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派一去,铁剑门众弟子忙七手八脚的将铁甫心抬回山上。
方铭探手抓住铁甫心脉门,很快皱起眉头。
小七紧张道:“二师兄,师父还有救吗?”
方铭没有说话,四下一扫,望向了人群外的两人。
这二人俱是一身青色玄衣,样貌奇古。
老成点的是岳子云,洒脱的是采成风。
只不过二人先前一番战斗,早已失去往日风采。
“岳师弟、采师弟,依你们看师父病情如何?”
这二人未入门便以医术著称,入门后更专攻医学,于医之一道俨然小成。
岳子云皱眉道:“师父脉象似有若无,体内元气被一团霸道的能量蚕食,若不采取办法,不出五日必死无疑。我们可以施法拖延,但也拖不了几日。”
采成风认同的点头,顿了顿又道:“这很像唐门一脉的‘五绝散’。”
“五绝散?”
方铭面色微变。
他道天星派为何轻易放人,原来猫腻在这。
五绝散……此等烈毒,即使在唐门也属珍贵。
除非独门解药,否则中者无救。
只是这唐门之毒,为何会出现在师父身上?
难道师父中毒,另有隐情?
想到此点的并非只有方铭一人,铁剑门诸子俱面露愁容。
独独五师妹林如心搞不清情况,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愤愤道:“你们倒是说句话啊,师父该怎么办?”
众人相视苦笑,“唐门”之毒要是那么好解,他们也不会独霸一方了。
眼见岳子云、采成风纷纷摇头,方铭面色微沉。
三弟子吴用迟疑道:“要不……我们将那‘灵犀石’交出去?”
“三师兄,你说什么?”林如心柳眉倒竖,浑身散发着一股子强悍的气势。
小七亦喝止道:“三师兄此言差矣,师父有言在先,‘灵犀石’断然不能交出去。”
岳子云、采成风虽未说话,但面上不满之意,任谁都能看出。
吴用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眼看自己兄弟受挫,老四吴亮迅速辩解道:“诸位师弟、师妹,并非我家哥哥没骨气,愿做这等献宝之举。实在是我铁剑门已到了生死关头,眼下师父身中‘五绝散’,二师兄三日后又要与那张子林一战,张子林的修为大家都很清楚,我们……”
“够了!”
方铭断然喝止,眸光清冽冷寂,落在了吴用、吴亮身上。
二人目光与之相触,浑身震颤,下意识躲开。
要说这二人年纪俱在二十开外,但因铁剑门“先入为大”的规矩,辈分只能排在方铭之后。
诸如岳子云、采成风均是三十开外,也只是众人的师弟。
“往后,类似与此的话,莫要再说。岳师弟、采师弟你二人速速着手救治师父。”
方铭束手而立,蓝色的衣袍翻飞,明明是一张稚嫩的脸庞,却无人敢忽略他的话。
此言一出,顿时压下了所有风浪。
众人皆低头称是。
方铭收回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忽地,皱眉道:“六师弟何在?”
此刻,屋中除了中毒昏迷的铁甫心,铁剑门二弟子方铭、三弟子吴用、四弟子吴亮、五弟子林如心、七弟子季子陵、八弟子岳子云、九弟子采成风俱在。
独独缺少了机智多变的六弟子陆清。
众人面面相觑,皆有茫然。
方铭面色渐沉,此等铁剑门存亡之际,六师弟陆清却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这件事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小七,你这家伙是不是知道什么事?还不给姑奶奶从实招来。”
方铭眉头一挑,循声望去。
只见林如心正双手叉腰,一副指点江山的霸道气息。
却是先前众人都在思考问题时,唯有神经大条的她没有被绕进去。
正在无聊之中左顾右盼时,便发现了七师弟季子陵的异样。
再看小七满脸苦笑,眸有躲闪。
这样的情况在铁剑门也不知发生了多少次,众人早习以为常。
方铭正要阻止,忽地心中一动,收回到嘴的话,沉声道:“小七。”
“啊!”小七浑身一个激灵,见方铭正望着他,面上慌乱更重。
眼看逃不过这次,只得苦笑道:“二师兄,我确实知道一点六师兄的事情,但却不知道具体的。”
“嗯!”
方铭点头:“且说来看看。”
小七深吸一口气,似在为自己鼓劲。
半响,才有些赫赫道:“决战那晚,我本是有些气闷便出去走走。却发现一道黑影翻墙而出,我当时就以为是哪个毛贼,便跟了出去……”
言到此处,小七欲言又止。
吴用、吴亮面色霎时变白。
林如心大喝道:“你小子怎么和个娘们似的,痛快的赶紧说,最后怎么样了?”
小七苦笑一声,道:“我一路跟随,却发现那人正是六师兄陆清,而与他相会的正是天星派卢晨。”
“什么?”此言一出,不亚于石破天惊。
铁剑门弟子在师父决战前一晚,私会仇家天星派弟子,而这之后铁甫心便中毒昏迷,这样的事情已无需多言了。
小七喃喃自语道:“我本打算等六师兄回来问个究竟的,可……从那之后,六师兄就好像消失了一般……”
“陷害师父,罔顾同门之恩。此等不仁不义之徒,当诛!”
林如心手中长剑精光爆闪,似恨不得此刻便将陆清碎尸万段。
小七低声道:“其实,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还不能说明什么?”
林如心柳眉倒竖,恨声道:“师父他老人家先天三重的修为,在这边陲之地已是一方强者,除了亲近之人,谁能在他身边无声无息下毒?那日陆清与天星派卢晨贼子私会,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吴用眉头微皱,脸庞的褶皱越深。
明明只是二十八岁,看上去却像八十二岁。
只听他缓声道:“陆清师弟与我等多年情谊,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我是断然不会相信他能做出。不过……”
“大兄,眼下之事,由不得我们不信啊!”
吴用还未说完,吴亮便极为痛心的道。
此二人三言两语,便将陆清弑师之最定夺。
岳子云嘴角嗫动,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
采成风则一脸淡然,似眼下之局根本未放在他眼中,倒也符合他一贯洒脱之风。
小七面色惶急,想要争辩着什么,然此情此景,已无人去理会他。
渐渐众人的争吵从陆清身上转移,开始向三日后方铭与张子林的比武靠拢。
虽然大家都没有明说,但显然没人看好方铭。
几人欢喜,几人忧。
就算一向神经大条的林如心,都不免为铁剑门、为自己未来的命运担忧起来。
方铭木然,任由诸人在那争吵着。
说实话,就连他都不知道三日之后,自己乃至于整个铁剑门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难道,真如吴用师弟所言,交出“灵犀石”换我铁剑门一时之安?
“住……口!”
就在此时,一道低微到几乎可忽略不计的声音响起,落在众人耳中却不亚于平底惊雷。
场中,霎时寂静。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望向床边,床上躺着一位玄衣老人,剑眉入鬓,白发如霜。
紧闭的双眸不知何时睁开,迷蒙中目光中透着一丝锋锐,更多的却是无奈。
“师……师父?”吴用和吴亮似乎吓傻了一般。
方铭最先反应过来,闪身掠近。
难掩眸中喜意:“师父,你醒了?”
岳子云和采成风似也未能料到这个局面,惊诧中带着欢喜,直呼奇迹。
老人好像疲惫至极,眼睛仅是一睁,便又合上。
就在众人心惊之余,老人唇角煽动,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你们……先出去,铭儿留下,我有话……对你说!”
老虎虽伤,余威犹在!
无人敢违背老人意愿,一个个按捺心中所想,纷纷退出。
方铭挥手洒下一道禁制,蓝色光晕荡漾,将师徒二人与外面世界隔离开来。
“师父,你伤刚好,不要说太多的话。”
方铭再不复先前镇定,满脸激动之色。
“傻孩子!”
老人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
眸中迷蒙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
颤颤巍巍道:“我的情况……自己知道,‘五绝散’……嘿嘿……咳!”
似牵动伤口,老人猛地抖动了一下,一口黑血顺着嘴角溢出。
“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解药的。”
方铭慌忙为师父擦拭。
铁甫心微笑着看着这一切,并不阻止。
眸中渐显一丝溺爱:“铭儿!”
老人的眼中出现一丝非同寻常的光芒。
那是对死亡的坦然,又似对生存的留恋,最终化作一抹寂然。
方铭手中动作不由一停,声音不可遏制的带上了一丝颤音:“师……父!”
“放心,‘五绝散’虽毒,一时半会却要不了为师的小命。”
不知是不是那一声咳嗽咳出了淤积的血毒,老人的话音逐渐流利起来。
寂然的眸子重新焕发一丝光彩:“听说三日后,你要和张子林那老匹夫决战?”
方铭心中一阵酸涩,半跪床前。
狠狠咬牙,歉然道:“师父,弟子无能,有辱师门。”
“不,你做的很好。”铁甫心面庞闪动着耀目的光辉。
仿佛在这一刻,他又成为了那个纵横蜀中南地的不世侠者。
傲然道:“我辈剑修,当以胸中一口气,纵横捭阖,敢与天地争锋!”
“胸中一口气……敢于天地争锋!”
方铭身形不可遏制的颤动起来。
望着斜躺在床上,却散发无穷战意的铁甫心。只觉内心一股热血滚荡,直欲冲破胸腔,腾升于九重天。
但很快,他就想到了自己与张子林的差距。
修炼之途,一级之差,便是天差地别。
何况那张子林乃成名许久的后天大圆满。
似看出方铭锐气有所减弱,铁甫心面现不悦。
“铭儿,你可是以为师父在说大话?”
“徒儿不敢!”方铭赶忙拜倒。
铁甫心哪不知他在说假话,轻哼一声。
“上古剑修之道,博大精深,且是你这等小辈所能理解?”
方铭连连称是,铁甫心也不理他。
突地话锋一转,道:“我铁剑门如今已是内忧外患,若想破局,只能去争那一线曙光。铭儿,你可愿意一试?”
“一线曙光?”方铭呼吸瞬间浑浊起来:“可能让我战败张子林?”
“能。”铁甫心肯定的回答道:“此乃惊世大机缘,含无尽希望。你若能获其传承,莫说一个小小的张子林,便是这南域‘宗天府’也有你一席之地。”
铁甫心的话好似一记定心丸,方铭本来忐忑的心神立刻稳定下来,整个人重新焕发无穷斗志。
什么“宗天府”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三日后与张子林的赌约。
胜则存,败则亡。
铁剑门命运便由此而定。
“师父,既有此惊世大机缘,弟子愿往。”
望着踌躇满志的方铭,铁甫心暗叹:一线曙光是不假,但三日之内若想有所成就……铭儿,莫要怪为师,这都是为了我铁剑门的传承啊。只要你还在,我铁剑门就在。
瞬间,铁甫心坚定心中所想。
艰难的从中指处摘下一枚黑色的铁指环,满含伤感的道:
“此机缘乃是我铁剑门祖师于一机巧合之下得到,一直秘而不宣,藏于禁地。”
“一入禁地,生死再不由自己掌控。铭儿,你可要想好了。”
“弟子无怨无悔!”方铭纳头拜倒,重重的磕了三下。
“一线曙光,生死之争!”
眼看着方铭接过铁指环,铁甫心叹了口气。
好似疲惫到了极点,缓缓合上双眸。
一道黑气自肺腑升起,刹那密布脸庞,整个人再无声息。
“师父……”
方铭知道这是“五绝散”之毒全面扩散的征兆,除非他能在三日内找到解药,否则铁甫心必死无疑。
“一线曙光,无限希望?”
三日之约……五绝散。
方铭狠一咬牙,攥紧了手中的铁指环,朝着禁地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