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黎萍没吃几口便走开了，胡建明看出黎萍有点异常，有了疑心，猜想成云。
晚上，胡建明和黎萍并坐床头，肩头相触，电视机呜哇呜哇响着，两人心思全无，节目虽好，在没有心情的时候，就是呜哇呜哇的吵闹。黎萍目中带泪，眼前的一切像是雨下的世界，淋淋涤涤，胡建明伸手抚去，手里柔软如棉的温柔，稳稳抚下，黎萍突然一声抽泣，胡建明耳根软了，说：“你怎么了啊？”
“乖乖是你的孩子。”
“呵呵，你说的是什么话啊，他是我们的孩子，他退学在家一个多月了，我心里一直不快活，不知道他以后怎么办，你也不要为他生气，不过今天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舒服多了，当兵还是有出息的。”
“乖乖是你和叶琳的孩子。”
胡建明闻声脸变，转脸看着黎萍，目中全是惊色，看着黎萍的眼睛睁得很大，眉毛飞开，他担心黎萍在南中见过叶慧群，故意胡说八道。自从胡建明和叶慧群见过一次后，便有了担心，怕黎萍去南中，更怕黎萍在南中遇见叶慧群，胡建明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黎萍还是去了一次。黎萍这话，让胡建明想起李大红那番话，一时慌了。
“好好的，不要乱说好不好？”
“我没有乱说，现在再不说的话，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叶琳得了癌症，快不行了。”黎萍凑脸过来，泪眼闪闪，话沉如石，说：“那年高考以后，叶琳要我陪她去了一趟医院，结果她怀孕了，她说了是你的，我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她怎么办，叶琳害怕打胎，也不敢打胎，最后还是把孩子生了下来，而那时候，你已经当兵走了快一年多了，她也没有去上大学。”
黎萍呜呜咽咽，泣声不断，话音变弱，说：“叶琳生下孩子以后，找不到你，心情很不好，和我一起把他送进了孤儿院，然后她说她要去北京，让我有空的时候多来看看她的孩子，最后她再也没有和我联系，等到你受伤退伍回来和我结婚以后，我和你一起去了孤儿院，领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叶琳的孩子，他就是乖乖。”
胡建明沉默不言，面色沉沉，目色闪闪，宛如旧日情景，又在眼前，他呼吸变粗，大声吼了一句，说：“为什么当时……当时你不说呢？”
“如果我当时说的话，你还会和我结婚吗？”
此时的夜，不仅死静死静的，还是漆黑漆黑的，像是另一个世界，这样的夜晚有点可怕，在武侠的世界里，这样的夜适合杀人，不宜放火，因为没有风。胡乖乖起夜小便，在窗下听到这一切，恍如雷霆霹雳，耳里轰轰隆隆，轰然之声久久不去，像是听到了鬼哭似的风声，空气仿佛凝固不流，呼吸一下下都是风起云涌的天地。胡乖乖轻手轻脚回了屋，躺在床上，思来想去都是疼的，又想起李大红所说的，胡乖乖思来想去的疼更疼了，他一夜没睡，因为睡不着；第二天却睡到中午，因为不想起来见人。
第二天，胡建明起早走了，去了远方亲戚家里，寻求思考，好多天都没有回来。这段时间，黎萍过得很累，茶饭不思，郁郁沉沉，日子过得不比叶慧群痛苦，叶慧群是身体上的痛苦，而黎萍是精神上的痛苦。胡建明迟迟不归，黎萍整日以泪洗面，胡乖乖生疑，以为两人吵架了，便向黎萍问起缘由，于是，黎萍向胡乖乖说了一切。
“乖乖，我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我本来想瞒你和你爸一辈子的，但是现在瞒不下去了，你是我从孤儿院抱养的，你妈妈不是我，你爸真的是你爸，你妈不喜欢你爸当兵，所以把你丢在孤儿院……而你妈现在得了绝症，快不行了，你妈叫叶琳，她是南中的老师，不知道你有没有在南中见过你妈？”
胡乖乖撇嘴冷笑，没有说话。
“你妈病重的时候，她给我打了电话，我去见了她一面，现在已经转院了，她现在已经改了名字，叫叶慧群，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你她，她就是你的妈妈。”
胡乖乖一听，又是撇嘴冷笑，还是没有说话。
黎萍鼻子一酸，叹了沉沉的哎，说：“我说的是真的，你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你爸，我真的没有骗你，希望你可以见见她。”
“我已经都知道了，你不用说了，我就是被叶慧群开除的。”
胡乖乖气闷胸口，说了一句，甩手走了。
胡乖乖甩手走后，黎萍去了医院，见了叶慧群，叶慧群病重得很，仿佛半个灵魂去了另一个世界，他神志不清，胡话迭出。黎萍看着，泪眼沉沉，她抓住叶慧群的手，附耳说道：“你的孩子我已经打听到了，他还活着，不仅活得很好，还在市一中上学，他也姓胡，他叫胡小明，就是学习成绩不是很好，准备参军锻炼锻炼。”
黎萍这话，有真有假，但在叶慧群听来，全是假的，最假的是名字和参军，叶慧群没有说话，闭目想着人生走过来的所所有有，人生苦短，叶慧群的人生更短，将死之时的人，会想起什么，无非想的是最放不下的和最挂念的。叶慧群想着想着，泪流而下，攥了攥兜里的银行卡，没有拿出来交给黎萍，心境悲凉。
又过了几日，胡建明回来了，胡建明走了几天，像是走了好几年，回来大变，变瘦了，也变丑了。胡建明这几日变化，不像是去了亲戚家里，像是去了黑煤矿，或者是被传销骗了，回来后大变，整日闭门在家，烟瘾很大，跟吸毒似的，整个屋子雾气漫漫。胡建明吸完烟，把胡乖乖叫来，胡乖乖进屋，两人坐下。
“孩子，你爷爷曾跟我说过‘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我小时候家里很穷，孩子又多，家里负担很重，你大伯是我们家读书最好的，只读了初中，把上学机会留给了我，而我虽然读到了高中，却没有上大学，并不是因为我成绩不好，而是我不想上大学，故意考砸了，我不想让你只有15岁的三叔跟着你大伯去打工，那时候你奶奶身体又不会好，我不想让家里负担更重，所以我选择了参军，我希望你继续上学，考大学是最好的出路，只要你愿意考大学，我完全有能力，你大伯和三叔的孩子都是大学生，我不想你没有出息。”
胡乖乖怒了，站了起来，说：“屁话，我就不考大学，我就要当兵，我就要当兵，我就要当兵，我不稀罕他们看得起我，我不想自己看不起自己。”
胡建明怂了，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用了很大的气力吸着。酒壮怂人胆，胡建明把烟当酒使，嘴巴嘬着吸，仿佛烟也可以壮胆，其实是心里有鬼，故作虚掩。
“好吧，好吧，那你要好好当。”
胡乖乖应了一声，准备要走。胡建明一声喊住，胡乖乖扭头过来，说：“你别说了，那晚你和我妈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的破事我不想听，你也别和我说，最好永远都别和我说，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说完，胡乖乖摔门走了。
高考以后，胡乖乖去了南中一趟，是偷偷摸摸去的，胡乖乖走的不光彩，想风光回来需要等上十几年，风光回来是以后的事，而胡乖乖这次回来是为了以前的事，见见荣明辉，故而行程低调。
荣明辉考上了重点本科，一脸喜气，主动请胡乖乖去酒楼海吃一顿，两人吃着谈着，谈着喝着，喝着笑着，没过一会，来了一个女孩，坐在荣明辉身旁。
胡乖乖看了两眼，觉得眼熟，一时嘴笨，舌头哆嗦起来，给了荣明辉一个异样的眼神，荣明辉咽下一口菜，说：“她是我女朋友，王婷婷。”
胡乖乖一听，笑了，说：“好家伙啊，你一直都瞒着我啊，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和我说呢，气死我了，你说怎么办吧，来，罚你一杯。”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她不让我跟任何人说的。”荣明辉也笑了，连喝三杯，说：“我请你吃的米线就是她亲自做的。”
胡乖乖懂了，笑得更大声。王婷婷看着胡乖乖，羞涩难当，说：“我认识你，你是25班的吧，你们班出了两个奇人。”
“谁啊？”胡乖乖问道。
“你们班有一个叫邹小虎的，考上了重点，志愿没有填好，好像准备参军考军校，成了学校牛人，现在全校都在说他，说他比当年的北大男还牛。”
胡乖乖惊了，忙问道：“那一个是谁啊？”
“柯菲雅。”
胡乖乖被这话噎住了，酸涩在喉，目色变阴，有话难言，却说不出半个字，肃然间软了心肠，不是情动却有着情动的感受，一时神乱，说：“她怎么了啊？”
“她退学了。”
胡乖乖脸面显暗，想起那晚柯菲雅，越想越觉得那晚柯菲雅有点不一样，恍惚间有了忧戚，说：“你知道她为什么退学了吗？”
“不知道，好像没有人知道她的事，所有人都想不通她怎么会退学。”
那晚，柯菲雅给胡乖乖的不仅有药，还有一张纸，那纸上有一句话：
明晚西巷口，街灯处，见。
世事难料，那晚更难料，柯菲雅在西巷口街灯下等了很久很久，胡乖乖没来，不是知道而不来，而是不知道。柯菲雅酝酿一肚子的情话最后变成呼天喊地的救命，她在街灯后面的树林里被强奸了。
每个人的成长需要经历一些人，是至交，是朋友，是同学，或是你喜欢的人，同样，也会历经一些事故，是来不及承诺的喜欢，是隐藏心跳下的秘密，或是一个不知道的伤害。胡乖乖永远都不会知道有一个女孩因为他的不知道，流了一夜疼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