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思念有多深？
林天赐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他的思念都能从他的心里翻滚出来，将他整个人都埋没。
加上回林家村是日子，林天赐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到林温暖了，记得他在回林家村之前最后一次看见林温暖，是夜里他在棋牌室下班之后。
林温暖当时在他住的小房间门前等他，他的心里喜悦冲散了一天的疲惫，笑着问她：“暖暖，你怎么这么晚出来？晚上不安全。”虽然高兴，但还是为她的安全着想。
屋子里开了灯，他看见林温暖血红色的眼睛，好像很疲惫，担心的问：“暖暖，你怎么了？”
林温暖咬了咬下嘴唇，慢慢的说：“小哑巴，你能借我点钱吗？我还你，我有钱了就还你。”
林天赐什么都没问，直接说：“你要多少钱？”
林温暖说：“两千。”
林天赐给了她两千。尽管林温暖再三保证有钱之后立刻还给他，林天赐笑着对她说：“没事儿，不急。”
他的心那时候特别疼，就像是心脏被别人握在手里不再属于他自己掌控，但是疼的却是他，他疼的喘不过气。
林天赐知道，林温暖一定又是跟他男朋友吵架了，她想让她男朋友开心，所以来找他借钱的吧？他想笑啊，多么想笑。暖暖开心就是他想看见的，可是为什么帮到她了，他却笑不出来。
林天赐在心里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
拿着两千块钱的林温暖哭了，她哭着说：“小哑巴谢谢你。”
她奶奶死的时候，林天赐安慰她，她说：：“小哑巴谢谢你。”
林天赐生日的时候，跟她分享蛋糕，她还是说：“谢谢你，小哑巴。”
今天她又说了谢谢，林天赐听着多么亲切，可是心底为什么感觉不到温暖呢？温暖，你的笑可以温暖人的心，为何要哭呢？
林天赐伸手擦他的眼里，忍着鼻头的酸涩，说：“不哭，哭了就不漂亮了，暖暖最喜欢漂亮，这一哭妆化了就不好看了。”
两个多月，真的很长了不是吗？
林天赐躺在床上想。
睡觉之前，林天赐决定明天去找林温暖。
中午有人送了一辆车过来，林天赐认识这辆车别克，值二十多万，苏老板的。以前他还不认识这车，后来跟着戴叔修车多了有些常见的汽车也都认识了。
林天赐问：“戴叔，苏老板车怎么了？”
戴叔说：“刹车不灵。”
林天赐又说：“苏老板人呢？”
“走了，他哪有空呆我这。”
苏老板家是开赌场的，在南市算不上规模多大，但是名气在南市很响亮。黑白道上都有人，所以赌场的生意也是风生水起。
戴叔修好了车，他对林天赐说：“等会你把车给苏老板送去。”
林天赐问：“送哪啊？”
戴叔说：“吃过饭我给你地址，苏老板说他老婆在家，车钥匙给他老婆就行了。”
在南市，有没有驾照根本就不重要，许多人还是认车的。林天赐听戴叔说过，就苏老板这辆车停在路边不锁都没人敢去开走。
林天赐按照戴叔给的地址在苏老板小区楼下停好车。按了门铃，开门的是个小男孩，男孩长得很可爱，虎头虎脑，林天赐把钥匙给了他。
这个小区在东城这一片算是比较高档，里面住的都是有钱人，别说南市虽然破，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房子很值钱，就不说这里的房子了，戴叔给林天赐住的那十来个平方的小屋子都值七八万。
在这里买房的钱都能去或都买个更好的房子，可是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在这里买房，所有的原因就是因为赌。
住在南市的人，都离不开赌字。
林天赐从东城走回去，路上他看见了林温暖。
她穿着红色的裙子，裙子很短，连大腿都遮不住。黑色的头发丝散落在肩上，比起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林天赐觉得她又瘦了很多。
很远他就看见林温暖在跟一个人争吵，旁边围观了很多人。他听见林温暖说：“阿峰，对不起，我们回去吧。”
林温暖的声音很小，林天赐听着她声音几乎能感受到她心底的委屈。
男生长得很高大，皮肤白皙的很，不像他经常在阳光下晒的皮肤偏黑。这个男生长得确实很好看，林天赐想这就是女孩子口中经常说的帅吧？
他不耐烦的睁开林温暖拉着他的手臂，没有给林温暖好脸色：“你烦不烦？要走你走，别耽误我办事。”
林温暖也不恼，继续说：“你办什么事？我陪你一起去办好吗？”
“不好！”男生瞪着林温暖：“没看见我现在正在嫌弃你吗？我答应跟你在一起，但是恋爱也是需要空间的，有你这么一天到晚粘着人的吗？你这样我很烦知不知道？”
林温暖咬着下唇，眼眶里泪水若隐若现，看着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她倔强的抬着头看男生，用祈求的语气说：“你别去见她好不好？我求你别去，我们回去好嘛？”
男生脸色变了变，有点僵硬，也就一会功夫，他说：“你别跟着我，我警告你别管我的事，要不然我们玩完！”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温暖站在原地，如果男生回头定能看见她夺眶而出的泪水。
可是，就算看见了，男生就不会走了吗？
林天赐的拳头攥的很紧，手心被汗水浸湿。
看热闹的人都走了。
林温暖依旧站在原地，如果她回头定能看见背后林天赐为她悲伤的眼神。
可她不会回头，也没有回头。就像那已经离开的男生，他们都不会回头去看一看身后的人。
林天赐忍下心头的悸动，脑海中是林强对他说的话：“无论林温暖变成什么样，她都是林家村的林温暖。”
只要她还是林温暖，是林天赐心底的那个暖暖，林天赐就买办法做到无视她的存在。他走上前，故意用一种惊讶的语气问：“暖暖，你怎么在这里。”
林温暖听见声音，怔了片刻。林天赐在她背后清楚的看见她伸手擦脸上的泪水。林温暖回头，林天赐笑着看她，故意忽略她红过的眼睛。
林温暖小声说：“小哑巴，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
林天赐说：“有点事，刚要回去路过这里，看背影有点像你，还真是啊。”
林温暖低着头没说话，林天赐知道她一定很伤心，但是林天赐也知道，林温暖必定不想让他知道他看见的事情。所以他配合她，无条件的。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笑着说：“暖暖，你的衣服真好看，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穿红色的衣服这么漂亮。”林温暖喜欢听别人说她好看，夸她漂亮。这也是林天赐后来才知道的。他记忆中的林温暖，是从来不在乎外表的。小时候玩的脸上沾了泥土，她也是笑一笑伸手抹掉了，然后继续跟着他们在很脏的田野里玩耍。
为什么？她现在会如此在意。
听见林天赐这么说，林温暖抬起头看着他，淡淡的说了句：“是吗？”
然后她笑了。
笑的有些苦涩。
林天赐真的很久没有看见她发自内心的笑过，就像小时候得了一个糖果，吃了一口蛋糕那样露出甜甜的笑。
现在的林温暖，总是笑的言不由衷。笑的太过苦涩，那种牵强的笑看得人心痛。自从在南市遇见林温暖之后，她的表情根本就不是一个十几岁孩子该有的，心里也都是心事重重。
“暖暖。”林天赐不安的叫了她一声，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林温暖说：“我走了，改天再去找你。”
“暖暖。”林天赐叫住她，他说：“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说说话。”
“过两天。”林温暖说：“过两天我去找你。”
林天赐张张嘴，最后只轻轻嗯了一声。看着林温暖的背影，林天赐在心里说：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难过。暖暖，你是不是想要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哭？
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人改变那么多？
他多想告诉她：暖暖，红色虽然好看，但是不适合你。简简单单的你，才是最好看的，发自内心的笑才是最好看的。妖艳的颜色不适合你，真的不适合，你是那么清纯的一个小女孩。
你为什么要去做你不喜欢的改变？
是爱吗？就好像当初林温暖告诉他，她有男朋友，她很喜欢他，喜欢到就算他不喜欢她，她还算会义无反顾的去喜欢他，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好。
多么卑微的爱情。
就是因为喜欢吗？
林天赐摸着心口，问自己：喜欢是什么感觉呢？
记得当初他问林温暖了：“喜欢？那是什么感觉？”
林温暖说：“就是喜欢，说不出来的感觉。我喜欢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见了第一面就已经喜欢上这个人了。”
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吗？林天赐感觉心里微微刺疼，这种感觉真奇怪。
“天赐，你明天有空吗？”放学后唐玲来找他。
“什么事？”林天赐问。
唐玲说：“我想明天找你去玩，明天是周六，我很多姐妹朋友都回来，你跟我们一块去玩好不好？”
林天赐说：“明天我还要上班，不能出去玩。”
唐玲拉着脸说：“你天天都上班，少上一天又不会死人！”
“不行的。”林天赐说：“我都回家好多天才回来，就算戴叔不说我也不好意思出去。”
唐玲不开心的走了。
海子在边上看着，他说：“这女孩子挺好的，就是不开眼看上你了。”
林天赐回头对他说：“你别乱说。”
“我可没乱说。”海子说：“你心里有人了吧，所以才看不上她。早点跟她说清楚吧，人家姑娘整天巴巴的往这跑。”
林天赐说：“没有，心里没人。都是小孩子说什么处对象都是说着玩的。”
林天赐今年也有十七岁了，其实在林家村十七八岁结婚的也有很多，他们那结婚都比较早。如果现在他还在林家村，说不定过一两年奶奶就急着给他找个对象了。
林天赐在南市呆了两年，对外面也都了解清了，正常人都是到了二十多岁才谈婚论嫁的，十多岁的时候都在上学，连恋爱都是不允许的。
林天赐挺喜欢跟唐玲聊天的，年纪不大看起来古灵精怪的，也很会说话，有时候说话过界了林天赐也怪不起来她。林天赐知道自己喜欢她这个朋友，但是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就是当个小妹妹，普通朋友那样的。林天赐对她的感情是没多想。
起初唐玲说喜欢他林天赐，他以为她闹着玩的，他都活了十多年也没见有人说喜欢他的，林天赐认为那是唐玲逗他好玩。
后来唐玲也经常说喜欢，看对眼，处对象吧？林天赐有时候也会被她闹的不好意思，红着脸严肃的跟她说：别乱说！才多大就喜欢这喜欢那的。
唐玲就哈哈大笑说：脸红了啊！哈哈哈，真好玩，逗你玩呢。
所以，林天赐从未认真过。
因为他不知道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不过他知道自己肯定不喜欢唐玲，他没有想要和唐玲在一起的想法。就觉得当朋友挺好的。
唐玲有好几天都没出现，每天学校放学也没见她再来过。林天赐想，或许是她想明白了，一个小女孩哪懂什么喜欢，她今年才十六，比林天赐还要小上一岁。
闹够了也就歇了。
又过了几天，林天赐晚上回去看见自己家门前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他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身影，不确定的叫了一声：“暖暖？”
人影好像听见了他的声音，慢慢抬起头来。林天赐在稀松的月光下看见她白的吓人的面孔，心顿时一抽：“暖暖，你怎么了？”
林温暖慢慢的站起来，脚下一个酿跄差点摔倒，林天赐赶紧扶住她，“怎么了暖暖？”
过了会林温暖站稳之后才慢慢摇头，小声说：“没事儿，小哑巴，我能在你这住几天吗？”
“你先进来再说吧。”林天赐掏钥匙开门。
这只有十来个平方的小地方，林天赐收拾的干干净净。有床，还有一张小桌子跟凳子。屋里还有一个戴叔仍在这破旧的电视机，林天赐从来都没用过。
林天赐让林温暖坐在凳子上，说：“你等一会，我去烧点热水。”说着就要走，林温暖突然伸手抓住他。手指带着凉凉的温度传到他的手臂上。林天赐心里一惊：“手怎么这么凉啊？”现在正是七月份，天气正炎热，虽说半夜温度下降，但也不该这么冰冷的。
林温暖说：“没事，可能吹了点冷风。”她还要说什么，林天赐打断她：“你先坐会别说话，我烧点热水给你喝。”
林天赐把床让给了林温暖，自己用凉席在地上铺着。林温暖说：“我睡地上，你睡床上来。”
“不行。”林天赐说：“你还病着，这个天都感冒了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晚上就睡床上，别多说了，再不睡天都快亮了，我把风扇风调小一点，你盖着被单睡觉。”
林温暖躺在床上，被单遮住了小小的身体，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她看着林天赐，咬了咬嘴唇轻声问：“小哑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什么都帮我。”
林天赐愣了片刻，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然后他说：“可能是我们从小就认识吧。”
林温暖说：“是吗？就因为我们小时候认识？”
林天赐认真的点头：“嗯，强子哥说了，他说我要多照顾你一点。暖暖，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你是我们林家村走出来的，你是林温暖，所以不管遇上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泪水顺着林温暖的眼角留下来，最后躲进了黑色的发丝中。林天赐顿时不知所措，“暖暖，你怎么哭了，对不起，是我说错什么了吗？对不起，你别哭啊，你别放下心上，我就是这么想的，你要是听了不高兴你就当没听见，你……”
“小哑巴。”林温暖带着沙哑的嗓音，声音低沉沉的，“谢谢你。除了奶奶，没人对我这么好过，小哑巴，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林温暖的手臂横放在眼睛上，遮住了那一双泪眼。
林天赐低着头，良久，“你父母亲呢？”
其实他一直想问。
那天早上他去找她，林温暖已经走了，邻居说被他父母接走了。林天赐就再也没见过林温暖，他以为，一辈子或许都见不到了。
当她再见到林温暖的时候她变了，变了很多很多，变得林天赐都认不出她来。
他还记得他在林家村问林木晨，林温暖过的好吗？
林木晨说，她好着呢，就是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林天赐还说：你不也不一样了吗？
这么些年，大家多少都有点改变。
只是他从没想过，原来林温暖的改变竟是这么大，他根本就接受不了，但是又不得不去接受。因为无论她怎么改变，他始终是林天赐心里的那个林温暖。
林温暖很久没动，依然是那样的姿势，林天赐以为她睡着了，起来关了灯，然后躺在凉席上。
林温暖的声音透过黑夜小声的传进他的耳朵，沙哑的嗓音，林天赐感受的到她在极力的忍着不去哭泣，透过那隐忍，林天赐在黑暗中好像看见她那颗不安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