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想讲吃的，但这一天所闻，有太多是关于内脏的。想讲，又显得有点残酷。
本来想继续经营我那锅老卤，于是在超市寻找可以卤的食材。但见冰柜上，猪脚被无良商家抽了蹄筋，蹄膀又显得岁月悠久。挑鸡爪太麻烦，吃鸡腿又腻，冻鸭怕它膻，这破超市，也就刚开业那会有些新鲜点的食材。现在，全像超市里的老员工一样，态度是冰块一样的生硬，不知从哪里来的优越感。若不是我今天想卤点东西喝酒的决心已定，绝对会从这超市空手而回。
我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即使没有选择，我还是挑了三个猪心，成色看上去说得过去。红这样的颜色，若深点，可说是健康；若浅点，又可当是新鲜。印象中某家以瓦罐汤命名的小店出品的最好的特色卤水，也是猪心。但我的顾虑是从来没有打当过猪心。
没有做过的可以尝试，做过的，可以精益求精。于是，我挑好猪心，买了酒回家，路上不忘买点八角。食物味道最好的阶段，就在此刻的想象之中，想得浅唱低吟、峰回路转、风清月白。对味道的想象和对女人的追求一样，其实求而不得是最好的境界。求得的，怕是冰箱里的剩菜，卧室里的黄脸婆。张爱玲如是说道：“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我还是第一次解剖心脏，话说心是九曲百孔，还真有道理，切开清洗就方便得多。洗干净放到清水里煮开，再取出洗净放老卤里去炖，葱、姜、蒜、八角、酱油、冰糖、盐也是必需的。我还别出心裁多放了一筷子辣椒，自己家磨的那种辣椒酱，鲜美得难以言喻。
卤得够久，屋子里全是浓香，到全家人开始吃饭才熄火。取出细切了一个，拍点蒜头，淋点老卤，中午剩下的是我妈炒的腰子。这顿晚饭就是和猪下水作战，记得买八角的时候差点在隔壁店里买回一挂大肠。
做的时候挺美，吃起来其实一般，也许不该一出锅就吃，应该浸到汤里等凉了再吃才更有质感。反正，一顿饭吃到后来，全然忘了起初要做的时候的冲动与期待。
喝酒的时候，看的是个非常漂亮的英国电影《美丽坏东西》（Dirty Pretty Things）。Audrey Tautou是个怎么夸也不嫌多的美人，却在这个电影里演一个悲惨的角色。电影中最开始的转折，是男主角在抽水马桶里用手捞出一个红彤彤的心脏，是的，心脏，比我买的那几个看上去要新鲜得多。这个电影讲的就是关于买卖非法移民器官的故事。可以想象我对晚饭的回味是如何变成了悲剧。于是，我试图看些合适的微博，却看到了一句分明严重辱华的言论——美国第37任总统尼克松如此评价中国人：“他们中的大多数只不过是一群仅仅通晓考试却从不关心真理和道德的食客，他们的思想还停留在专注于动物本能对性和食物那点贪婪可怜的欲望上。”
还有人评论：刹那间，我似乎突然明白《舌尖上的中国》为何如此热播了。但愿，这只是一种可耻的错觉。
于我，可以坦然将剩下的那两个猪心放到冰箱。联想与悲悯总是瞬间的事情，喝酒，某个程度，该是我个人的永恒。而食欲，我忽然觉得那是我无法自拔的本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