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孝文，你又没睡好吗？”
电影院进场前为了限制时间而拉起的红色线在视线里有种公安警视线的错觉，而线内那红色的毛绒地毯更是可笑地加深了这样的感觉。
李孝文回过了神来，才发现身旁正穿着夏日常见的水蓝色雪纺连衣裙看着自己的周玲，这个有着一双总是会引人入胜的双眸，高挺鼻梁的女孩是大学时代便一直和自己一起体会着生活苦辣酸甜的生活中少有的光彩。
她的睫毛似乎涂上了眼膏，从头顶发散的光在上面闪闪刺眼，生气十足。
李孝文看了一眼身后的巨大电影海报上那手拿枪械的帅气主人公突然觉得这似乎并不是女生会感兴趣的影视题材，既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爱情，更没有美妙清新的温柔暧昧，不过从那些在海报下指手画脚的年轻女孩子脸上透出的期待神色这样的想法又像是脱离了时代的无聊偏见。
“还好，只是会老是做梦。”
从放有不少毛绒玩具的木质柜子那透明玻璃上，眼眶周围那明显的黑眼圈便格外显眼，就连李孝文自己都明白周玲不会这样就相信自己。
“你梦见什么啦？”
“当然是你了。”
前方身穿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开始收起了红线，并开始剪票。
在人群的缓慢移动中手臂处传来的柔软的触感。
周玲开心的神色在视线里是那么美，让李孝文寞然有种少有的满足感。
“快杀了他，快！”
巨大的电影荧屏上男主人公正在帅气熟练地更换着弹夹，那种枪管和内部零件在快速相对移动中所发出的清晰的金属摩擦声被影院那独有的立体式有效放大后显得无比真实，似乎可以闻见那种隐约的硝烟味。
从手臂传来的力度却又让李孝文立即回到了现实。
“他会不会死啊？”
李孝文突然很想因为这样的问题戏弄一下周玲，可余光中那张正目不转睛连身旁放在桌椅把手空当里的爆米花都没心思吃的认真表情却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不会死的，因为他是英雄嘛。”
当从嘴里出现英雄这种老掉牙的词时，李孝文自己都感到诧异，原本脑子里计划的是“男主角”这样有些商业成分的话。
不过，不管是英雄也好，男主角也罢，这些都不重要。李孝文将头靠在了座椅上，有些坚硬的塑料外壳接触着由于睡眠不足而有些昏沉的大脑，也不知道会不会变重了许多。
重要的是，她很开心，这就够了。
从头顶上方那漆黑一片的电影院天花板经过的由身后放映机投射出的光柱正忽明忽暗的在视线里收缩膨胀着，伴随着耳边响起的枪击声，一股有莫名的困意让眼皮失去了力量，可能是因为那光柱中飞舞的细小尘埃吧，总觉得那类似于出神时眼中常常跳动出的透明的细胞尸体。
李孝文一边这么胡思乱想着，一边闭上了双眼。
05
“我也真是服了你了，居然这样都能睡着。”
李孝文拿着手里的面馆常用的红色号码牌坐在了周玲对面，位于商业中心不远处的面馆里人声鼎沸，光是可以有座位自己便觉得运气不错。
周玲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将吸管插入了玻璃瓶汽水中递给了正看着号码的李孝文。
“男主角最后可帅了，居然真的活了下来，还带着女主角一起杀出了一条血路。”
李孝文觉得自己就算不用抬头也能看见周玲那两眼放光的神情，不同于小姑娘对于童话故事的白马王子的向往，而更类似于是已经把自己置身于那枪林弹雨的热血世界了。
“现在女生都喜欢看这种硬汉片了吗？我记得应该是韩国那种…”
“女生就不可以热血澎湃了吗？”
她像是生气了似的嘟着嘴，但接下来却只是把从可乐瓶里里伸出的吸管放进了嘴里。
我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尴尬，也只能和她一样以碳酸饮料的冲劲堵住经常会说错话的嘴。
手机的铃声取代了我们之间短暂的沉默，不过先有动作的却是看着刚端上桌面面条跃跃欲试的周玲。
这个时代大家都很忙。
当李孝文看见她接通电话后那收紧的五官时，突然想起了在杂志上看过的这句话，如果套用在自己身上的话应该便是：忙到只能在难得的周末看着女友去加班却无能为力吧。
“嗯，好的，你先把资料传给我。”
李孝文扳开了手中的一次性木筷，清脆的响声却让自己联想起那帅气的手枪上膛声。
“抱歉，公司那边好像有事情…”
周玲挂断电话后有些窘迫的看了看正将面条夹在木筷上吹起的李孝文。
“嗯，没事，要不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等一下和刚好在附近逛街的同事一起去。”
她看了看眼前甚至没有任何变化的面条，叹了口气。
“今天过的挺开心的。”
“我也是”
李孝文笑了笑，将跨包递给周玲后却发现她并没有急着要走的意思。
“你没生气吧？”
周玲拿过了挎包，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一样看着他。
李孝文试着像外国电影里那样耸了耸肩，却发现自己做出来根本一点也没有别人那种从容的感觉，简直就是机械地摆动着骨头。
周玲被逗笑了，可能这个动作确实太滑稽了，不过虽然没有预想中那么有效，这样也够了。
“以后要好好练习一下啊…我不会生气的，小公主，你先去忙吧，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就好。”
李孝文有些窘迫地用手指在颌骨出挠了挠。
“嗯，记得要好好收拾房间。”
面馆的里不时发出了店员询问牌号的声音，充满了辣椒刺鼻气味的冲感的空气显得有些闷热。
“嗯，没问题。”
周玲在笑了笑之后转身走了，水蓝色的雪纺裙摆随着轻快的步伐左右摇晃着，却很快消失在了人群里，只剩下那种残留在空气中微弱的香味。
看着坐在一旁的情侣正满脸笑容地看着玩笑，那种奇怪的落寞感便刺激着李孝文原本便没有什么胃口的胃袋，尽管自己还是依旧在吹着气。
走在处于城市心脏地带的夜景里时，李孝文渐渐有种陌生的感觉，作为一个从小便生活在这里的一份子，儿时那些街巷，楼房如今早已被灯光耀眼的高楼以及百货商城所替代，那些曾经熟悉的小商贩的叫卖声也早已淹没在了滚滚的车流里。
可能是因为自己确实太过平凡渺小了吧，那种可能会被时代，被世界所抛弃的恐惧感随着不停拆迁的楼房换成了新的房地产公寓时，脑子里总会有些忧伤的惆怅，不过很快，那便自然地随着从眼前擦肩而过的行人那脸上愉悦的表情冲淡，稀释。
四周耸立的绿色石柱上被刻上了象征城市深厚历史文化底蕴的古代图腾标志，不远处聚有许多手拿相机正一本正经拍摄的人只有新春时才会启动的象征着城市中心的巨大喷泉水池。色彩各异的灯光被环形放置地围绕在池子四周，也营造出了相当有艺术感的城市夜景。
南城，虽然越来越热闹，却感觉正离自己越来越远，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了吧。
李孝文一边想着，一边看着手机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笑话，却真心没有一个感觉好笑。
每当想起自己明天又得开始操心快要到期的铺面租金时，所有绚丽的灯光都失去了那视觉上的华美效果，更多的却是麻烦的感觉。
麻烦事情其实挺多的，就算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比如开始肆意影响着自己的失眠以及那真实到发指的梦境，以及…
李孝文用力左右摇晃着甩了甩头，却还是没有摆脱那种莫名至极的可笑想法。
可那双似乎有些冰冷的目光在记忆里是那么鲜明，那么真切，李孝文甚至还能感受到神经在微微的颤动着。
自从昨天在地铁站里无意间的四目交接之后，那种视线所独有的异样感便消失了，尽管今天自己依旧是在公共场所里行走，却再也没有那样的担心。
不过，这就能说明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说到底，到底跟踪这种日常生活里就只出现在玩笑里的词到底有没有真正存在过都很难说。
在城中心巡逻的武警正穿着黑色的制服踩着脚下的单轮滑车从身边经过，那种很像是电影里的代步工具在眼前快速地行驶着，穿梭在人群中。
自从昨天公布了南城神探死亡的消息后，这座城市便明显绷紧了神经，治安力度随处可见地上升了不少，可似乎还是没有找到凶手的迹象。
李孝文将手机放进了裤兜里，朝着对面那装横华丽的戏剧院门口处的公交站走去。
不管怎么说，生活还是美好的，尽管有各种贷款租金，尽管有不时出现的失眠，尽管还有根本是庸人自扰的幻觉。
不过，总的说来，也还不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