谈嘛，可别给耽误了。”
“额，那好，今晚就算了。不过除夕之后的几天里可不许推脱，你们也不许拦着。”赵玄冶拉了袁功权一把，“进房说。”然后爽朗的笑了笑。
袁父端着茶杯，后脚进了书房，反手关上了门……
他们的谈话进行了大半了小时，这四十分钟里，袁母都半卧在沙发上，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看着肥皂剧，也没和袁宏济说话。
赵玄冶和袁父说完后，又跟袁宏济说了些什么在公司工作得还习惯吗？这些话。
袁宏济只好用“还好。蛮不错的。”来应付。
赵玄冶在拍了拍袁宏济的肩膀，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后，笑着驱车离开了。
赵玄冶走后，袁功权还坐在房间里落寞的抽着烟，瞳孔混沌隐匿在黑暗里时漆黑如墨。
过了大半晌，袁母才进房和袁功权单独说了会话。之后袁宏济也进了卧室睡起了觉…
袁宏济那天醒来的很早，但当他洗漱时；袁功权却正准备进行晨跑，而穿戴整齐了。
“准备晨跑啊！爸。”袁宏济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慵懒的说。他决定了迈出缓和父子关系的第一步。“等下我一起吧，漱个口就好了。”
袁功权难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竟发现了难以在他身上存在的东西。“那快点，别磨叽。再晚就不是最好晨跑的时候了。”袁功权和袁宏济说话时，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苛。
虽然当初就是这个原因让两人间有了嫌隙，可现如今，当隔着三年时光之后，再度温习！却让袁宏济感到了温馨，“嗯，一定等我。”他回答了一声，转头走进了洗手间。
“……”袁功权不知说了什么，神情不自然了起来。
七点二十，父子俩在小区内晨跑了起来。
天空，太阳被厚重的云层所掩，昏沉沉的世界，万物俱寂，生命也蜇伏在更深处；但有些东西己经迈越了寒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