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竹林
晨练的时候,在十字路口的公共汽车站牌旁,我看到一位中年母亲在送儿子出门。车未到的时候,当母亲的一会儿拽拽儿子不展的衣角,一会儿用手搌搌儿子有皱的衣襟,一会儿又踮着脚用手梳理儿子略显发乱的头发,一会儿又接近儿子的耳朵,像是询问又像是叮嘱……那位母亲做这些显然是情不自禁的,当儿子的仿佛有些不情愿,老是扭动身子想躲开,可母亲的手就是不愿意停下来。
那个做儿子的个头比母亲高出一头,体格也胖,倒显得母亲单薄瘦弱。做儿子的可能以为自己长大了,不需要母亲像对待小孩子般的那样悉心照料,甚至在人前他都觉得有些难为情了。可是,当母亲的不管这些,一直都没有停下来抚弄着儿子。
看到此情此景,一种温暖的情愫油然而生。我有意放慢脚步,想多看看这个场景,想更多地感受母爱的伟大……
当公共汽车终于到来,载着儿子远去了,那位母亲还在长久地注视着儿子要去的方向,那满目的神情和牵念,不由得让我想起自己乡下的老母亲。
每次从城里自己的家里,回到乡下生养自己的老家时,母亲总好像有预感似的,等在街门口上。后来听父亲说每到星期天,母亲就会在门口等待,盼着外面的儿女们能回来,尽管落空的次数远远多于等来的次数,可她就是愿意这样。她说不愿意让儿子回到家见不到娘,其实是她对儿女们的渴盼啊。她对儿女的渴盼,是要远远胜过儿女对母亲的顾念的呀。
一见面,母亲总是问寒问暖,说天冷了不要硬撑着不穿棉衣,不要光图好看,年轻时不操心会落下病根儿的,到老就后悔了;吃饭的时候,又是加汤又是添菜,好像恐怕我吃不饱似的;同时又总要看着我吃完饭,他们才动筷子;回城时总要送出大门外很远,更不会忘记的是叮嘱我路上要小心的话;还不知几次地说我挣钱不要没个够,钱多多花,钱少能凑合,该挣的钱挣,不该咱挣的钱千万不要起心……
我在外面工作应酬多,喝酒自然多,这也让母亲更挂心。她常听说有酒多出事的,每次听说都会惦记起我这个爱喝酒的儿子。每次回家都会数落我一阵子,以致我喝多了不怕见单位的领导,不怕妻子唠叨,就是怕见母亲。我会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怕她生气,更怕她担心。此时我觉得过分饮酒,不仅是对自己的身体,更是对母亲感情的伤害。
大哥都50岁的人了,有次干重活儿闪了腰,母亲听说了心疼得很,见了大哥便数落小孩儿似的,说他还是像年轻时候一样,不知道个轻重,光顾着把活儿给做了,也不知道保重身体。大哥听了直说都这么大岁数了,哪儿轻哪儿重心里面知道,只是一想到孩子上大学的学费,也就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劲儿。
也许,作为儿子,在大人面前是永远长不大的。尤其是当母亲的更是对儿子放心不下,她总生怕儿子照顾不好自己。无论如何,儿子仍然需要她这个母亲来照料。
老家大街门口有块儿空地,父亲赶着排子车拉了几车土垫上,施了些家肥,种了几畦蔬菜,加上父母辛勤侍弄,还真长得叶肥瓜壮。每次摘下来的时候,母亲总还挂记着村里早已成了家的孩子们家里有没有菜。如碰巧孩子们来了,就让他们拿些回去;如果没有过来,就要让快80岁的父亲拖着一双老腿给他们送去。
母亲常说:大人在孩子身上有使不尽的心,就是孩子再大,当老人的也死不了对他们结记的心。
她那简单的话语,每次回味起来都让我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