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矮子开口,便见内厅缓缓走出一个手拿法杖,戴着兜帽,穿着褐色长袍,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的人。
“大魔导师拉比克!”矮人叫道!
被他称作拉比克的人将兜帽缓缓摘下,露出满是胡碴和白发的头部,一双深陷眼窝的眼睛在殿中水晶的辉映下,闪着蓝色的光芒。
“十九年没见了,卡德尔。”他说。声音低沉又绵长。
“是的,老朋友。才十九年,你已经这么老了。”矮子感叹道。
“人类可不像矮人那么长寿。十九年对人类来说已经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何况,最近的事情也越来越让人筋疲力竭了。”拉比克看起来有些疲惫。
矮子此时已经不想再追究克丽丝芙把他和达维安“绑架”过来这件事,因为能够见到拉比克已经足够抵消一切负面情绪了。
在三十到二十年前的末日战役中,作为卡德尔在近卫军团的战友,大魔导师拉比克给予了他很多支持和帮助。他们共同创下了许多辉煌战绩。只是在战争结束后,拉比克就被近卫军团高层派去执行了更隐秘的任务,从此以后卡德尔再也没有见过他。
“是什么事情让无所不能的大魔导师也这么头疼呢?”矮子问道。
“我要首先为以这种方式请你们过来而感到抱歉。”拉比克怀有歉意地看着矮子和达维安,“总有一些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会发生,希望你们能够谅解。”
矮子不好意思地挠挠下巴。他想起来是自己和达维安破坏了克丽丝芙的计划在先,她给一点惩罚也是理所当然的。拉比克才刚刚知情,在此事中没有一点责任,但他还是替克小姐道了歉。面对这种高风亮节的人,再加上他还是自己久未谋面的好友,矮子只感到眼眶中泪花打转。
“其实怪我们啦……嘿嘿……”矮子说话有些忙乱。
拉比克微微点头,接着说:“不知道你还记得李奥瑞克吗?”
“李奥瑞克!噢,我当然记得!当初他可是晨曦王国最为勇猛的狂战士,只可惜在末日战役中的最后一场战斗里不幸阵亡。”矮人嗟叹着。
“哦!对了,他还是你最要好的朋友!真替你感到难过。”矮人又想起了什么。
拉比克脸上浮现些许痛苦:“魔法师过于关注魔法,往往忽视自己的身体素质。因此几乎所有法师的体质都很差,如果被敌方的战士近身打击,将会是致命的。因此魔法师在面对大量敌人时,往往需要强有力的战士在前面顶住敌人的攻击。当年在末日战役中,我和李奥瑞克还有圣骑士老陈结成了最有效率的战斗三人组,立下赫赫战功,也获得无上荣誉。只是在最后一场战斗尚未开始时,老陈外出驯服新的野兽,大批敌人正好前来营地偷袭,我们仓促应战,虽然杀敌无数,但由于缺少圣骑士老陈的圣光治疗,李奥瑞克渐渐难以支撑,最后被裂魂人巴拉森杀死。”
往事历历在目。出于对逝去战友的怀念,拉比克说到后来声音有些沙哑。
矮子和达维安看到这种情况,不知该说什么。有时候,一起沉默反倒是最好的安慰。
克丽丝芙也一脸关切地看着拉比克。
达维安偷偷看了一眼克丽丝芙,正好迎上她的目光,发现她冰肌玉骨,双眼澄澈,顿觉一阵凛冽之气扑面而来,精神为之一振,赶紧低头整理衣服,故作镇定。
拉比克接着说:“当时裂魂人巴拉森被我施加了感应魔法,所以虽然他逃脱了,但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他的行踪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只是这种感应魔法有个很大的缺陷,它只能指示目标所处的大致范围,无法指示具体的方位,并且目标同样也能感应到施法者的存在。所以每次我找到巴拉森的巢穴想要击杀他,他都早早地躲到了更隐秘的地方,让我无功而返。”
“原来这些年你一直都在寻找这个凶手,为李奥瑞克报仇。”矮子敬佩地说。
“这只是一部分。我更多的时间花在调查黑暗大陆上面。”
“黑暗大陆!”矮子和达维安一惊。刚才他们还提到了黑暗大陆,真是说什么有什么。
“当年末日战役结束,人们都以为天灾军团被彻底摧毁,即使有些死里逃生的余孽也构不成威胁。我本来也这么想,但直到有一天,一只乌鸦飞进了我的房间。我认得它,它是李奥瑞克最信赖的信使。李奥瑞克陨落后,它也不知飞向了何方。此时它突然出现,我十分惊喜,就伸出手去。谁知我刚一接触它,它浑身的血肉立即飞舞脱落,眨眼间成了一幅骨架,被风一吹,散落无形了。”
这种事情确实诡异,无论是阅历浅薄的达维安还是老油条卡德尔,都摒息凝神,大气不敢出一下。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拉比克声音依然低沉,“梦到李奥瑞克手持他的镔铁战锤和精钢盾牌站在我面前,似笑非笑,一言不发。我慢慢向他走近,却忽然见看到他的铠甲开始迅速剥落,血肉亦如那只乌鸦一样漫天飞舞,等一切清净,他已是一幅高大的骷髅模样,头上多了一顶灰暗的王冠。我大声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只是哈哈狂笑,举起手中战锤击打在盾牌上。霎时红光迸发,气流涌动,周围的世界被撕裂了,我的身体随着满是碎片的漩涡不停转动,耳边听到他说,噩梦将至,一切需要重新开始,忘掉过去,迎接黑暗之王的统治吧。”
拉比克说到这里,不再继续说下去。此时气氛已经凝重到极点,大家都是一言不发。
没有人会嘲笑魔法师的梦会有多么荒诞不经,虽然他们预知未来的能力不如先知,但他们的梦也常常会成为现实,更何况拉比克还是魔法师中的佼佼者——大魔导师。
“这个梦在一年中会重复三百次,剩下那六十五次是我睡不着的那些天。我想要踏入黑暗大陆寻求这个谜底,但那里的迷雾对携带魔法的人十分不友好,我还没深入多少,就已经难以支撑了。”
说着,拉比克看向克丽丝芙,满怀歉意和感激地说:“她的父亲——一位无论魔法造诣还是道德修养我都难与之相较的大魔导师,和她的母亲——晨曦王国最闪耀的明珠同时也是一位技艺精湛的射手艾达公主听说了此事,决定要对我提供帮助。我们使用轨迹之雾隐藏了自身的法力流动,逐步向黑暗大陆深处探索。这过程中遇到了一些前所未见的危险,但都被我们幸运地躲过,直到那天我们遇到了一个奇特的生物。它暗紫色的身体上长着四条胳膊和四条腿,脸上并没有长眼睛,只有满是尖牙的大嘴。它冲我们不断地低语,做好了攻击的姿态。可恶的是,在它面前,我们竟然感受不到了自己体内那股熟悉的力量。我们的大脑一片空白。”
黑暗大陆作为世间物质和精神的发源之地,无论出现什么奇特的生物都不足为怪,但是让两个大魔导师和一个高阶射手做不出任何反应的例子,还是头次听说。这种魔力,大概只有末日决战中天灾军团的蛇发女妖美杜莎才拥有。当时她几乎凭一己之力毁掉了一支精锐部队。
“那个生物首先攻击了克小姐的父亲,它用一种极速的、看不见的魔法抽走了他大部分的体力,把他严重削弱了。接着它对我发出一种难以摆脱的魔法音波,使我头痛欲裂,陷入无休止的噩梦中。在沉睡之前,我极力调整精神力,试图多抵抗一会。就在此时,我看到它将触手伸向克小姐的母亲,隔空施展汲取生命和意志的黑暗魔法,情势十分邪恶恐怖。我的视野也渐渐模糊,在我放弃最后的抵抗时,我看到一个浑身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灰发骑士从黑暗中现身,他手中握着一把诡异的剑,慢慢向那个恶心的生物走去。这时我突然发现自己来到一个遍地是丑陋恶魔的猩红荒原,天空流动着火焰,大地在不断颤抖。这是那生物加于我的噩梦。等我醒来,已经身处晨曦大陆的海岸边,一切看起来又风平浪静了,而我永远不会忘记发生了什么。”
“难怪这些年来就算是最灵通的斥候都无法打听到你的消息,你一定是为这件事耗费了所有精力,使得你根本无暇出现在人前。”矮子感叹道。
“好在今天让我遇到了你们。”拉比克话锋一转,语气里尽是期待。
“如果有我们能帮上的忙,你尽管开口!”矮子把胸脯拍的震天响。矮人生来性情豪爽,讲究义气,能够为朋友倾尽全力,更何况拉比克还是他曾在近卫军团并肩作战的袍泽呢。
“其实这个担子更多的要落在这位少年身上。”拉比克看着达维安说。
矮子吃了一惊,说:“他初入江湖,能做的东西还十分有限呢。”
拉比克叹了一口气说:“这我知道。我们仍需要很长的时间。但目前看来,他却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