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陶未然离开东土那个古老的家族,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因为无法接受其中对于继承人的试炼。每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下,都是暗藏阴诡的算计。陶未然本来就无心争斗,也是顺水推舟让一些人安心,于是选择离开家族。
而滕氏中的那个年轻人却做出了与陶未然截然相反的选择,离开之后又选择重回家族,想要东山再起。看了太苍这个年轻人留下的这封信之后,陶未然对他已经不抱希望了,多半没有什么好结果,或许从此被下放到某些偏僻的角落再也不能回到故乡。而那些追随他的人下场更惨,获胜的人不会给失败者留下任何希望,一切力量都会被斩草除根,那个太苍就是一个被波及者。
…………
季国国都神洛大城之中,有一座庙宇,外墙之上爬满了苍劲如虬龙的暗绿藤蔓,部分显露出来的石墙也有一种岁月的痕迹,古老而沧桑。
庙宇来客不多,鲜为人知,只有那些最虔诚的信徒才会每日前来烧香礼拜,不至于让这座庙宇显得冷冷清清,让它从与世隔绝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从古老的庙宇门前拾阶而上,推开大门,会看见十数座小殿,它们里面都供奉着离岚之地数千年以来的圣贤泥塑,或威严如狱,或慈悲悯人,或清寒寂寥……种种神态不一而足。这里也是那些上香的信徒常去的殿堂。
走过这些小殿,沿着一条幽深古径走向深处,竹林古松掩映其中,庙宇的深处还有一座古旧的殿宇。
殿宇之中不再供奉那些圣贤泥塑,高台之上只有一座样式奇异的二十五连盏铜灯,铜灯模样就如同一株三尺来高的小树,主干矗立在镂空游动天龙纹底座上,由三只独首双身、口衔圆环的狰狞异兽托起,栩栩如生,就像是被生生囚禁凝固了一般。
主干四周伸出十二节锈迹斑斑的铜枝,一枝两灯主干其上一灯,枝上共托起二十五盏灯盘,高低有序,错落有致。其下有二十四盏青铜灯盘之上,燃起昏暗暖黄的烛火,而主干最顶端的那一盏青铜灯盘之上却空无一物。
青铜架枝上塑有狰狞嘶吼的蛮荒异兽、展翅高飞的九头神鸟,有些能够辨认,如毕方、穷奇等,而有些则道书中都没有记载,但是同样的凶残与可怕。
琼树之下有无数拜伏在地膜拜祭祀的生灵,似乎向锈迹斑驳的青铜古树之上如同神祗强大的凶兽献上虔诚的信仰。底座上刻有铭文,大意为:于阎浮提,吾出生时,一切周身如灯……
后面的字迹似乎被人为的抹掉,不想让人知晓这盏古老的青铜灯的具体来历。
此时,殿宇之中空无一人,古老青铜灯第一节架枝上的一盏烛火上空,浮现出一幅画面,画面之中有条蜿蜒河流,岸边停靠着一艘载人渡客的船只,岸上有五人,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全身笼罩在黑色兜袍中的人影,身着劲装的坚毅少年,面色黝黑泛着悲苦之意的男人,还有躺在怀中有身孕的少妇。暖黄烛火的上空,画面内正式陶未然一行人。
殿宇的黑暗深处,慢慢走出一位道人,须发皆白,木簪束发,面容古拙,一身素白道袍让他有一种出尘飘逸的气质。
古拙道人深深凝望着灯火之上虚幻的画面,说道:“我原本以为你第二十八次也会走到我的面前,由我来开启觉醒,没想到这一世会提前。如此,我便暂借你一盏烛火。”,他的声音沧桑而悠远,仿佛从时光的过去中缓缓传来一般。
素白道袍之中,一只没有掌纹的白皙手掌伸出来,拂过面前的二十五连盏铜灯,下一息,一盏青铜灯盘消失在古老殿宇之中。
…………
泗水河边,陶未然的头顶之上,突然出现一盏青铜灯盘,暖黄的烛火将他笼罩其内,一层光华以陶未然为中心蔓延至一丈之外。然而,五人没有一个人能够看见这盏青铜灯盘,视若无睹,就像它不存在一般。
季国神洛都城的那座庙宇深处的小殿,其内二十五连盏铜灯烛火依旧,古拙道人也消失不见。
陶未然看了看天色,灿烂晚霞耀得天际一片通红,有一种瑰丽的色彩,西下落日只余一半,很快落山,然后重新积攒光与热,等待明日黎明的到来。
他的脸上十分平静,没有对死亡黑暗的恐惧与惊怖,有一种了悟透彻之色,甚至隐隐间,陶未然的心中有些期待。这不是他记忆中的第一次死亡,在前世独特文明之下,他第一次死亡,然后转世,在拜铎沙漠中的青水客栈前,他第二次死亡,以为彻底死去,然而又诡异地复生。如今,他即将以更加清醒的意识再一次体会死亡的感觉,这是他第三次死亡,如果成功,他将活出自己的第四世。
“这一次是不同的。”陶未然的脑海中默默地想着,“末法之末无法修行,我根本就不懂为什么它能够穿越转世;青水客栈前,被碾压而死,诡异地复生,我仍然无法理解;而这一次与以往不同,它从一开始就有一种主动性,目的性。这是有预谋,有计划的死亡。我将完全感受生命在身躯之中流逝殆尽,淹没于死亡深海之后,黑暗亡渊中埋下的那粒火种燃烧,重新燃起生命的火光的全过程!”
陶未然的脑海中有些汹涌澎湃,跌宕起伏。有多少个修行者能够这样独特的经历?绝无仅有!
与那些夺舍寄生不同,夺舍是强行剥夺生者的一切,强行夺取生命。而陶未然施展的是逝我献祭之法,这是如同真正的转世重生一般,不踏入六道轮回,在人间转世。他将亲身经历着充满生命奇迹的全过程!将以清晰的意识体悟神秘莫测的轮回!
“在最后关头来临之前,先把一些其他事情处理完毕吧。”,陶未然的脑海中闪过思绪,眼中闪过一缕悲悯的色彩。他的手中泛起《太虚黑天劫》中最后一垣紫薇垣劫气,莹莹贵紫光芒,透发出难以形容的肃冷冰寒气息。
须臾间,一道贵紫光华的冰寒劫气抹向豆蔻年华少妇凸起的胸腹。
“师傅!”,田瑾眼中闪过惊骇之色,看到这一幕,再也不复之前的平静,不由得大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