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经大亮了，阎浮树上垂垂的花苞始绽如雨。
深吸了一口蜜甜的花气，幼童双手扶住树枝，晃晃悠悠地爬了起身。看着软乎乎没什么杀伤力的样子，几个瞬身在高低错落的树枝间跃纵，转眼身影便来到了阎浮树的冠顶，居高临下地睥睨一龙一鹏一蛇。
白蛇笑得眦出一对小尖牙，吞吐着腥红的蛇信子。庞如小山的鲲鱼掉落，被一双细瘦的手臂接住。伏羲化出人形，笑嘻嘻地站在海水中。
混沌的目光最先落在鲲鱼身上，然后才抬起视线对上伏羲的眼睛。
“要记得，涂……花蜜！”熟悉的语气，只是由瓮声瓮气变成了幼童的奶声奶气。
“这么重要的事，我当然不会忘记了。”伏羲游了开去，远离即将大祸临头的青龙与金鹏。
混沌低头，轻举双手。按大肉虫子往日的修为，血盆大口一张，一团闪电光球立时就能喷薄出去。此刻他化形不久，掌心只有一道闪电，滋滋啦啦地冒着火花乱乱窜动。
他蹙了蹙眉头，像是搓弄线团一样，慢条厮理地搓起了光球。
独属于天雷的炽烈气息弥漫开来。
一龙一鹏面面相觑，多年交战的经历让他们颇有默契地远离彼此，飞速地交换着眼神。
这货谁？居然会使用天雷！
唔知啊！我也从来没见过啊……
不是你们家小白龙的朋友吗？你看他都跟小白龙打招呼了！
笑话！我敖戡堂堂一族之长，难道还成天跟在小白龙后头管他跟谁来往？
……
就见金鹏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伸颈长唳，安排族人备战：【雌鸟和幼鸟马上后撤，有蛋的雄鸟护卫负责它们。其他雄鸟留下来！】
女人和孩子先走，有家的男人次之。单身汉留下。
至于老人呢……
上了年纪的金鹏，体力根本支撑不到飞越隔海，从北冥来到南溟。
原本已经落在水面，一边悠闲划水，一边磕着爪籽闲看族长和龙族扯皮的鹏鸟们，愣愣之后，拍翅飞离水面。你撞我，我撞你，好一会，喧嚷的混乱才过去，依族长的命令分成三拨，远远飞去。
青龙把眼珠子都瞪成了铜铃，金鹏身后空空，只图南一个。
“图南！你的族鸟怎么全走光了！”
鸟皇痛彻心扉地顿首，“嗯……”
“噢！你们族中只有你还没找着配偶！”
巨浪打脸，图南怒而拍翅。
天生翅膀和脚不协调，难道是我的错！
我的错！
的错！
错！
连求偶舞都跳不完整的金鹏，是娶不上媳妇儿的。
青龙瞬间意会，嗷嗷大笑，瞬间狂风从它口中吐出，龙息冒着赤炽的热气，蒸干了迎面而来的浪头。
伏羲扛着鲲鱼爬上阎浮树，择了一根巨枝，化手为刀，开始熟练地把鱼开膛剖腹，刮鳞剔骨。
土拨鼠窜过来，一步步挪着，把鳞磷、肠肚等秽物推下树枝。
金鹏远远一看，自己的族人后裔居然这般“惨死”，顿时心痛如绞。“混帐！敖戡！我的族人都要被你们吃光了！”
青龙长长的身体缠上去，像绳索一样绑住乱拍翅膀的大鸟：“那又怎样？弱肉强食，天经地义！嗷、嗷嗷……”
话没说完，钢硬的鸟喙一啄一吸，就吞掉了青龙额头上那颗拳头大的琉璃珠。它痛吼起来，像受惊的虫子一样弹开去。
“疼疼疼疼疼……”青龙一会扭成S形，一会扭成B形，一会扭成W形。它额头多了一个洞，鲜血淋漓。偏偏龙爪又太短，想摸也摸不着。
它急中生智，化成了人形。
身穿青鳞软甲、额头伸出两只角的漂亮青年抱头痛哭，内心不胜伤悲。“我的琉璃珠、我的琉璃珠！这就是我的命根子啊……”
一名好心的龙族守卫，脑袋顶着自己的琉璃珠凑近，羞涩道：“族长，我愿意将我的琉璃珠献给您。”
“啊！无耻！敖烈你居然趁龙之危！”
“族长，我也愿意把我的珠子给您！”
“敖戡大人！我也愿意！”
“族长，要我的吧！要我的珠子！”
敖戡怒甩脸，拍开这帮居心叵测的龙民，“滚！我喜欢的是妹子——”
头再一转，瞪眼：“臭鸟！你快把我的琉璃珠吐出来！否则我跟你没完！”
每一条公龙独有的琉璃珠，是求偶期到来时，要用来讨好母龙的信物。
金鹏见到他娇羞的小模样，连翅膀都忘了拍打，咚一声，栽进海水中。跟对面这条青龙打了几万年的架，还是第一次见到它的化形。
图南坠入深海，在凉意和气泡中缓缓上浮。
他想起青年那张红晕满布、气急败坏的俏脸，双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只觉心口发热。这种感觉从来不曾有过，是什么……是什么……
混沌慢悠悠地搓着球，玩儿一样。伴随着体力衰退，修为削弱，他的记忆力也有些下降了。一龙一鹏开头互骂的时候，他还能记得自己搓这颗球是为了教训他们吵醒了自己。到现在，起床气消得差不多了，他也忘记自己为啥搓这颗球……
雷电旋涡组成的光球中，电闪雷鸣。
大肉虫子脑子一片空白，愣愣地瞪着光球。
伏羲直起身，望着幼童漠然的脸，微微一笑。
盘古开天辟地至今，能驱使天雷之力的神魔妖鬼屈指可数。第一道九天鸣雷，原本是盘古把混沌劈开的天地完全撑开定形后，累极睡去时发出的呼噜声。现在天道拿来吓唬胆小如鼠的飞升修行者，因为天庭人口过盛，空难发生率逐年上涨；而三清之一的太上老君，迷恋美食，DIY出来的黑暗料理难吃得闻名三界；再有就是它了……
女娲曾对他说，光是凭借这天生的雷电之力，混沌的战斗力在这洪荒大陆，应当也能勉强排进前三甲的。
只他认识的这只大肉虫子，实在缺了些好战斗狠的血性。
懒散，不爱说话，成天犯困。惟一能让它放上心的，也就是“吃”这件事了。
混沌肚子里一阵咕咕，光球顿时熄灭，只留一缕轻烟。
他叹气：“好饿……”
“喂！大肉虫子——”
他闻声低头，少年站在一根树枝上，朝树冠上的他笑笑招手，“不好意思，我忘记带火种了。”
“哦。”他把目光放在青龙身上，他记得龙族擅火。水中生存的龙民们为了让鲲鱼的滋味发挥到最佳，连龙息都是火球。
鱼肉在火焰中稍稍一炙，外酥里嫩，焦香清甜。
口水哗啦啦流了下来，混沌一鼓作气，搓了个大大的光球丢出去。
敖戡正在嗷嗷大哭，突然身边的龙卫全逃也似散开去，天雷砸上他的脑袋，飞溅着绚烂的雷光。
青龙一身焦急，懵了。
伏羲蹲在树枝上，震惊地看着幼童倒提龙尾，连拉带拽地把“火种”运过来。
捏捏龙尾。
“生个火。”
龙张嘴，吐出一团火球。
伏羲大惊，“小点火！小心别把鱼烤焦了！”
混沌捏捏龙尾，“小点火，听见没。”
火球小了点。
鲲鱼架在火上烤得油滋滋，喷喷香。
混沌盘腿坐在篝火前，捏着龙尾，时不时按照伏羲的要求调节火力。
嗯，真好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