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插队完毕回到城市,被安排进一个国营大厂工作,成为我家第一个工人阶级,这很让奶奶扬眉吐气,而我未来的小婶婶在市里最大的百货大楼工作,这也是当时最时髦的行业,于是奶奶决定风光大办小儿子的婚礼。
那时候婚宴是不兴去饭馆的,规模大小都是在自己家解决。小叔叔婚宴的地点就在奶奶家的院里:整个院子和我家的堂屋以及卧室都腾出来摆上酒桌,邻居各家堂屋里也各摆一桌,这样我们整个院子就变成了一个喧闹的宴会厅。婚宴的厨房设在胡同里:几个木桩撑起一个苫布棚子,棚子里用黄泥垒了两个大灶。掌灶的大师傅是从大饭馆里专门请来的,他提前几天就来把需要预先准备的半成品准备出来:炸肉皮和干海带先用温水发开;小酥肉先炸出来一盆;做芥菜肉用的肉方儿先煮好、过油。那几天家里、院里到处弥漫着油腻腻的肉香,锅台上、脚底下到处摆放着装满食物的盆子,看得我眼花缭乱,馋虫乱窜。
婚礼的酒席是我参加过的最隆重、最丰盛的酒席。酒席一开始,我就在各个桌子间钻来钻去,很快就混了个半饱儿。酒席上我最大的收获是:吃到了凭生第一道甜菜——原来我只知道点心是甜的,那次才知道原来菜也可以是甜的。那道甜菜的名字叫“琉璃馍”,就是将馒头块裹满刚熬好的红糖稀,待糖稀冷却后,就成了晶莹剔透的“琉璃馍”。
婚礼结束时已是掌灯时分,大家发现我和爸爸不见了,正在焦急间,东屋的老皮媳妇来报告:在他家卧室床上发现了爸爸,在他家厨房的面缸盖子上发现了我。原来,爸爸不到半场就被灌醉,而我则偷喝了女宾席上的葡萄酒,也喝高了,我们俩喝高了都想睡觉,但自己的卧室里坐满了吃酒席的人们,于是我们不约而同地摸到东屋,各自找了个又暖和又安静的地方,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了婚礼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