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赖子回到后厨，老周头正在一块块铜钱大的方片糕上，用黑芝麻精心镶嵌出福、禄、寿、喜和万字图案，每 做成一块，便引来一片惊叹声。朱老板得意地说，看看，这才叫本事！
鲍玉岩说，叔，你老人家还藏着这一手啊！
鲍一刀笑笑说，你小子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老哥，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徽馆，还没见过精细的豆香糖呢。
朱老板此时也颇有感触地说，我朱某何德何能，上天竟如此眷顾我，看来我鸿运楼，想不在一府六邑的徽馆里 独领风骚都不行喽！
站在远处的王金锁听见朱老板的话，转身走开了。
老周头偶然抬头，正好看见了王金锁的背影。
当晚，鲍玉岩把老周头送出后院说，叔，你他在店里歇好了，天天这么来回跑，黑咕隆冬的，我也不放心。
老周头说，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不回去，我不回去，留桃红姑娘一个人在家，那才叫不放心。
听老周头这样说，鲍玉岩不说话了。老周头对他摆摆手说，别送了，你也赶快回去，早睡早起。
鲍玉岩无奈地说，叔，你慢点走。
此刻王金锁走过来说，大叔，要不我送送你吧。
老周头不好意思说，不用了，王师傅，我没事。
王金锁说，你是玉岩的叔，也是我的叔，走吧。
老周头说，真的不用了，你们明天还要干活呢，我自己回去了。
王金锁说，那也好，我去睡了。
老周头回转身招呼鲍玉岩说，玉岩，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鲍玉岩走近他说，叔有什么话就说吧。
老周头见王金锁已进屋，就说，王金锁那里，你要多长个心眼。
鲍玉岩不以为然地说，金锁兄弟挺好的，叔你多心了。
老周头语重心长地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说完就消失在黑夜里。
听见外面有动静，小桃红就起来开门。老周头嘴里哼着小曲。小桃红问，叔，什么事，这么高兴？
老周头笑着说，小桃红，你猜叔怎么啦？
小桃红说，发工钱了？
老周头说，不是。
小桃红想不出来有什么好事，就说，那是什么呀？
老周头得意地说，老板把我提到面案上去做面点师傅了。
小桃红一惊说，叔真的当师傅啦。
老周头点头说，是的，不过这都是少爷的功劳啊。
小桃红弄不懂，就说，怎么会是少爷的功劳呢？
老周头高兴地说，桃红我给你说吧，是因为少爷创制的臭鳜鱼，上了鸿运楼门前的大招牌，所以朱老板才不好 意思让我打杂了。
小桃红明白了，哦，是这么回事。
其实王金锁并没有回屋睡觉，而是来到戏院里，津津有味地看着一个女戏子在台上唱戏。那女戏子很快在王金 锁眼里幻化成小桃红，突然一声锣响，把王金锁从幻境中惊醒，演出结束了。
王金锁奥恼地走戏院，不知往处去好？想到小桃红的住处，又怕被老周头发现了；想去逛窑子，又怕被鲍一刀 知道了。他对鲍玉岩有感激，也有嫉妒。感激他让自己一起成为鲍一刀的徒弟，嫉妒他样样都比自己好，连自 己喜欢的女人都是他占有了。这人的命啊，怎么就不一样呢？难道他王金锁生来就要比别人矮半截吗？
月亮升上了中天，时候不早了，他无可奈何地向鸿运楼后院走去，明天还有许多活等着他干呢。
在鸿运楼后院，鲍一刀正在做早训。伙计们站成一排，身子挺得笔直。鲍一刀手上捧着紫砂壶，喝了一口茶， 清了清嗓子说，馆子靠什么，靠回头客。我们用什么吸引回头客呢？那就是我们的招牌菜。所以说你们要多动 脑筋，想办法勾住客人的嘴巴。小先生，你报一下昨天臭鳜鱼卖出去多少？
小先生说，四十九份。朱老板补充道，差不多每一位进我鸿运楼的客人都点了这个菜。
鲍一刀微微点头说，好哇！自从金锁、玉岩拜师于我以后，师兄弟两人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撒欢干活，每道菜 做的到位不说，而且手脚麻利，从不压菜。大家也都各守岗位，各尽其责，我们鸿运楼真是象灶堂里的火，越 烧越旺啊。我也知道，把小鲍师傅提为二厨，有人不服气，他毕竟还没有出师嘛。可我这样做，有我这样做的 道理，那就是量才录用。你们看看，一天生意做下来，客人点的哪个菜多，哪个菜少，甚至有的菜根本就没人 点，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手艺啊！鲍玉岩做的臭鳜鱼一天能卖出那么多，说明客人喜欢吃，认可了我们的 招牌菜，难道不能把他提为二厨吗？如果你们当中有哪位也创出一个招牌菜来，我同样把你提为二厨。
伙计们戚戚喳喳地说，服气，我们服气。
站在人群中的鲍玉岩有些尴尬，王金锁偷偷向他竖起了大姆指。
鲍一刀接着说，我可不是偏爱谁，有本事的就应该上来。当然了，金锁这段时间干得也不错，从前的懒散，吊 儿郎当没有了，活儿干得认真了，菜也大有长进，再努力吧。
二赖子向王金锁竖大姆指。
鲍一刀又喝了一口茶说，我就说这么多了，下面请朱老板再说两句。
朱老板目光扫了众人一眼说，现在我们鸿运楼的臭鳜鱼，已经超过了原先的菊花锅和干锅炖，成为鸿运楼新的 招牌菜。这是鲍玉岩的功劳，没他就没有臭鳜鱼，而没有臭鳜鱼就没有鸿运楼现在的局面。象小鲍师傅这样的 人，我要是还让他当学徒，光管饭不给工钱，那我朱某还有良心吗？他升为二厨，理所当然。
鲍玉岩扭头看到王金锁脸上的表情在变化着。
早训结束，鲍一刀回到房间，鲍玉岩局促地站在他面前说，师傅，朱老板不该那么说。
鲍一刀摆摆手说，不相干，不相干，朱掌柜肚子里的那点小九九，我心里明镜似的一清二楚。师傅不会和你计 较的。
鲍玉岩仍有些不安的说，师傅不计较，是师傅大人大量，可是别人听了会怎么想？
鲍一刀说，不要管别人怎么想，这个菜就是在你手里起来的，这个月的流水帐是你提上去的嘛。
鲍玉岩说，不光是我一个人，还有……
鲍一刀打断他的话说，你不用说了，我知道王金锁心里未必舒服。
鲍玉岩说，师傅放心，我和金锁兄弟处得很好。我会敬重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量多向他请教。
鲍一刀点头说，这就对了，不管怎么说，你们还是同门师兄弟嘛！
傍晚下班的时候，鲍玉岩收拾好东西，老周头走了过来。鲍玉岩望着他说，叔，我晚点回去一会。
老周头眉头一皱说，干嘛？
鲍玉岩笑笑说，放心吧，叔，我不会去胡闹的。
老周头叮嘱道，那你可得早点回家。
鲍玉岩说，我知道了。
老周头匆匆走了，王金锁走了过来。鲍玉岩亲切地叫道，师兄。
王金锁说，玉岩怎么还没走？
鲍玉岩笑着说，正等你呢。
王金锁疑惑地说，等我干吗？
鲍玉岩说，请师兄你喝酒啊。
王金锁望着鲍玉岩的脸上，想从那上面找到答案，可是不能如愿，就说，请我，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鲍玉岩说，真的没什么事，就是想一起喝酒，给个面子吧。
王金锁爽快地说，那好吧。我这个当师兄的不给师弟面子说不过去。你说上吧？总不会是丰盛楼吧？
鲍玉岩问，你想去丰盛楼？
王金锁摆手说，那儿呀，白请我，我都不去。随便一个什么小铺子吧。
鲍玉岩点头说，好，跟我走。
两人边走边说出了鸿运楼。
在一个小吃铺里，鲍玉岩和王金锁已经喝了不少酒，王金锁又端起了杯子说，玉岩，祝贺你当上了二厨，干！
鲍玉岩也把酒杯端起来说，好，干！
王金锁乘着酒意说，师弟，其实我知道你在江里救了小桃红……鲍玉岩也是醉意朦胧说，金锁，我也知道你救过小桃红……王金锁一愣说，我救过她，你怎么会知道？
鲍玉岩笑笑说，当然知道。那年小桃红在台上唱戏，戏院让一个叫齐大贵的公子哥给包了，还调戏小桃红，是 师兄你纵身上台，一顿拳脚把小桃红给抢下来了。
王金锁摇头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不提了喝酒。
二人又干了一杯。鲍玉岩依然笑着说，你还跟她说要她嫁给你。
王金锁也哈哈笑着说，你是听小桃红说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