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记父皇的教训,儿臣确实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康熙好久没有听到太子这样顺耳的话了,心里感到宽慰,他喝了一口茶,接着说:“你知道,从小到大,父皇最疼的就是你,你将来能不能复位,全看你自己的表现了。朕现在要把你从冷宫里放出来,你要好自为之,如果再犯错误,那就无可挽救了。”
胤礽一听,心里狂喜不已,连忙跪下磕头:“请皇阿玛放心,儿臣谨记父皇教训。”
胤礽这真是因祸得福。他高兴地走出乾清宫。可是,此刻跪在乾清门外的皇子们,却都在各埋心腹事尽在不言中。就在这时,简亲王在一群太监侍卫的簇拥下来了。只见他擦擦头顶的汗,在皇子们中间站定,大声说:“圣旨到!” 众皇子山呼万岁,伏地听旨:“二皇子胤礽,前被妖法震慑,行事不端,已被废去。今大阿哥胤禔阴谋败露,罪行昭著,已遭监禁。着即将胤礽释放,赐第读书。至于皇八子胤禩,广结党羽,交纳臣下,蓄谋不轨,窥测皇权。朕享有天下四十余年,岂能容此辈猖獗。着革去胤禩郡王爵位,锁拿至宗人府,严加追查,尔后处置。钦此。”
如同晴天霹雳一样。正在兴头上的老八和众皇子们听了这圣旨,一个个全都傻了。胤禩险些晕倒,他挣扎着叩了头,说声:“儿臣遵旨。”眼泪就流下来了。简亲王一挥手,几个侍卫走上前来,把一条裹着黄绫的铁链,套在八阿哥的脖子上,把他带走了。
简亲王又说:“奉皇上口谕,诸皇子散去吧,各自回府,不许惹是生非。”说完,老王爷带着太监们走了。
他们一走,皇子们这里可炸窝了,老十、老十四都是胤禩一伙的,八哥一倒,他们全都完了。老十四胤禵首先说话:“哥哥们,都别走,我现在去见父皇,要治罪,把我们全都抓去算了。”
老十也跟着起哄:“我们都惹谁了?禁这个,拿那个,敢情我们一个好人都没有!不行,我也要请见父皇,问一问明儿该轮到谁了。”
在这群皇子中,只有四哥胤禛十分清醒。他想如今老二胤礽被赦免了,老八却遭到了拘禁,整个翻了个个儿。在这节骨眼上,我可加倍小心,想到这儿,他出来说话了:“大家都听我说。如今老大,老二,老三都不在,我年纪最长。老八被抓,我也着急。可是,父皇身体不好,又在气头上,我们兄弟这样结成伙的去闹,不行啊!依我看……”
他的姑没说完,老十插话了:“啊哈,这儿还有个孝顺儿子呢!大哥、二哥、三哥、八哥全倒了,这太子的位子就该给你了是不是?你心里美得不知贵姓了吧,请问咱们的四王爷,您打算用什么年号呢?”
胤禛苦笑了一下,一摆手,说:“十弟,你的心情我理解,咱们现在说些有用的,你知道,大伙全去父皇那里闹,只能给八弟添罪。好了,你们现在都回去,老五,老九,咱们仨去见父皇,保老八去。”
“国步艰难”这句话康熙此的派深有体会,每走一步棋,都是困难重重啊。他们哥仨进来的时候,康熙皇上正在闭目养神呢。处置完皇子们的事,伤筋动骨,废掉太子时的朝廷局势,全翻了个儿,下边会有什么议论呢,皇子们能安分一些吗?接下来让谁来当这个太子呢?
太监禀报之后,哥仨鱼贯而入,叩头行礼。康熙看看自己这三个儿子,一个个都满怀心事的样子,心想他们都长大了。康熙问道:“你们有什么事?”胤禛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奏道:“皇阿玛龙体欠安,按说,儿子们不该在这时候打扰父皇休息,可是,刚才内务府锁拿了八弟……”老四的话没说完,康熙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子窜上来了,心想:“原来以为,因为自己病了,儿子们动了孝心,特来请安的,想不到他们是为老八,看来老八的势力可不小啊!”
老五说:“儿臣们瞧着老八怪可怜,求皇阿玛慈悲为怀,网开一面,饶了他吧。这也是儿子们一点手足之情。求皇阿玛圣鉴。”
老五说得十分恳切,十分动情,康熙也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怜悯之情。他正要说话,却听殿外一阵吵闹,接着又是“啪”的一下清脆的耳光声。原来是老十四打了侍卫一个耳光,梗着脖子进来了。老十四跪在地上,大声问道:
“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想请父皇当面教诲。”“你说吧,什么事?”“八哥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铁链加身?”“朕的诏谕,你没听见吗?”“回父皇,那些罪名都是莫须有的。”康熙从床榻上站起来,抑制着心中的怒火,眼睛盯着老十四,问道:“什么,你敢诋毁朕的圣旨吗?”“皇阿玛,恕儿直言。让百官举荐太子的事,也是皇阿玛的圣旨。百官们举荐了八哥也是遵旨行事。现在,父皇前一道圣旨,刚发布不久,后一道圣旨却降罪于八哥,儿臣确实不明白,父皇的哪一道圣旨,应该遵守。”
老十四这番话真把康熙问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康熙怒声斥道:“胤禵,你这是对父皇说话吗?太狂妄了!”老十四有备而来,如今得了理,更无所顾忌,他不慌不忙地说道:“回父皇,儿子不是狂妄。而是要讨一个说法……”
平心而论,老十四的说法并没有什么漏洞。康熙处置老八,虽有道理,却不能明说,而且,也确实和前些天自己下的那道“举荐太子”的圣旨相矛盾。可是,康熙无论怎么英明,毕竟是位封建皇帝。他怎么肯认错呢?尤其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老十四竟当面这样质问他,康熙真气坏了,噌地一下,转身摘下墙上宝剑,“哐琅琅”拔剑出鞘,一步步逼向胤禵:“说得好!你要一个说法,今天,朕宰了你这个逆子,看你还有何言……”
看见康熙气成这个模样,皇子们全都惊呆了,所有的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危急时刻,老五不知从哪儿来了一股灵性,他飞快地上前抱住康熙的双腿,连哭带喊起来:“皇阿玛息怒,万万不可如此啊!”他紧抱着康熙的大腿不放。康熙浑身发抖,踉跄地后退一步,长剑“当”的一声,掉在地下。康熙一阵头晕目眩,颓然跌坐在御榻上,长叹一声说:“朕怎么会养出这一帮不孝儿子来呢……”他也禁不住失声痛哭了。
众皇子也都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殿堂里哭声一片。过了好大一会,胤禛才止住哭泣,走上前来,一边为康熙轻轻地捶背,一边小心地劝说:“皇阿玛息怒,请保重龙体要紧。儿子曾听一位老瓜农说过,要想瓜长的好,就要把蔓上多余的杈枝摘掉,可是摘得多了,那瓜也就完了。如今,惹父皇烦恼是儿子们不孝。皇阿玛在盛怒之下,先摘了太子,又摘了大哥,今天,又要摘老八、老十四。皇阿玛,儿子们虽然不孝,但不忍心让父皇怒而杀子,留下千古遗恨哪!”
老四说得十分在理,连一向嫉恨这位四哥的老九、老十四也都受到了感动。康熙听了,默默不语。在这场风波中,他终于看清了老四的心,他无力地摆了摆手说:“好吧,依你所奏,朕再放你们兄弟一马。老四,你去传旨,老大由拘押改为囚禁读书,其他阿哥,全都赦免,放他们出来吧。”
康熙一挥手,所有的人都慢慢地退出去,黄昏来临,房间里变得昏暗起来,一个叱刹疆场,取得无数次战役胜利的一代帝王陷落在一种难以言说的苦痛之中。
康熙病了。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康熙齐家治国的准绳。多年来康熙一直以诚挚的亲亲之行为诸皇子作表率,可接连发生的变故让康熙实在难以容忍——废皇太子、胤禔驱魔厌弟案以及胤禩密谋暗杀胤礽及秘密结党的种种迹象,使得康熙既惊且怒,心绪不宁。康熙终于大病一场,以至例行的元旦与文武大臣们一起参加的新年宴会都没有参加。
康熙的病,因暴怒而起,怒则伤肝,侵犯脾胃,以致屡屡不能进食。在病中,康熙经过反复思想斗争,决定复立太子。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复立胤礽为皇太子的传闻早已飞出皇宫,传遍北京的大街小巷。满汉官员到市井之民无不咋舌,既然今日复立,何必当初遭废?事态进展之快,更是令人目不暇接。三月初九,康熙遣官为复立胤礽为皇太子事告祭天地、宗庙、社稽,康熙在祭文中把皇太子胤礽被妖人所害,以致中邪,现在已经好了等等来龙去脉讲个清楚。
6 咎由自取——胤礽再度被废
康熙在第一次废太子之后,情绪极为波动,甚至卧病不起。而“此次毫不介意,谈笑处之”。其原因就在于康熙对胤礽不再抱任何希望。康熙为什么再度废太子?他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在太子废而复立的同时,康熙晋封胤祉为诚亲王,胤禛为雍亲王,胤祐为淳郡王,康熙经过一场大病的折磨,更深切地感到只有皇族内部团结一致,才能把祖上打下来的江山传承下去。康熙在另一份口谕中对四阿哥胤禛赞道:
惟四阿哥,能体朕意,爱朕之心,殷勤恳切,可谓城孝。
当胤禔、胤禩不择手段,虎视眈眈窥视储位之时,胤禛如此含而不露、以退为进,又怎能不引起康熙的好感、器重?
在经历皇太子旋废旋立的风波之后,四阿哥的政治地位大大提高,尽管同时被晋封为亲王的还有三阿哥、五阿哥,但这两阿哥的抱负、才干绝非胤禛的对手。至于那位八阿哥胤禩却因锋芒毕露,大受其挫。这可真应了孔老夫子那句明言:欲速则不达!
可是不争气的太子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康熙四十九年,连日大雨,黄河暴涨,河南山东多出处和堤决口,淹没无数田地房屋…北京永定门外,一个清兵骑着快马高举着六百里加急的奏折向皇宫跑去。
康熙看着这个奏折,眉头紧锁,黄河沿岸诸省告急,成千上万人流离失所。康熙马上命令所有的文武百官和皇子到乾清宫集合,商讨对策。
乾清宫殿堂黑压压的,一片红顶花领。王诸贝勒在前,众大臣在后,井然有序地跪着,鸦雀无声。
康熙转动着手中握着的木念珠,那双犀利的眼睛在扫视着诸王贝勒和众大臣。跪在地上的诸王贝勒和大臣益发屏声敛息,暗自戒惧。突然,康熙的目光停住了。
第一排的第一位和第四位醒目地空着两个位置。康熙严厉地问道:“胤礽和四阿哥为什么没来?”
太监李德全道:“回万岁爷,太子不在敏庆宫,四贝勒也不在府里。奴才已分头派人找去了。”
此时外面正下着雨,在御花园里,几名太监提着灯,到处寻找胤礽:
“太子爷,万岁召见呐…,快去乾清官吧!”
一道闪电正照在御花园的假山石洞里,显出了紧紧相抱的太子胤礽和康熙的滕嫔丽云。胤礽一边在袒露胸襟的丽云怀里狂乱地亲吻,一边气喘吁吁地嘟哝着:“下吧,下吧,老天爷,千万别停雨!”
丽云双目微闭,一手摸抚着胤礽不断拱动的头。石洞入口处,把风的太监何柱儿听着洞内发出的声响,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此时,四皇子胤禛正在户部书办处,那里烛火通明,算珠“噼噼啪啪”直响。
康熙高坐在龙椅上,紧闭着眼睛,仿佛在竭力掩饰内心的震怒。康熙自言自语着:“想不到朕数十年的治河心血,竟然毁于一旦!上百万灾民……”
正在此时,仓皇赶到的胤礽正偷偷地溜进殿来,悄悄地在最前面自己的位置上跪下。康熙并未睁眼,却如同长有第三只天眼。康熙问道:“胤礽?”
胤礽微微一颠:“儿、儿臣在。”
康熙问道:“你是太子,你说,该怎么办?”胤礽道:“儿、儿臣以为,应该马上救灾、马上修河堤。”
康熙:“怎么救灾?怎么修河堤?”
胤礽:“这个……皇阿玛英明果断,自有主张……”康熙猛一睁眼,直视胤礽:“朕是有主张,朕现在要问你!”胤礽似想再说,苦于无以对答,只得低下头去。
这时,户部书办处已算出最后的结果,书办举着清单大声报道:“四贝勒,国库现存库银七百三十五万两,除去不能动用的压库银五百万两和朝廷急需支出的各项银款一百八十九万两,能拨的振灾银款不足五十万两。”
胤禛闻言一惊,他一把抓过那份清单,大踏步走出大厅,对高太监道:“去乾清官!”
胤禛走到自己的位置,面对群臣的沉默,胤禛说道:“父皇,国库现在可用于赈灾的银子不足五十万两。又要赈灾,又要修堤,杯水车薪,至少缺银二百万两以上,这是清单,请皇阿玛御览。”
康熙的心里又是一惊。他接过太监传过来的清单,沉默了许。康熙的眼光在大厅里环顾着阿哥和大臣,那些大臣们碰到康熙的眼光马上把头低下。康熙复把眼光徐徐转向胤禛道:“看起来你是心中有数了,你说眼下如何处理灾区的事情。”
胤禛道:“儿臣以为,立刻拨出库银四十万两。在直隶—带向富户买粮急运灾区,以解眼下之急。其余不足之数,立派钦差前往江南筹款购粮,赚济灾民过冬,抢修已坏的河堤。”
康熙赞许地点着头。康熙的心情好了一些,大声说道:“灾患如此,皆因人事不修,人事不修,上天才降下灾祸。传旨天下,今年秋决人犯停勾一年,其余在押囚犯可赦者一律大赦!”
文武百官一起大声说道:“皇上如此仁慈,必能感动天心!”
康熙提高了声调:“至于派谁为钦差大臣,朕和上书房大臣商议后再定,其余的人都跪安吧”
胤礽知道,应该表示自己才华的机会又被胤禛抢占先机了。
康熙私下里琢磨,如果太子能毛遂自荐,主动请缨到江南筹款赈灾,主动为我分担一些忧愁,也不枉我对他废而复立的一片心。
当晚,康熙皇帝把太子和众皇子,还有一些上书房大臣召到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