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乌外商哈吉先生访谈录
哈吉简介
哈吉（Harkee），现年40岁。哈吉是第一位来到中国的索马里商人，在义乌主要从事日用品、家用电器出口贸易。1989年，哈吉来到中国留学。当时，索马里只有两名留学生在中国深造，哈吉便是其中之一。因为对中国印象不错，哈吉学成后就留在中国经商。
20世纪80年代，索马里爆发内战，不少国民出国避祸。哈吉选择了中国，也正是为了躲避战乱。那时候，他的亲友都选择了欧美，唯独哈吉一人选择了中国。在中国多年，哈吉的语言风格也很中国化。
哈吉到义乌经商已经有6年了。现在他的生意做到了亚洲、非洲、欧洲和美洲，在阿联酋、美国都开办了分公司，一年通过义乌市场采购、出口的商品价值达800多万美元。据了解，前几年的中阿合作论坛企业家大会，哈吉是唯一受到邀请的索马里商人。
访谈内容
问：您好，哈吉先生！
答：您好！
问：我们来自杭州电子科技大学，想通过您了解一下义乌近年来的经济发展变化。可能会耽误您一点儿时间。
答：没关系！尽管问吧！
问：您来义乌多久了？
答：我到义乌经营这个公司已经有6年了。但我在上海的公司从1998年起就到义乌进行采购了。
问：那您当时为什么选择在义乌经商呢？
答：这个很简单。义乌相对来说比较小，而中国可是太大了！
问：哦？为什么说中国太大了呢？中国地大物博，这对于你们商人来说应该是个优势才对啊！这样你们就有更多的发展空间了。
答：你错了。中国地大物博，恰恰对我们商人来说是个大问题。作为商人，我们要采购商品，地方大了，采购起来就比较麻烦。而义乌恰好就弥补了这一缺陷。义乌是小商品集散地，对于我们来说，采购就特别方便。
问：哦，我明白了！
答：因为不同的地方生产不同的商品，你很难跑遍所有的地方。而在这里，同一个商品，你能找到几十个供应商，在这几十个供应商里能找到不同商品的代理。比如我要买杯子，我就可以比较几个店面中的杯子，这样就可以知道哪个工厂比较好，哪个价位我比较满意，哪个比较适合我的市场。同一种商品有多种不同的类型，要是到处跑，采购起来就会麻烦。而在义乌，就不会那么麻烦，我可以很轻松地采购到我需要的商品。所以在义乌采购是很方便的。
问：嗯！确实。义乌这个小商品聚集地，对你们来说是个极大的便利，难怪这么多外商都选择来义乌经商。那能不能谈一下您对义乌的经商环境和生活环境的总体印象呢？
答：对于生意上的环境，我比较满意，因为一切都很方便。而这里的生活环境呢，也很好。譬如这里有很多不同的宾馆，也有很多吃饭的地方，这样就很容易找到适合自己胃口的食物。这里还有很好的银行服务。但是，说实话，这里的生活，还有待改善！
问：您指的是生活水平还是其他？
答：我并不是说这里的生活水平不够高。我的意思是说，做生意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是最重要的，而生活中其他的方面就不太注重。因为他们对生意过多的注重，反而忽视了生活中的其他内容。
问：能不能举个例子呀？
答：比如交通方面。首先承认，这里交通总的来说很方便。在这里，我们出门就能打到的士，这一点很好。但是有个问题就是现在有一部分司机开车不守规则，有时候很短距离之内就会堵车。还有，在这里过马路，你一定要小心。因为开车的人是不会去给你一个行人让道的！而且，这还是在红灯的时候。
问：我觉得您所说的交通方面的问题与整体的管理和人的素质有很大关系。那您觉得这里的治安情况如何？
答：义乌的治安还可以，生活在这里还是很安全的。
问：医疗方面呢？
答：医疗方面很好。这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医院，生病的时候不用担心人太多，而排不上队看病。
问：我们都知道，义乌只不过是一个内陆小城，缺乏自然资源，并且没有什么工业基础。
答：是的。
问：但在改革开放之后的30年中，它在经济等各方面都得到快速的发展。您觉得这对于面临着相同情况的其他地区来说，有何启示呢？
答：很多地方都是可以和义乌一样发展得这么好的。因为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独特的优势，有自己不同的资源。在义乌，突出了商品的多样化。其他地区可以像义乌一样，根据自己独特的优势创立不同的市场。这就是义乌能带给其他城市的启示。
问：您的意思是说，不同的地区有自己不同特点，别的地区和义乌不一样。应根据实际情况去寻找自己发展的机会？
答：是的。
问：您是否听说过“义乌模式”，用来描述义乌经济发展的模式？
答：听说过。
问：那您是怎么看待的呢？
答：义乌经济发展的模式很好，比其他地区的要好。
问：好在什么地方呢？
答：我觉得主要是其他地区没有像义乌这样的国际小商品基地。正因为义乌是一个国际性的小商品基地，所以在经济发展方面树立起了自己独特的模式。
问：在这里做生意这么久，您觉得义乌本地商人怎么样？
答：说到这里的本地人，我觉得跟其他地区的南方人不一样。
问：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答：非常容易相处。他们也容易适应其他国家的人。虽然他们中有些人文化水平不是很高，但是他们对外国人很友好。你租这里人的房子，他们会经常过来帮助你。
问：那他们有没有什么其他需要改进的地方呢？
答：我刚才说了，这里有小部分人文化水平不太高，素质表现也差强人意。当然，每个地方都有这样的人。如，有些人喜欢乱扔东西，这是最典型的。
问：与您的国家相比，在这里有没有一些文化差异呢？
答：文化差异嘛，肯定是有的。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都会感觉到文化差异。中国跟其他国家的人之间，总是有不同的。这是一个普遍现象，关键看自己怎么去看待了。
问：是的，您说得很对。
答：我在这里遇到的主要问题是在谈生意的时候。主要是交流不畅。跟他们沟通不是很理想，这主要是由于语言不同、表达不同所造成的误会。
问：对，这是不同的文化背景和不同的语言造成的。我们都知道，义乌人有个特点就是以家族为主做生意。您觉得家族生意这种经济模式，对义乌以后的发展有没有好处？
答：我觉得没什么问题。现在一般是老公开始出来从事一门生意，然后拉老婆出来，大部分的老婆文化水平跟老公比起来，都是比较低的。而他们的孩子就不一样了，他们会让自己的小孩上大学，上好的学校，然后出国，学更多的知识。他们总是为自己的孩子打基础，孩子学成归来之后文化水平就高了，再从事家族的事业，经营水平也就大大提高了。
问：对，家族生意中，总是上一代在为下一代打基础。
答：是的，所以我觉得家族生意是不错的。
问：那在您经商的过程中，是否享受过义乌政府给予的任何优惠政策吗？
答：说到政府给予的优惠政策。坦率地说，大的优惠没有，但小的优惠是有的。
问：哦！能够说得详细一点吗？
答：好的。例如，有时候我们外国人去拿签证的时候，有些人态度不太好，总是显得不耐烦。不过，也可能是我不巧碰上了。我觉得从政府层面上讲，经济模式做得比较好，为我们这些外商提供了一个较好的经商环境。优惠政策嘛，其实可以提供更多些！
问：您觉得义乌的市场体系是否完善？
答：这方面我觉得是很好的。不管是从秩序方面，还是从制度方面来说都是较完善的。
问：那是否还存在一些缺点呢？
答：我觉得在有些制度方面还是存在一些缺点的。譬如有些制度对我们外国人来说是有待改善的。怎么说呢？说的严重点，就是对外国商人的保护不大好。他们觉得外国人来这里做生意，就是来赚他们的钱的。我感觉到有这样的偏见存在。对我们来说，到义乌做生意最大的好处就是采购比较方便。
问：您是否听说过“拨浪鼓”文化？
答：“拨浪鼓”文化？没有听说过这个。在这里的外国人中，我算是知道的比较多的。因为到这里做生意的时间比较长了，但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拨浪鼓”文化。
问：既然您对“拨浪鼓”文化不了解，那就换一个问题。在这里经商这么多年，您遇到的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答：最大的问题就是觉得对你有偏见。我所说的偏见就是我刚刚所说的，他们会觉得我们来义乌做生意是来赚走他们的钱的。所以有时候在生意中就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当然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沟通的问题，这个对我来说也是比较麻烦的。不过还好我懂中文，所以这种情况并不多。
问：那您觉得义乌经济发展方面是否存在问题呢？
答：我觉得义乌经济发展方面是做得很好的。特别对于现有的水平来说，经济发展已经很好了。
问：您所说的“现有的水平”是指什么呢？
答：哦，我说的“现有的水平”是指义乌现在所拥有的各方面的资源以及地理位置等多方面的因素。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因为中国有很多城市都拥有与义乌一样的优势，但其经济发展就赶不上义乌了。
问：哦，我明白了！聊了这么久，还没请教您主要从事的是哪方面的生意呢？
答：我在这主要从事的是出口贸易。在这里有两个公司，一个是日用品采购，另一个是家用电器采购。
问：那在您采购的过程当中，有没有发现义乌商品的价格很低廉？
答：这个倒没有，这里和其他地区比，同样的商品比其他地方要贵，而价格相同的产品质量可能又赶不上其他地区的商品。
问：是吗？在很多人眼里，义乌商品价格是很有竞争力的。
答：这点我并不否认。可能是我所采购的商品正好相反而已。确实义乌有很多小商品价格很低廉。
问：您是否听说过“蚂蚁商人”。
答：听说过。
问：您是怎么看待这个“蚂蚁商人”的？
答：我觉得“蚂蚁商人”就是蚂蚁，他们虽然渺小但很强大。虽然他们懂的东西并不多，但他们很会做生意，很会赚钱。
问：那您觉得“蚂蚁商人”这个称谓是适合描述在这里做生意的外国人呢还是当地人？
答：怎么说呢？我觉得只要是做生意的人大部分都可以被看做是“蚂蚁商人”。这里很多外国人也可以被看做是“蚂蚁商人”，而本地人大部分都是“蚂蚁商人”。
问：哈哈！那您怎么看待对于义乌“全城皆市，全民皆商”的描述？
答：确实，我觉得义乌是有这样一个现象。这里的每个人都很会做生意，整个城市都弥漫着商业气息。正因为这样，我前面才会说他们专门去做生意，而忽视了生活中的其他方面。
问：如果所有人都去做生意，那义乌的其他方面应该怎样去发展呢，如科学、艺术等？
答：其他的，有中国其他地方去发展，这不成问题。我只觉得义乌人忽视了自己生活中的其他方面。
问：好了，问题就这么多了。感谢您花这么长时间接受我们的采访，谢谢！
答：不用谢！
采访手记
从采访中，我们了解到，哈吉之所以选择义乌来经商，是因为在他看来，义乌商品品种齐全，采购很方便，一般人很容易就能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用“方便”二字概括了在义乌的经商环境。而生活环境方面对他来说也很方便，不仅可以方便地找到适合自己口味的食物，还可以找到舒适的生活住处、交通、医疗体系，这些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东西都发展得很好。所以生活在这里既方便又舒适。但同时他也指出，义乌交通还有待进一步的改善。在他看来，义乌人容易相处、随和而且很友好，还经常帮助他们这些来自外国的朋友。而对于义乌本地商人，他给予了赞誉，渺小但是很强大。这就是哈吉眼中的“蚂蚁商人”。另外，对于义乌本地人以家族为基础经营生意这一事实，哈吉也很看好。他认为，任何时候都是上一代人的努力为他们的下一代打下基础，培养下一代成为更高水平的经营型人才，这样整个城市的经济也就快速持续地发展了。
另外，他认为，义乌的服务体系和市场体系相对完善。对于义乌“全城皆市，全民皆商”的描述，他很赞同。在他看来，义乌整个城市都弥漫着浓郁的商业气息。对于义乌经济发展模式“义乌模式”，他也很赞同。特别是义乌作为国际小商品基地，对其经济发展来说是一个极强的优势。
在商人眼中，商品质量是很重要的方面。当我们谈到义乌商品质量时，哈吉却给予了我们不一样的答案。在大多数人眼中，用“物美价廉”这个词来描述义乌的商品是再确切不过了。而哈吉却认为义乌商品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而且大部分同样质量的商品在其他地方价格更便宜。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来义乌经商，主要原因就是采购方便。哈吉还指出，义乌政府为商人提供了很好的发展空间，并且自己也享受过义乌政府给予的某些优惠政策。但他还是认为，为了义乌经济的发展，政府其实可以做得更好。哈吉所提出来的这些问题值得我们认真思考。
在义乌经商多年，对于哈吉来说，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当地人对他们的偏见。他所谓的偏见，就是在本地人眼中，外国人到此来经商纯粹是为了赚钱。正因为存在这样的偏见，所以在政策上对于他们外国商人来说就没有什么优惠的地方。哈吉所提出来的这个所谓“偏见”的问题，也值得去思考、去关注。如果事实真是如此的话，当地应该在这个问题上重新审视一下。毕竟，外国人到此来经商，他们为当地经济发展所创造的出的价值是不可忽视的。除了这个问题以外，另外一个比较大的问题就是沟通方面。正如哈吉自己所说的，任何两个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在沟通方面都会有问题。而问题的大小要看你怎么去了解对方的文化背景及语言了。我们相信，对于哈吉个人来说，沟通方面的问题还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因为他到中国多年，对中国已了解得很多。再加上他流利的中文，完全可以应付生意中的类似问题。他所提出的交流问题，应该引起注意。因为其他外国商人对中国文化和语言很可能就不那么熟悉了，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作为一名来自非洲索马里的商人，可以说哈吉完全可以代表他的国家甚至可以说代表整个非洲地区来此经商的朋友的感受。因此我们选择他作为采访对象，进而从他眼中了解义乌的现状和近年的经济发展变化。
此次采访给了我们相当大的启示。我们不能单从表面上去了解义乌的经济状况，我们应该更深入地去探讨和研究。而在看待其发展变化的过程中，不能只看好的方面，缺陷的方面应该更加给予重视。只有这样才能很客观地反映义乌真实的发展和变化。也许哈吉所指出的有些问题仅仅是他个人的感受，但为了义乌更好、更快、更全面地向前迈步，还是值得我们认真听取和考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