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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梦非梦

身为已经算得上名声在外的文人,汝同志难免心高气傲,平时对周围的一些同好,也便有意无意又自觉不自觉地会有些相轻心理。

但对B君却另当别论。是的,汝同志是真心诚意地敬佩B君的,汝同志还一直在人前人后称赞B君是本市最有良知也最为出色的作家!

事实上,敬佩并称赞B君者,除汝同志之外还大有人在。要不然,B君又怎么会在半年前举行的市文代会上被选为市文联常委,并在这之后被任命为他所在县的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呢?

不用说,对此,汝同志感到由衷的欣慰——像B君这样作品数量极丰且几乎篇篇都有尖锐深刻的分量和振聋发聩的力度的作家,要是人们不将他当成宝贝看待,那实在是这个社会的悲哀!

然而,这之后,社会虽然是因人们重用了B君而用不着悲哀了,可汝同志的悲哀却如野草般慢慢长满了心田——自从头上套了那几顶乌纱帽后,报纸杂志上竟再也看不着B君的大名了!

B君封笔了?B君又怎么可以封笔呢?

于是,有一回见到B君时,汝同志便毫不客气地质问道:“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再写小说杂文了?你是觉得革命已经到头了么?你不认为这样太对不起喜欢你的读者也太对不起自己了么?”

可B君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了汝同志一个“忙”字。

这就使汝同志又难过了好些日子。是啊,当了官就该去忙文山会海,忙吃吃喝喝,忙钩心斗角,而用不着再关心百姓疾苦,再体察群众心声,再抒写良知、倾吐真情了……唉!

就这样,在汝同志的心目中,此B君与彼B君,也就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和两回事。

不过,这之后,令汝同志感到欣喜的是,有意无意之中,他在市报市刊上又发现了几位新人的作品——这几位新人的名字虽是汝同志从来不曾听说过的,而且个个都新到连在稿末应写上自己的通讯地址都不懂的程度(那些作品发表时,编辑常常加有“请作者速告联系地址以便奉寄样报及稿酬”字样),但他们作品的风格,不仅都跟当年的B君极为相似,而且在分量和力度上还显得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哦,真所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又叫做“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呵——你看,一个B君倒下去,千万个B君在站起来呢!

而正当汝同志就如对待当年的B君一样,真心诚意地计划着要设法去跟那几位新人见面认识的时候,这天的市报上刊出了一篇署着他的名字的杂文,只是,见到那样报后,却很令汝同志摸不着头脑——我根本没写过这样的东西呀!因此,尽管在逐词逐句读完了这篇文章后,汝同志忍不住要拍案叫好,有一阵子还很有一种自己是沾了那文章的光的感觉,但他实在是百思不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会不会是编辑发稿时不小心将作者的名字和我的名字张冠李戴了呢?

也就在这天晚上,B君成了汝同志家的不速之客。

“对不起老兄啦。”一见面,B君便如此说道。然后,如坠云里雾里的汝同志,又从B君的嘴里听到了这样一番话:“相信老兄你一定看过今天的市报了吧?我就老实告诉你吧:报上那篇署着你的名字的东西是我写的。而且,你先前或许也读到过署名张三或李四或王五的文章,实际上也都是我写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给自己的作品署上自己的大名?”汝同志不由得脱口打断了B君的话头。

B君于是接着说道:“是啊,你不是曾问过我为什么不再写小说杂文了么?其实,我又怎么能不写呢?但以我现在的身份,又实在是不适宜去发表那样的文章的呀。所以……只是,我又觉得老是叫编辑去寻找张三李四王五,到头来说不定还是会找到我的头上的,因此,左思右想之后,我便只有将灵魂依附在老兄你的身上了——哦,请原谅我没事先征得你的同意就冒用了大名。当然,我相信你老兄是不会将我的这一片苦心拒之门外的……好了,说句笑话:作为对侵犯了你的姓名权的补偿,日后就让那些稿费来买你的宽恕吧……”

这?!听了B君的这一席话,因实在是太意外了而目瞪口呆的汝同志,便不禁伸手去自己的大腿上狠劲地拧了一把——他想证实一下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一种梦幻。

也怪不得B君,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不过,B君的如此这般隐姓埋名,又实在是要让人感到心头酸酸又涩涩的。当然,令人欣慰的是,B君到底还是那个B君。这一点非常重要,否则,“难过”的就不会仅仅是“汝同志”了。(华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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