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笛卡儿著作里读到这样一个想法：爱心和仇恨虽同属情绪，但前者对身体有益，后者对身体健康有害。这个想法大家都晓得，但是还不够熟悉。确切地说，是人们不相信这个想法。只是因为笛卡儿与《荷马》或《圣经》一样不容嘲笑，人们才没有嘲笑他这个想法。不过，假如人们愿意怀着爱心去做他们现在怀着仇恨做的一切，在好与坏混杂交错的人和事中间总是选择好人好事并且爱它们，这将是一个很大的进步，而且还是最强大的贬损坏人坏事的手段。总之，与其对坏音乐报以嘘声，倒不如为好音乐鼓掌。这样做更好，更公正、更有效。这是因为爱在生理上使人强壮，而恨在生理上使人弱小。但是那些富于情感的人就是不相信别人关于情绪的论断，所以需要弄懂原因。
在笛卡儿的著作里，我找到了原因。他说：我们最初、最早爱恋的，是用好的食物滋养的乳汁，是清洁的空气，是温暖的襁褓，是一切使婴儿发育成长的东西。在生命的头几年，我们就学会这一爱的语言，吮吸乳汁时各个重要器官之间完美的配合动作表达了这一语言。同样地，我们对一碗凉热适中的汤点头认可是最早表示赞许的动作。相反，假如那碗汤太热，婴儿的思想和身子都会表示抗拒。同样地，我们的胃和心脏，以及全身都会抗拒任何有害的食物，直到把这一食物呕吐出来为止。而呕吐，是蔑视、谴责和反感的最强烈最古老的表现形式。所以，笛卡儿用与《荷马》一样简洁的方式告诉我们，仇恨情绪不利于消化。
我们如果对这个出色的思想加以引申，它适用的范围便没有限制。婴儿用整个身心迎接、拥抱母乳，用各种方式吸取其精华，把人生的第一首赞歌献给母乳。从生理上看，人类最初的热情是吮吸乳汁的热情。亲吻的最早实例难道不是来自婴儿吗？孩子终生不忘这一最初的虔敬心理，于是他长大了就会去吻十字架。这是因为我们潜意识的动作莫不与人体的构造有关。同样地，表示诅咒的姿势起源于肺为了排斥恶浊的空气，胃为了吐出变酸的乳汁，整个肌体为了自卫而做的运动。如果你在进餐时怀有恨意，你还能指望从这些菜肴得到什么营养？你爱读书但不知择别，你为什么不去读《心灵鸡汤》？你经常请教的心理学家也不了解这本书，你常去的那家书店的老板甚至连书名都没有听过，知道选择什么书来读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1924年1月2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