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稍稍回过神来，少年突然醒悟，方才贴着自己游过的，并非虬髯大汉，而是那水底长影，想到此，他冷汗更如泉涌。
王老爷子和邓兄朝后退了几步，离河岸远些，骑上了马；少年也慢慢爬上了河堤，坐在一株大柳树下喘气、发抖。
邓兄向少年招手道：“后生，你只要说出那姑娘所在，我们不但助你过河回家，还给你银子。”说着，从后面包袱中摸出两锭大银，托在手掌中给少年看。
离河面远了，少年的心也平静了许多，思量道，你们俩自己都怕得要命，怎么助我渡河？水里那东西是可怕，哼，我不会从其他地方过河么？银子么？我衣食自足，不稀罕你们的银子；同伴死了你们一滴眼泪都不掉，可见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淡淡说道：“我不知道她在哪里，说不定也是被这河里的东西吃了吧。”
王、邓二人认定这少年藏起了那姑娘，见他对利诱无动于衷，当即拉下了脸，王老爷子挥鞭指着身后的庄子，狠声道：“少年人，你不说，好，信不信我把你亲人捉来扔进这河里？”
少年哼了一声道：“你去捉啊，反正我没有亲人。”
姓邓的不信，冷笑道：“想骗我们两个老江湖？你一乳臭未干的娃娃，不知道自己有多嫩么？你等着，我这就去把他们抓来。”勒马转身就走，走不远又回过头来，见少年若无其事的样子，暗想，看来这小鬼头没说瞎话。
这样一来，两个老江湖真的无计可施了，周围田里草垛甚多，若一个个找下去可得费一番力气。
王老爷子指着少年道：“小子，我就不信你一辈子都呆在对岸。”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想道，眼看着天色已晚，我们总不能跟这小子在这里干耗吧，对岸也有人家，他一个少年人随随便便都饿不死。
少年不说话，静静地坐着，看着他们，不过，天色昏暗，他已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能看见人马的影子。
他打算就这么耗着，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
王、邓二人又威胁了几句，见少年总不兜揽，不耐烦了，骑马沿着河来回走动，想办法，王老爷子愤愤道：“******这破地方，连个筏子都没有。小子，你把老子惹火了，老子拿剑刮了你！”
那邓兄走到王老爷子身边，低声说了两句话，随后骑着马向后退了两步，大声道：“王老爷子，咱们就此告辞！后生，我不跟你耗了，我饿了，要回家！”拍马向上游走去。
少年看自己耗赢了一个人，心中喜悦，暗念，老头，你也赶快走吧，你耗不赢我的。
月亮渐渐爬上了树梢，银辉渐强。
经过这一番折腾，少年也已饥肠辘辘，还有这浑身湿衣，凉风一吹，直冻得他牙齿打颤。每天这个时候，他已经就着咸菜啃饼子了，隔三差五、逢年过节的，邻居王爷爷还会摆出两盘菜，请他去吃酒，后天是中秋佳节，晚上少不得又要去王爷爷家。
那羊群中的羊儿，有一大半都是王爷爷家的，有七八只是他自己攒钱从王爷爷手里买的。他替王爷爷放羊，每年能落二两银子，够吃够用，他很知足，日子清闲，羊儿们又很听话，有时候少年就想：若就这么放一辈子羊倒也不赖。
看见月亮，少年想起了饼子，似乎嗅到了那香喷喷的味道，他咕咚淹了下口水，又想，那位姑娘是不是也已饿了？她受伤那么重，会不会死了？呀，那土洞不透气，可别把她憋死了！
那土洞是少年在一场大雨后无意间发现的，当时木板盖上泥土脱落，露出了本来面目，被少年看到，掀开一瞧，原来底下是一丈多深，且只能容纳一人的土洞。这土洞是谁挖的，挖来干什么用的，少年是丝毫想不透，有时候他还琢磨，这洞是不是里正家公子跟人捉迷藏挖的？
他觉得这洞好玩，也就没再想太多，于是用泥土把木板盖重新封好，直到盖上去后从外头看不出来为止，从那以后，他便经常躲在土洞中避雨、玩耍，有时候盖上盖儿在里头睡觉，有一次睡得久了，被憋醒，他感觉自己浑身无力，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盖儿推开，他很快就明白，这是木板盖的太严实，不透气的缘故。
他一心想让姑娘藏得妥妥当当，所以，不但把盖儿盖的严丝合缝，还在上面撒了一层土，这么长时间过去，岂不就要憋死人？
少年想到此节，十分着急，忽地站起身来，却不知如何是好。
王老爷子见他这样，以为他要逃，哈哈一笑道：“小子，怎么了？沉不住气了？想逃么？跟老子比耐心？你差远了。”
见少年绕着那株柳树转圈不吭声，王老爷子又道：“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对他话充耳不闻，王老爷子继续道：“你可知道我‘神鹰剑客’王芮江的名头？”
少年长这么大连县城都没有去过，认识的人不过三十，当然不知道他“神鹰剑客”的大名。
“我看你是个人才，想收你做弟子，包你五年后学得一身纵横中原武林的武功，到那时，荣华富贵你享用不尽，天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吃香的，喝辣的，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
王芮江的话，少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心思转个不停，正在思索到底该怎么救那姑娘：这老头没有离开的样子，若再这么下去，那姑娘十有八九要被憋死，可又能咋办？总不能跑过去打开洞口，给她透气，暴露她行踪吧？
这老头太可恶了！想到着急冒火处，少年忍不住大骂：“该千刀万剐的老头，你怎么不去死！”
“千刀万剐”这个词，他是跟里正的公子王京越学的，王京越欺负他的时候经常说，你要是敢怎样怎样，我就让我爹给县太爷递个帖子，让县太爷把你“千刀万剐”。
王芮江正侃侃而谈，突然听少年来了这么一句，愣了愣，问道：“你说什么？”
少年喊道：“我说你该千刀万剐，你怎么不去死！”
王芮江可是中原武林地位尊崇的大侠客，寻常人在他面前都是毕恭毕敬，今日竟然被一个乡村野小子如此咒骂，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暴跳如雷道：“小子，你等着，待会我就把你千刀万剐。”
少年不再来回转，一跺脚，下决心道，与其让那姑娘就这么闷死，不如放她出来与老头拼一拼，就这么办！我从上游那座桥过河？不行，那桥离这里太远，等我过去，说不定姑娘已经死了，我往上跑几步，躲开水中那怪物，不就可以游过去了？
想到此，他立刻向上游跑去，王芮江见状，也跟着他跑，口中道：“小子，你哪里去？”
少年不理他，向前跑了七八丈，“噗通”，跳入水中。
恰在这时，王芮江听见对岸有人问道：“******，那小子又跳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