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天边一抹墨色匀散,游离在行云之间,渲染着天空的单纯的色调。
于是,灰蒙盖过穹顶的绚烂,最后一缕阳光像茫茫大海中的孤岛,被无情覆没。
雨落狂流,大雨倾城。
女孩抱着一把边缘有些磨损的橘黄油纸伞推开了窗,疏狂的风声掺杂着雨丝呼呼地灌了进屋。她没有在意脸颊的微凉,费劲地跳了出去,一脚踏在积水中,水珠跃起,湿了裤脚。
大雨瓢泼,街上空荡荡的,难得没有什么行人,每家每户的门窗都紧闭,只剩下酒肆前悬挂的淡青色酒旗和枝头上才盛开的鲜花在雨中急颤。女孩撑着伞前行,形单影只地走在青石铺砌的街道上,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油纸伞上,在伞面砸得支离破碎,雨珠沿着黄伞的支架错落,就像是幕幕珠帘围绕。
“终于到了。”
女孩要去的地方其实不远,那是一口石砖切成的荒井,井上有绳索,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留下的,边缘杂草丛生,斑驳不堪。
她往枯井里探着脑袋,井中漆黑一片,隐隐约约波光摇曳,像入夜江边依稀的渔火。
“你来啦?”
稚嫩的男声幽幽地沿着荒井传了上来。她举着橘黄的油纸伞遮住井口,伸着半个身子使劲地瞧,可惜什么也看不见。
“你等等。”
女孩往井里喊了一声,驾轻就熟地滑了下去,想着声音混着回声传进井里会不会有些怪异和惊悚。
“以后不要来了。”
“为什么?”
枯井不深,却很大,大概能容下很多个他和她。井中积蓄了很多的雨水,积水淹过了她的膝盖,她的裙袂完全湿透了,沾着井外那棵老树被冲落的花絮。她挽着裙袖慢慢地循着男孩的声音走去,发现男孩坐在地上,大半个身子淹没在水里,皮肤泡得惨白,一如既往地无比惨淡。只是男孩的脸上依旧云淡风轻,想必是早已习惯了。
男孩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静静地坐在水里,形同女孩曾经见过前来府中拜访的密宗古佛。
事实上,他也没法回答女孩的问题,他应该怎么说呢?他不知道。
“这是我爹在战场上缴贵族的短刀,这次一定能救你出来的。”仔细看才能发现男孩的双手双脚都被两条不知何等材质制成的青灰链条锁住,无法动弹。
女孩拔出系在腰间的短刀,刀光映在水里明晃晃。
“别试了,没用的。”男孩望着一个狭窄的天空愣愣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情有些烦躁,“这是咒缚!”
“不试试怎么知道!而且……”女孩握着短刀用力地凿击链条,链条纹丝不动。她说着说着,低下了头,长长的刘海遮住双眼,目光突兀地疏散在发丝之间。“我爹立了军功,我要搬家了。”
原来是来道别的啊。
原来再不试试就没有机会了啊。
凄风,落雨,花絮。今天原来这么适合道别。
原来如此。
……
……
女孩静静地凿击着,男孩静静地坐着,时间就这么静静地流动着。
每次直到女孩没有力气了,她就会收回她所带来的武器,抱歉地说着“我先走了,下次一定可以的”,然后灰溜溜地逃走,男孩子低着头,脸上无比黯淡。
不过这次好像,没有以后了。
“我先走了。”女孩收起短刀,直接背过身没有看他的眼睛,“再见。”
女孩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却依旧没有背过身,长袖垂落,双手手指纠结在一起,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啊?”女孩柔柔弱弱的声音响起,这确实很重要,无论对他或她。
“不知道。”又是那幽幽的声音。“或许没有,你叫什么名字?”
“叶落,你也可以叫我落叶。”女孩顿了顿,有些着急“你没有名字吗?”
“是啊,没有啊!”他回应着叶落,心想着有什么区别。
“没关系吗?”她话音刚落,男孩忽然沉默了。
原来是有的啊……
“要不……你叫叶无幽吧,你的声音好奇怪。”
“叶无忧?”女孩试着喊了一句,。
“嗯。”男孩用着鼻息轻轻地回应,不知道他自己听错了自己的名字。
听见男孩的回应,女孩很满意,转身即走,一直在手里抓着的裙摆浸在了水中。
“你要去哪?”男孩出声挽留。
“不知道。”叶无忧听完有些失落。
“据说那里有很多很多桃树,入春就会开很多很多桃花。”
“是吗?”
叶无忧回过神,突然四周已无女孩的背影。
他勾了勾嘴角,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好看的笑容仿佛是冬日里的暖阳,像是能让冰山都融化。
好吧,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