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一刀让他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朱老板继续说，鲍师傅，你是老师傅了，这话我本不该说，没有金钢钻，就 别揽瓷器活。你说你徒弟留下这一堆臭鳜鱼，打算拿它怎么办？真象书上说的，化腐朽为神奇吗？
鲍玉岩两眼突然一亮说，老板，你这话说得太好了。臭鳜鱼就是要化腐朽为神奇，你就让我试试吧！
朱老板说，鲍玉岩，疯了吧？我说你们师徒是不是都喝多了啊。
鲍玉岩充满信心地说，老板，你就让我试试，也许就能化腐朽为神奇。
朱老板气得不知怎么说好，你，你，总不能为了几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去吧！
鲍玉岩眼里放着光说，朱老板，你看这样行不行？这笔鱼钱算在我头上，我现在没钱给你，等我出师之后，我 甘心情愿为你白打三年工，不拿工钱，这总行了吧。
王金锁这时真还有点佩服鲍玉岩呢，不由自主心中升起一股豪气，就说，算我一个，我和鲍玉岩共担。
所有的人都傻眼了，朱老板站住脚，转过身来，直视着鲍玉岩、王金锁，半信半疑地说，你们说的是真的？
两人坚定地点头。朱老板叹口气说，那好吧，就按你们说的办。
挑工们扛着扁担，在吴老板带领下向鲍玉岩辞行。吴老板说，鲍师傅，这回多亏了你，我吴某谢谢啦。
鲍玉岩说，吴老板不要说谢，要是我把臭鳜鱼做成了，还要谢你呢。
挑工们也纷纷道谢，都说鲍师傅你救了我们，就受我们一个头吧。鲍玉岩拉起这个，又拉那个，急得满头是汗 说，你们千万别这样，再要这样，我可要走了。
吴老板说，鲍师傅小小年纪，就这般侠肝义胆，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来来来，我们大家一起给鲍师傅作个揖 ，鲍师傅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鲍玉岩红着脸说，师傅们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吴老板带着挑工们走后，鲍玉岩就在后院仔细查看每一条鳜鱼，老周头走到他身后说，玉岩，你这么大包大揽 有把握吗？
鲍玉岩说，叔，你喊什么，刚有点想法，又让你喊没了。
老周头知趣地说，好，好，叔碍事，叔站远一点总可以吧。
鲍一刀走过来说，玉岩，这个味道恐怕不行，得重新腌制了，才能把臭味盖掉。
鲍玉岩点头说，师傅说得对，我在想怎么样才能化腐朽为神奇。
鲍一刀说，话是这么说，可怎么化呢，用烟熏还是用香料？
鲍玉岩想了想说，师傅，用熏的办法恐怕不行，师傅你看这样行不行？用香料煮盐水，先把它们渍起来，至于 下一步怎么办，看情形再说。
鲍一刀赞尝地说，好。
鲍玉岩开始收拾那些鱼，去掉鱼鳞及内脏，清洗干净并沥干水分。王金锁和二赖子也来了，帮着鲍玉岩收拾鳜 鱼。
王金锁有点担心地问，玉岩，能行么／
鲍玉岩说，行不行，赌一把吧。这鱼得用木桶来腌制。
二赖子乖巧地说，我去搬。
二赖子把木桶搬过来，鲍玉岩先在木桶底部撒上少许细盐，然后将鱼表面抹上适量的细盐，整齐地放入桶内， 一层一层往上码，最后在鳜鱼上面盖上木板，再在木板上压上石头，将鳜鱼压紧。
二赖子看着说，这跟渍菜一样啊。
王金锁说，这叫渍鳜鱼，学着点。
在租住的新屋时里，小桃红在灯下做针线，老周头在一边坐着，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小桃红问，叔，叔，你 是怎么啦？
老周头说，啊，没怎么。
小桃红不信，老周头一定是心里有事，就说，是不是少爷今天又惹叔生气了？
老周头还是忍不住说，哎，你说这个玉岩啊，自作主张，把一堆臭鳜鱼给收下来了。
小桃红不相信地说，那老板能答应吗／
老周头叹气说，老板是不答应啊，玉岩就把自己的工钱抵出去了，三年的工钱啊。
小桃红一惊说，工钱？少爷他不是还没有出师吗？
老周头说，就是，要是出了师，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
小桃红骄傲地说，反正我相信玉岩哥。
这个时刻，鲍玉岩也没有心思睡觉，他在鸿运楼后厨看着排在一起的几只木桶和瓦罐。那些腌制了鳜鱼的木桶 和瓦罐在月光里显得特别醒目。
后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王金锁走了出来。鲍一刀也跟着走了出来。
鲍玉岩翻看着罐子里的鱼，拿出来嗅嗅再放进去。鲍一刀悄悄来到他身后。鲍玉岩看见了月光下的人影，一回 头看见鲍一刀站在身边，就说，师傅，你怎么来了。说话时看到了王金锁，便说，金锁兄你也来了。
鲍一刀说，睡不着啊，谁让我是你师傅呢。
王金锁说，即使我伸不上手，还不能站着助威么。
鲍玉岩不好意思地说，让师傅，师兄操心了。
鲍一刀摆摆手说，我们爷儿俩不说这个，味道盖掉一点没有？
鲍玉岩说，我用了花椒，大料，生姜，冰糖，咸菜卤，还有辣椒。我记得师傅说过，徽菜只用辣椒配色，不用 辣椒提味，不过这是特殊情况，师傅你觉得呢？
鲍一刀点头说，恩，去腥去臭，不妨用一点辣椒。
鲍玉岩说，我记下了。说着从木桶里拿出一条鱼，递给鲍一刀说，师傅你闻闻，我觉得木桶里的鱼好象比瓦罐 里渍得味道好一些？
鲍一刀闻了一会说，不错，有一股松木的香味。
王金锁也闻了一下说，臭味很小了。
鲍一刀说，见好，见好。
鲍玉岩高兴地说，见好就有门儿。
伙计们也没有睡觉，趴在窗户前观看。二赖子出来了，到木桶前观看，伙计们也都跟着出来了。
鲍一刀见大家都不睡觉，就说，伙计们，我知道你们都在为玉岩担心，但是担心归担心，也不能不睡觉啊，明 天还要干活呢。玉岩今天这个事，不管成不成，做的都是很仗义的，所以我支持他。我常说做厨子的不光是要 手艺好，还要有艺德，这就是艺德。好了，不说了，都回屋睡觉吧。
第二天早晨，朱老板起来后听到后院有说话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便向后院走来。后院里站满了人，一个个 都神情紧张。
鲍玉岩挑选两条一斤半左右的鳜鱼，放在了砧板上。鲍玉岩笑笑对众伙计说，都这么看着我，让我怎么下手啊 。
老周头让大家都往后闪闪。鲍一刀鼓励他说，别慌，沉住气。
鲍玉岩又说，你们都站在这儿，我与金锁兄怎么气始啊？我们这是最新创制，要象师傅你的招牌菜一样，秘不 示人。
鲍一刀哭笑不得地说，好好，出去，我们都出去，让他们自己来。
王金锁也跟着说，这是玉岩师弟的点子，还是让他一个人做吧，我也出去。
鲍玉岩一把抓住王金锁说，师兄，你这是干什么？
王金锁疑惑地说，玉岩
鲍玉岩说，什么也别说，万一不成功，责任也有你全半。
鲍一刀对众人挥着手说，我们都出去。
等大家都走出去后，鲍玉岩就把后厨的门关上，与王金锁两个人在里面操作着。火光熊熊，油烟腾腾，蒸汽阵 阵，二人笼罩在蒸汽里。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老周头有点沉不住气了，拍着门说，玉岩，好不好啊？
里面没有人回音，老周头继续拍着门说，玉岩，好没好，你也应个声啊。
鲍一刀说，老哥，老哥，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呢？
老周头说，你不急，就差心没有跳出来吧。
鲍一刀提醒他说，不要喊，你越喊玉岩他们渐是越急么。
忽然，门缝里飘了一丝异香，鲍一刀用鼻子嗅了嗅说，都不要说话了，快闻。
老周头说，香。
二赖子跟着说，奇怪的香味。
鲍一刀有点兴奋地说，看来玉岩真的要化腐朽为神奇了。
二赖子上前一步想去拍门，紧闭的后厨门缓缓打开了。鲍玉岩一脸严肃，端着一个盘子走出来，王金锁跟在他 身后。众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竟然没人想到把盘子从他手里接来。
鲍玉岩笑着说，怎么，都傻眼了？二赖兄弟，你刚才不是急得很吗，要不要来一筷子，尝尝？
二赖子吓得直摆手说，不不，要尝你先尝。
老周头上前一步说，我来尝，给我一块。
朱老板阻止道，慢，你不行，你是他叔。
老周头疑惑地看着朱老板说，这，有什么不一样吗／朱老板气哼哼地说，当然不一样了，明明不好，你也会说好。
老周头傻眼了，就说，那好，我不尝，你说来尝？
鲍玉岩和王金锁站着没动，神情依然紧张。
朱老板的眼珠骨碌碌乱转，最后落到了鲍一刀身上说，鲍师傅，只有你先尝尝了。
鲍一刀说，好，那我主先尝尝。
鲍玉岩说，师傅请尝，臭鳜鱼。
鲍一刀挟起一块鱼放进嘴里，慢慢品味。
众人神情紧张地看着他。突然，鲍一刀的身子晃了两晃，朱老板抢上前去抱住他说，鲍师傅，你怎么啦，哪里 不对劲啦／鲍一刀叹息一声说，我鲍一刀可以刀枪入库，马入南山了。
老周头说，鲍师傅，你说什么？
鲍一刀说，累了一辈子，终于可以享享清福了。说着说着竟然老泪纵横，稍停片刻说，明天就摆酒收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