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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蝶渡

蝴蝶很美,却飞不过沧海,

梦很美,却经不起黎明的破碎,

有谁知道,

这一刻,不为彼岸,只为海……

1

赛台子上,烟雾缭绕,五味馨香。台下的看客升长脖子望着,偶尔听到某人肚子咕噜咕噜的声响。有人猛吸鼻子,每一年的这个时候,总是小镇里最欢乐的日子,未出阁的姑娘家会齐聚在镇子上举行的厨艺赛上一展身手。南宫煜随着众人站在台下,望着台上一排如花似玉的姑娘挥舞着厨具。他的眼神从头飘到尾,最后停在小二身上。他原本以为小二怎么说也担着一个有间酒馆小二的身份,她不会做什么满汉全席,至少会来个水煮豆腐吧。可上去那半个时辰了,他也只看到她最多的一个动作是跳到一旁的姑娘边上,夹了一块肉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的往嘴里塞。小二只在炉子上架着一口锅,里面煮的应该是白开水,当水汽热气滚滚的冒出来的时候,她会拎着一个葫芦瓢往里加了一瓢水,之前还滚滚冒着热气的开水,瞬间归于平静。

“小二,给我姜。”

“好的。”她忙转身拿着一碗姜丝递过去。南宫煜在台下看了半天,只看出一个名堂,她真是来当小二的。

小二身旁的那位姑娘煮菜倒是不错,但收拾东西了就很有问题。其他姑娘总是一边煮饭,一边整理着灶台,她似乎只顾着锅里的,而忘了灶台上的。这场比赛历来考的就不只是厨艺,还有灶台上的功夫。要比厨艺的话,拉几个厨子过来也比拉几个姑娘过来好啊。这比的还有姑娘的勤劳,贤惠和智慧。从灶间繁琐的小事中可以看出那姑娘干活是否利落,是否会把持家务。南宫煜认为,台上的那两位把重点弄错了。看看她们的灶台,再看看别人的,才知道什么是人比人不是人啊。

“恩,好吃,画意,红烧鸡翅我喜欢吃。”小二又偷了一块肉,嘴巴里哼着不成歌不成曲的词。那名叫画意的听了,脸颊边上的梨漩越来越深,眉眼间满是笑意。“那当然,也不看看出自谁的手。”

铛一声,金锣被裁判敲响,比赛结束。好些个没完成的,扁着嘴站在一旁。完成的则喜滋滋的站在一旁,等着品菜者过来。头一个便是小二。只是众人对着她那碗还未煮开的白开水频频摇头。打了个负号,连水都没喝一口就走到下一位,画意面前。可是也频频摇头,无它,灶台太乱了。连红烧鸡翅都没吃就走到下一位跟前。画意夹了一块鸡肉放到嘴里“不吃是你们的损失啊。”

“所以为了不损失,还是我帮你吃了吧。”小二不知道何时跳到她身边来,捧着碟子,猛的吃着鸡肉。南宫煜站在人群中听着周围的公子颇遗憾的道。“没想到,台上最好看的那两位一个嘴馋,一个不会持家,还是爹娘说得对,娘子是拿来过日子的,好看比不上贤惠啊。”

“是啊,是啊,你说这世上为啥好看的婆娘不会做饭,会做饭的婆娘不好看啊。”

“……”

南宫煜在心里悄悄的反驳着,至少小二会讲故事,娶了她应该可以省下一笔听书的钱。只是那些人,只顾着吃,没想到那么高远的精神文明。至于那位叫画意的姑娘,倒是煮了一手好菜,而且人也长的好看,只不过是不大会收拾灶台,毕竟人家感兴趣的只是做饭,又不是收拾灶台,那些人只顾着整洁,倒是把吃的落下了,这应该是他们的损失。

最后的最后,小二捧着一碟红烧鸡翅往回赶。有个丫鬟模样的少女一路飞奔到,画意面前“小姐,乐安侯爷派人来了,老爷说小姐如果不希望见到他们,就到有间酒馆去溜溜。”

小二满嘴流油,嘟囔着“避难五两银子。”

画意一听,微微笑语“往后我给你的每一道菜里都加上虾子粉。”

“为朋友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林姑娘,前面请。”什么叫见风使舵,小二一直很清楚,为此她用一句话来掩饰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其实她一直是俊杰来着。

“你真的放下祈王了?”一路上小二纠结了这个问题许久,之前因为画意一直处于伤心中也不好问,今儿个,倒是天时地利人和,问上一问也无不可。

“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吧,毕竟我还小。”画意回答的云淡风轻,听的小二胆颤心惊,一般姑娘经过这种情伤怕是容易想不开,她此番看着像没什么事,就比如一个人受伤眼睛看得到的往往不是最致命的,看不到的才是要命的。

“说说我听听,最近我在写个话本子,脑袋不是很灵光,你把那个爱恨情仇说的长一点,详细一点,那么我的话本子就是长篇的了。”

“……”画意一脸佩服的表情深看着她,久久说道“你这是受了啥子刺激了?”

“被你家红烧鸡翅刺激了,我把你写的荡气回肠一点,到时候你记得给我鸡翅……”小二恨不得现在就有笔抓在手里,幻想来源于实际,于是她很实际的把那些人和事都记录下来。

2

还是雨天,这一座在淮水岸边的城,朦胧细雨总是居一年里头的多数。淮河上,渔舟唱晚,青绿意,绿蓑衣,借问

渔人归不归,渔人道,斜风细雨不须归。朦胧细雨,垂钓者有之,打鱼者有之。在湖边煮酒者亦有之,早春时节总有那么几个文人愿意三三两两相聚在一起。吟诗作对,杯酒煮茶。画意怀中抱着一把琵琶,轻拢慢捻抹复挑,她风中轻唱,没人听得清她唱的是什么,只是曲调很轻很轻。

很多时候,她总是一个人抱着琵琶坐在岸边。很多人会误会,误会她是两岸花楼里的谁。她也不解释,只是坐着,她望着那湖水,很久很久,一待就是一天。从日头升起,到日头西下。她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想这么看着。看着静静的河水,她的心也似乎平静了。

岸边说书的人很多,她仔细倾听,原来还是那一个。他们说,乐安侯爷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侯爷,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但是有一天,侯爷跟着军队走了,丢下了孤儿寡母的,一个人征战西南。几年后,侯爷立下了大功,听说是在战场上救了皇上一命,而且还独自带着三千兵马打退了敌人十万大军。他是一个传说,一个战无不胜的传说,被封为战神。皇帝亲自赐婚,把当朝六公主下嫁。如此他便成了驸马,后来他官路畅通无阻,一路飞升至侯爷。他似乎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妻子。当那一天发妻领着女儿站在侯府门前时,公主说,你只能是个妾室。堂堂战神侯爷,竟然避而不见糟糠之妻。那女子也是个硬气的人,当即咬破手指写下血书——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西宁第一个休夫的女子便是她了——林语颜。

林语颜,林画意,多么相像的名字。他们一直在说着母亲的故事。林画意安静的弹着琵琶,母亲的故事太多,母亲当初休夫连带着也把她带走,便当即改了姓氏,由此她便和那个战神侯爷无甚关系了。这么多年来也一直相安无事。母亲是隐士林蜃的女儿。林蜃此生只一个女儿,倒是对母亲多有疼爱,连带着对她这个唯一的外孙女也是很好的。母亲当初敢行如此不合流之举,多半也是因为外祖父的关系。

暮春时节,桃花开的正艳。一团团一簇簇的似天边的云霞。这种时节来踏青的人就更多了。突闻身后传来几声轻微的响动。

画意转身,落英缤纷的桃花树下站着一个白衣男子,他肩头上一片鲜艳的红色绽放,分不清是血还是花。手中握着一把长剑支在地上撑着,满眼血污。身旁一位蓝衫的男子一手扶着他,一边频频回头望着身后,模样甚是惊慌。

蓝衣男子应该没有发现她。只见他把那白衣服的人扶到一个隐秘的地方。他们说什么,她听不清,只是画意看见那人足尖轻点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奔去。一路上还闹出了足够大的动静。然后一群黑衣人,如影随形的跟在他身后。他们的轻功极好,不仔细留意只会觉得是树上的什么大鸟飞过。

画意蹑手蹑脚的走到那藏着白衣男子的树丛后。他受伤平躺在地上,一双眼睛紧紧地闭着。但该有的警觉性一分都不曾减少。画意刚靠近,他哐的一声拔剑出销,剑的末端直指着画意粉红的小脸,他厉声道:“你是谁!”

画意倒抽一口凉气,小心翼翼道:“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

他嗤笑道:“没有哪个居心叵测的人光明正大的告诉别人她不安好心。”

他一听声音,就知道对方是位姑娘。在那批暗算他人中是没有姑娘的只是现在他不能相信任何人。他现在这个模样,即使是一个三岁的孩子都可以置他于死地。冷风为了救自己孤身引开那群人。他现在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你受伤了。”画意轻声道,她觉得她现在好危险,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小命不保。“我可以带你去疗伤,你会相信我吗?”

你会相信我吗?画意暗暗的问。很久之后她回想一开始的相遇,她为什么会想救他呢?那时候,他可是拿着剑指着自己的鼻尖的。总有什么是在悄悄的改变着,历史总是难测,只需一个小小的契机,小小的人物,它就会重新洗牌。

“我信你。”长剑无力的垂落下来。他筋疲力尽。她愿意相救,他愿意相信。这就是纠缠。

院子外竹篱笆绕着屋舍一圈,牵牛花蜿蜒的沿着篱笆往上爬。院子里几棵桃树花开似天边的晚霞。画意搀扶着受伤的男子慢慢的沿着河边往这栋小屋子里走去。这栋隐匿在桃林深处的竹屋。是她悄悄瞒着家人置下的。以往想避开众人的时候,她就一个人躲在这里。只要她不出去就没有人会找得到。

“我要不要帮你请个大夫?”她问,这种时候她想到只有仇杀。也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请来大夫会不会给他招来麻烦?

“不用,给我烧些热水来,要快。还有干净的棉布和止血的药。”他沉声道。眼睛是被那些人下了毒,在这里应该没有哪个大夫可解,然而自己去找大夫可能会引来那些人。如今敌暗我明,情况明显不利。

画意连声应了几个是之后,匆匆的跑去厨房烧水。一番折腾之后,他要的东西都齐了。她悄悄退出院子里,那么血腥的场面,她真的不敢看到。

院子里桃花纷纷扬扬,榆柳新吐绿芽。门前一条蜿蜒的小河。河边长着青嫩的野菜。这个时候冬雪初化,河岸边的野菜根茎叶子都是嫩的。这种专长在河边的野菜,小孩子,妇人,未出阁的姑娘都喜欢来摘了。味道鲜嫩,即便拿到市里卖也是一个好价钱。画意挽起袖子,将裙摆往腰间一绑,再挽高两条裤腿,慢慢的淌水下河。河水很浅,只淹到她的小腿处,河水清凉,她双手忙碌着。野菜也茂盛,只是一小会便摘了一大把。她掂量掂量也够两个人吃了,遂慢慢往岸上走去。

屋子里的人还受着伤,近日饮食应该都是平淡些的。小厨房里文火熬粥,新摘的野菜在滚水里过一遍,装盆。浇上她特意调配的酱汁,香气四溢。炒一两个小菜,今天的午餐也是极丰富的。她爱吃,也尤其擅长弄吃食。她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却对厨间事情精通,原因无它,只因她是个爱吃的人。

画意将饭菜端到那人屋里。他已经处理妥当了伤口,正躺在床上歇着。听见响动,便慢慢起身。他肩膀上的伤不是重伤,那双眼睛才是目前最要紧的。倘若冷风拿不回解药……。

画意见他自己能够坐起来,便把饭菜搁在桌子上“你醒了,你一个人可以吃东西吗?”画意走到他面前,他的双眼被白纱覆着:“你的眼睛……”

“无妨,之前错怪姑娘了。”

“你必不是一般人,多些警惕也是好的,我也没事,你不必介意。”画意道。

“敢问姑娘,这是哪里?”

“淮水镇,一个边远小镇。”

“淮水镇,似乎不是西宁的国土。”

画意搬了张小板凳过来坐到床边,她有必要和眼前这位说说淮水镇的历史。

“淮水镇是各国都不会管的地带,这里的常住居民有游侠,有逃难过来的难民,当然也有被各国君主通缉的要犯,淮水镇龙蛇混杂,他们在这里安居乐业,建立起了家庭,所以啊,江湖中倘若有某某恶霸突然失踪什么的,倒是不用怀疑,也许他就在淮水镇里。我看你不像江湖落魄也不像为非作歹之人,你来淮水镇是有要事的吗?”

“寻一个故人罢了,淮水镇,原来就是这里。”他沉眸,似在深思什么。

“你放心,住在镇子上的人虽然在外面名声都不怎么好,但是他们不会在淮水镇捣乱的,任何地方都有任何地方潜在的规则。淮水镇其实是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画意以为他在听了那些人之前的名声之后,会不安心在这里养伤。于是费了些力气,跟他多说说。

“多谢姑娘了。”

3

“小小姐……大小姐回来,老爷叫我来喊你快点回去。”画意看着一脸焦急的丫鬟。她娘回来了,她看了看还挎在手腕上的竹篮,她刚刚洗完衣服从河边回来。

小丫鬟一脸焦急跺脚“小小姐,你这是……这是男人的衣服啊……这……小小姐你是不是看上了哪位人家的公子了,可你看上了也不能……”

“你啰哩八嗦的瞎说着什么,去,先回去告诉外公,给我一刻钟的时间。”丫鬟闻言当即像吃了苦瓜似的塌着一张脸说着“小小姐,你可要快点,大小姐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如若被她知道你……”

画意赶忙用手推着丫鬟往回走“你要是害怕,你就先去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什么时候回去了,你再跟着我回去就行了。”

画意拎着竹篮往里回走,院子里的竹竿上晾着几件衣服。再把竹篮里的衣服往竹竿上一晾。院子里传来练剑声。一个多月来,他的外墙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很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坐在树下或窗子下。第一次她看见他练剑的模样。桃花纷纷,他脸覆白纱。

“君姑娘。”他停下步伐,眼睛虽看不见但还是感觉到了紧跟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李……李君傲,你没事了?这么快就起来练剑了?”

李君傲,自从她知道他的名字之后,她就是这么喊他的。李君傲,连名带姓。她告诉他的名字是君莫问,莫问莫问,那他就不要问了。

“无妨,练武也可强身建体。”

“你的眼睛……”

“中了毒,没有解药是不会复明的。”李君傲淡淡的说着。

画意将竹篮子搁在屋檐下。拉着李君傲往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我有事需出去一趟,你这几日需自己在家照顾自己,厨房里有粥和小馒头,还有些咸菜,你若是饿了就自己找东西来吃。我若是寻着空会回来给你做饭的。”

家。原来这里是自己的家,李君傲微微扬起嘴角笑开来“君姑娘若有事尽管忙去吧,无需担忧在下。”

画意也觉得在理,遂嘱咐了几句就往家里赶去。还没走出多远,那丫鬟从树后蹿了出来,一脸贼兮兮的笑着“我道哪家公子那么有本事竟被我家小小姐相中,原来是位面生的外地人,那公子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气宇轩昂,气质不凡,只可惜一双眼睛不能视物……”

画意故作深沉道“你可知他中了什么毒,可有药解?”

“这个嘛……其实老爷应该是可以什么毒都解的,小小姐为何不把他带回府中?”

画意仰头望着高蓝的天空,她当然知道她外公可以解毒,但是她却并不想让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不想让外公知道她救了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

“我不想让他知道的太多……”

丫鬟一脸疑问“为什么啊?”

画意一个栗子敲在丫鬟的脑门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想就是不想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答案,算了,说了你也不懂。”画意堵着一口气往家里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丫鬟摸了摸脑门,一步一步的跟着,碎碎念“你不说我怎么懂?”

4

湖心亭上,画意斜倚身子靠在一旁的椅子上。手里的鱼食有一把没一把的撒着。湖心亭下,一大群锦鲤拥簇着在一起抢鱼食。林语然淡笑不语,在一旁剥着核桃。

“听闻你最近这一个多月来喜欢坐在淮水河边弹琵琶,娘亲可从来没听过你的琵琶呢,弹一曲如何?”

画意直起身子升了个懒腰,顺道捡盆子里的几颗核桃肉往嘴里扔“就是闲着发慌才去的,娘亲我哪会什么琵琶,只不过是与那淮水岸边的渔人约定的,我为他弹琵琶,他就把新鲜的桃花鱼给我,于是就学了几个调子,抱着把琵琶在岸边坐着,若不是为那桃花鱼谁有那功夫天天在岸边坐着。”

“就料的到你就是为了那鲜美的桃花鱼,那今日这核桃你说怎么吃”

“吃核桃的花样上百种,今日我们的核桃就用来熬汤吧,加上猪骨文火熬几个时辰,保证醇香无比。”画意说着,一双手挑着核桃。

林语然笑道“好吧,就依你吧,用来熬汤,是你亲自下厨还是交给下人来?”

画意闻言,抬起头朝着林语然做了个鬼脸“娘亲觉得府里的厨子有哪个做菜有我一半好吃的?”

“自然是没有的。”

“那就轮不到他们动手了。”画意重新倚在椅子上,望着一湖的鲤鱼。

“你们娘倆又在嘀咕着什么菜式啊?”人未到,声先到。此人是林语然的现任夫君。云霄,一身云白衣裳,脚踩流金靴,发丝如墨般被用玉簪锢起。明明是而立之年却叫人半点看不出来,活脱脱就是一个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画意见来人甜甜的喊了声“爹。今晚吃画意给你熬的核桃汤好不好?”

“丫头出手,那还用说的,要爹打下手吗?”

“竟然这样,那这剩下的核桃就你来剥吧,我剥的手疼。”林语然将核桃往旁边推了推。云霄忙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你这还怀着孩子呢?怎么就不懂得爱惜自个的身子?”

“因为有你在啊……”林语然笑语,幸福之情难以言表。画意在一旁看的抖了抖身子,眉眼间全是笑意,至亲的人幸福她就幸福“娘,今个怎么想起在闺女面前秀恩爱了?爹……少儿不宜的事情你俩就悄悄来好了,这么光明正大是想做给谁看啊。”

“画意,你也十七了,也该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跟娘亲说说,你心仪怎样的男子,也好叫你爹和你外公多打听打听。”

“是啊,要做我云霄的女婿,可得是个文武全才的人。最重要的是一颗心里装着的可都是意儿。”云霄附和道。

“画意心仪的人……”画意晃了晃神眼前闪过的竟然是李君傲的脸。她赶紧收回心神,晃了晃脑袋,怎么可能,自己不过是救了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林语然浅笑“女儿总归是长大了,藏了心事,连喜欢什么样的人都藏着掖着了。”

画意刚欲开口解释,就见管家一路匆忙的赶了过来。“大小姐,姑爷,乐安侯与祈王来府里了,老爷说让你们过去招呼招呼。”

“爹,我父亲大人来了,你可招架的住?”画意调笑。

“意儿,要是你父亲与你爹我之间抢你娘亲,你如何应对啊?”云霄见林语然起身赶忙伸手前扶。画意立马跳到她们面前“那还用说,自然是爹爹那边,父亲哪有爹来得和蔼可亲。”

云霄听的一番话,心情甚是爽朗。林语然捏了捏画意的小脸,吃笑“你这鬼灵精。”

“管家,你且去回那几位好贵的客人,说娘子有孕怕是要耽搁些时间……”云霄吩咐道。

“爹,你和娘慢慢来不急,我且与管家一道去瞧瞧。”于是领着管家一路往大厅走去。

乐安侯爷算起来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听这号人物了。祈王……似乎也从未听说过祈王来了淮水镇,一时间她倒是蛮好奇的。这位西宁第一痴情的王爷该是何样子?传闻祈王自七年前一次情伤之后,只身远走,涉足江湖,不理朝廷事。传闻祈王府无王妃,只因这王爷曾说过,普天之下只一人可以坐祈王妃的位子。只可惜那人是一个刺客。说书的总用四个字来形容祈王妃——刺客美人。传闻祈王七年前那一次情伤也多半是因这个刺客美人。刺客美人杀了其心爱的妃子,然后转身青灯古佛,从此之后不问红尘俗事。这个中的缘由与弯弯道道局外人还真是不清不楚的。虽然说书的补上了好几个猜测,但是估计也无一个是对的。这一刻,她对祁王倒是有些好奇了。

“王爷,侯爷,我家大小姐如今已有身孕,姑爷说晚点会过来,还望各位贵客见谅。”思虑间两人已站在大厅里。画意才回过神,可是待看见坐在一旁的李君傲时,她蒙了。管家刚刚说的王爷,侯爷,那侯爷可不就是几年前被她娘一封休书,休去当驸马的斐子麟吗?也就是她的生身父亲,而另一个不用说就是祈王了。李君傲。

还是之前的那身素衣,还是白纱覆脸唇边还是一抹浅淡的笑容,可是看起来格外温暖。只是这温暖如今对的却是另一个女子。女子眉眼即细,一双水目盈盈,唇不点而珠,眉不画而黛,两人只坐在一处却宛如是从画里走出来一般。美人眉宇紧紧的皱成了一团。“王爷……”

李君傲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没事,你无需担忧。”而后两人一直双手紧握着。

画意稍稍别过脸“几位贵客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斐子麟不悦道“画意,你娘就是这样教你道理的?”斐子麟,安乐侯爷。武将出身,刚过而立之年,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说话声如洪钟。一身玄衣云锦,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由然而发。

画意微微笑道“女儿见过父亲大人,不知父亲近年来过的安否?不能进孝于前乃女儿不是,父亲与王爷一路舟车劳顿,且让女儿安排人来侍奉。”

斐子麟被画意四两拨千金的做法给气的一口气直堵着。他自从踏进这淮水镇,这林府就一直有一口气堵着。尤其是听闻那个女人还怀了身孕之后一口气几乎把他堵死。他坐直身子做了几个深呼吸。这一切都是为了祈王,为了祈王。他暗暗的劝慰着自己。

“各位不好意思,久等久等了,内人怀有身孕身子有点笨拙,这不来晚了,各位莫见怪,莫见怪。”云霄扶着林语然一步步的进来。拱手向祁王道“王爷久等了。”

“无妨,尊夫人是个有身子的人,倒是需要多照顾着。”李君傲温言道。他一直就是个温润的男子,如冷月般亲和,他似乎有着一副包容所有的性子。

“多谢王爷体恤。”云霄再起做礼,即使面前这人看不见。

林语然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再观其眼睛。心中已有七八分确定。

“娘亲,王爷的双眼看起来似乎是中毒了,不知要不要请外公出来看看?”画意道。

“语然,王爷遭了贼人的暗算,双眼被毒药弄的失明,我们来就是为了请林老爷亲自看看的。”斐子麟在林语然面前似乎变得极低极低,再也不似之前那般气势逼人。

林老爷子,林蜃,江湖人称药圣。与逍遥谷中的医仙齐名。两人素来被天下人敬仰,二人虽名气极高。但是却没有一般高人的坏脾气。二人在医德与医术上堪称世上无双。只要是患者,他都会救。且不论报酬。他一生行医救人无数。

“意儿且将王爷带去药庐。”云霄道。

“嫔妾可否与王爷一同前往?”一直沉默着的美人不开口而已,一开口几乎炸了画意的心肺。嫔妾!

“你若要跟着就一同前往吧。”林语然挥手,扫了一眼一旁的斐子麟“侯爷也可一起跟随。”

“为人臣子,自然需跟随。林大小姐多谢了。”

“不客气。去吧”

云霄见众人起身往药庐那方向去,才扶着林语然往后院走去。一路上林语然叹息道“画意这孩子,恐怕要受苦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然然安心养胎便是。怎么说也是断缘分,意儿救了他,倘若祈王也喜欢意儿的话,我们倒不好说什么,感情的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云霄轻声道。

5

管家在前面带路。画意有意无意的走在李君傲和美人的身后。有意无意间她知道了美人叫慕容书荷。一路上她话也不多,倒是李君傲一遍遍的安慰着。原来,他会对女子有这般的温情。他以为他对她已经算好的了,原来那是因为最好的还没有站在他面前。

画意不明白为什么心里似乎憋一一口气,喉咙有点酸,眼睛也有点酸。她在脑海里幻想过好几次把面前这个女人给踢开。她羡慕那个女人,那个可以赢得他温柔细语,细细安慰的女人。

当你因为一个男人身边有另一个女人存在而不开心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你对那个男人是不一样的。

“王爷你们进去吧。”管家往前伸直手,画意猛的抬头,原来这么快就到了。她看着那个叫书荷的一只手紧紧的牵着他的另一只手。斐子麟与画意一同站在外面。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这么多年来,父女二人第一次在无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这样面,倒是有些尴尬。斐子麟踌躇着自己该怎么打破僵局。却见一个丫鬟匆匆赶至“小小姐,大小姐要你过去一趟。”

“恩。”说着画意向斐子麟道一声“父亲,失陪了。”于是跟着丫鬟走了。她没回头,所以没看见斐子麟那炯炯有神的双眼里似乎有泪光闪动。

小花园里,林语然站在一株桃树下。静静的仰望。画意一脸疑惑的站在她身后,进来这么久,她娘亲就一句话也没有。

“娘亲……”

“画意,你救的人是李君傲是不是?”

画意愣了一愣,原来她自作聪明的隐瞒,还是有人知道了。她沉默着当是默认。

“你喜欢他?”

“娘亲……”画意更是无言以对,喜欢,她喜欢他?是这样吗?

“画意,娘亲不希望我和你父亲的事情影响到你,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父亲,你父亲当年也是有苦衷的。”林语然叹了口气,似在回忆着很远很远的从前那个时候……“他是独子,斐家就指望着他重振门户,他出生入死只不过求一世功名与荣华富贵,画意,你父亲也有你父亲的苦衷。”

“娘,难道那就是他抛弃你的理由吗?他娶了公主,却还是一直瞒着你,你到他家门前,依然对你避而不见,娘,你不用为他辩驳,任何人都没有把妻子儿女抛弃的理由。即使有,那也是一个人自己的自私罢了。”

林语然紧握着画意的手。这个孩子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她有自己判断是非的价值观,她的画意已经长大了。

“你为何要瞒着李君傲你的真实身份。”

“也许……”画意又想起在他身边那个叫慕容书荷的姑娘。眼圈微微泛涩“不告诉他是好的,一个不存在的人,这样他好之后就会认为那个只是梦,只是一个梦,也许他会忘了我……”

林语然摸了摸她的头“孩子,听听自己的心。”

李君傲需一个人待在药庐里。慕容书荷,斐子麟被安排在林府住下。夜,画意举着一柄长长的竹竿,尾端挂着一个灯笼,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慢慢的走着。穿过一排湘妃竹之后,就看见那一屋清冷的灯火。灯火里,坐着一个女人。慕容书荷。这么多天一切早已打听清楚,眼前的人是祁王的侧妃。

画意站在门外犹疑着,最后还是用食指扣响了那一扇门。慕容书荷慢慢的推开那扇门,见来人还以为祈王出了什么事。甚焦急的道“林姑娘这么晚来找是否王爷出了什么事?”

画意轻轻的点头,直步走进屋里。慕容书荷连忙合上木门“林姑娘,王爷怎样了?”

“倘若祈王复明需要你身上的一件东西,你可愿意?”画意试探性的问道。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害怕错过她一丝的犹豫和惊慌。

可是都没有,一点都没有,她竟然笑了。那种释怀的笑容,刺得她眼睛生疼。“在我身上有?那太好了,是什么,林姑娘直接说无妨。”

“你的眼睛。”画意轻声道,他需要你的眼睛,为了他,你甘愿一辈子活在黑暗中吗?

彭——一声。慕容书荷双膝极地。她一脸愉快,脸上的笑容是难以言表的开心释怀。“林姑娘,我愿意,你拿去吧,只要王爷能好。”

“为什么?”画意喃喃的问,她想不明白,可是她为他做的那一切,画意竟然觉得心酸。“他心里一直有另一个人,王妃之位也为那人一直留着。你这么做,值得吗?”

“他心里一直有那个人,可是我心里有的就一直是他。”慕容书荷温柔道,她是个极美的女子。“自从他在狼群中救下我,自从我认定他,就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了。”

因为爱,所以值得。画意伸手细细的抚着她的眉眼。这么美的一双眼睛,还是留着吧。“世上唯真心不可辜负。”

说着拿过一旁的灯笼起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慕容书荷一脸诧异“林姑娘。”

“明天,你们可以一起去看看淮水河边的夕阳,那里的晚霞最美。”

春夜无声。画意提着一个灯笼慢慢的往回走。她不去想那个女人会有怎样奇怪的表情。也不去想自己做的对不对,她如今只想到的是。淮水边的那个渔夫该给她肥美的桃花鱼了。毕竟她可是一个人怀抱琵琶在那里坐了许多天了,他敢不给自己新鲜的桃花鱼,她会立刻剪了他的破网!

只顾着埋头赶路的她没发现屋顶上还坐着两个看星星的人。林语然依偎在云霄的怀里抬头看着满天星辰“世上唯真心不可辜负。”

云霄替她拢了拢披风“现在该放心了吧。”

“我一直在担忧画意会因为我与她父亲的事情,性格上变得扭曲,现在看来,我果真是多虑了。”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男人道“你是对的。”

“画意放手成全了一段姻缘,你放手保住了某人的荣华富贵。”云霄道。世间诸多事情皆源于一个放字。

“错。”林语然轻笑道,不是这样的。云霄一脸疑惑,预备问什么。却被林语然轻轻的把食指放在他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语然放手,得到了云霄,也就得到了更好的幸福。画意放手才可以去追寻更好的世界,总会有一个更适合她的人在未来等着她。在未来没有到来之前……”她看着遍天的萤火虫,漫天星辰辉映。她淌开手掌,一只萤火虫从她手心上飞出来“在未来没有到来之前,会为了一个人飞蛾扑火。就像蝴蝶,可是这种美注定飞不过沧海,在这段最初始的感情里,我们不为彼岸,只为海。”

在这漫天的星光萤火之下,她听到他在她耳边低语“我是你千帆过尽后的彼岸。”

夕阳西下,淮水岸边的桃花开的更艳了。画意一手拎着几条新鲜的桃花鱼往府里走去。那渔夫果真是个守信的人。不浪费她那几日一直抱着琵琶坐在岸边。隐隐约约中有琴声传来,她寻着琴声而往,看到了坐在岸边弹琴的李君傲,他的双眼已经复明。慕容书荷在一旁手掌心朝上的接着落下的粉色花瓣。

“李君傲。”

琴声嘎然而止,慕容书荷也停下了继续接花瓣的手。四只眼睛直直的看着桃花树下拎着几条鲜鱼的少女。夕阳印的她一脸醉红,不必涂胭脂已是最美。“珍重”

她说珍重。

李君傲微微点头道“多谢林姑娘。”

6

小二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新酿好的酒被她放在高大的酒柜上。画意轻轻尝了几口面前那杯酒“你做饭的手艺不怎么好,倒是酿的一壶好酒。”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我酒酿的好,你菜做得好,我们倒是可以互补了。”

画意随手翻着她写的话本子“我的故事,可没有那么荡气回肠,生离死别啊。”

小二抱着几坛新酒过来。窗边的客人已经催了好几次了。她不再搭理画意说什么,对着一桌客人道“客官酒来了。”

“这是新酿的酒?”其中一个客官道

画意点头,以为客人喝不惯“可是不好,那我给你换几坛。”

“不是,这酒喝着蛮新鲜得,不知叫何名?”

“蝶渡。这壶酒叫碟渡。”

小二抬头看着画意坐在柜台里道“看吧,生离死别有生离死别的壮观,平淡有平淡的情趣。这壶唤蝶渡的酒是为你放手而酿的。”

店外丫鬟又匆匆的往酒馆里赶。几个客人先她一步走进酒馆里。那人道“小二来一壶酒。”

“好咧,客官您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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