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一手抱着光明，光明见红杏声大，被吓哭了，哭得很伤心。红杏对众人说：“但凡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看这孩子一哭，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只是这孩子来路不正，以后要遭人唾骂，可你们看看这老卖货，连一点人情味也没有，孩子这样哭，她只装没听见，她的心是铁打的还是有狼牙刺，就会在那里装模作样给人看，还以为自己很无辜。”
王秀女呼吸声分明高了，仿佛在打呼噜，又像狗哼牙，大兰子在一旁劝红杏。那妇人把事情都告诉了柳月娥，柳月娥怕永生知道，拉了妇人出来，妇人惊慌失措地说：“你媳妇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又遇上石婆子那样的阎王，怕要出大事。”柳月娥一听，急得直冒汗，又听见永生在屋里哼唧，柳月娥无法，急得捶胸捣背，无声地咒骂永生，回屋看见永生果然疼得厉害，自己用手按着头，问是什么事，红杏去了哪里，柳月娥说红杏去和村里的媳妇拉家常，永生嗯了一声，只觉得头晕又睡去。柳月娥给永生盖好被子，抱上改革随了妇人一起到王秀女家里，院里挤满了人，院外的人向里探着头。
石宝正和几个婆子在屋里照顾巧巧，巧巧四肢无力，浑身大汗，强挣扎着要出去，众人按了她躺下，说你出去没用，你婆婆能处理。巧巧无奈，只是不停地流泪，红杏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句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听不见王秀女说话，心里感到害怕，担心红杏会对光明不利，正想着，听见柳月娥来了。
柳月娥上前拉住红杏，红杏一躲，依旧抱着光明，柳月娥说：“孩子哭成这样了，把他给娘抱着吧。”大兰子也上前来劝，红杏虽然气恼，但也为人母，见光明受惊哭得厉害，又见光明长得像改革，就把光明给了大兰子。大兰子接过光明，忙抱进屋给了巧巧，光明吃上奶后不哭了，巧巧感到清醒了许多，眼泪“哗哗”地流在光明头上。红杏不依不饶，王秀女见红杏放了光明，咳嗽了几声，对柳月娥说：“你都看到了，你们都看到了，光明在肚子里的时候，吴家媳妇来闹腾了一阵，非要我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能说什么，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生了个傻瓜儿子，里外靠不上，但凡能靠上，也不至于受这窝囊气，担这样的恶名誉，孩子终于出世了，风水先生说不能见生人，可就有人偏偏要闹出事来，说什么光明长得像永生，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都有眉有眼，长得像有什么稀罕的，要我说，我觉得你家改革像了我儿子，难道改革就一定是石宝的儿子吗？”
红杏一听要往王秀女身上扑，柳月娥没拦住，红杏扑上前抱住王秀女的双腿，王秀女也不躲闪，嘴里还在说着，大兰子和众人都说：“你就少说几句吧，你年长的别理年轻的就没事了，反正有没有道理世人最明白。”王秀女见红杏抱了自己的双腿，一口一个改革就是石宝的种，气得红杏号啕大哭，说人要是不要脸到了这个份上还算是人吗，真是猪八戒倒打一耙。众人拉开红杏，红杏一口一口往王秀女身上吐痰，只是没吐到王秀女身上，王秀女突然举起拐杖指着众人说：“这就是没生下好儿子的下场。”红杏见王秀女毫不示弱，挣脱抱她的婆子直冲进屋里，一跳上了灶台，揭开锅盖脱了裤子就要屙屎，但那屎来得不及时，只是尿了一泡。
众人头削尖了往屋里挤，要看红杏给石宝家锅里屙屎。大兰子把住门，说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跟着起哄。红杏知道一时屙不出屎来，提了裤子。王秀女吼叫一声，挥舞着拐杖要和红杏拼命，被众人拉住，王秀女呼叫着石弦玉的名字，那叫声让人毛骨悚然。红杏见王秀女发疯，自己也精疲力竭，无心再吵闹，在众人的劝说下抱上改革离开了石宝家。
众人见主角已去，也不再逗留，都出了院子，只有几个婆子留在王秀女家。巧巧搂着光明哄他睡，王秀女呆呆看了石宝一会儿，就响亮地扇了他一巴掌，石宝不敢言语，苦笑了一下，王秀女呼吸急促，说道：“我咋就生出你这么个废人！”说完干号几声，石宝见王秀女痛哭，进屋操刀要杀红杏，王秀女一迭声让他站下。石宝说红杏欺负咱，我杀了她报仇，王秀女说你死了事小，你杀了她对咱能弥补什么。众人见王秀女教导石宝，就上前夺了石宝手中的菜刀，又劝说一回都出去了。
王秀女上前关了大门，要石宝跪在石弦玉的遗像前。石宝知道母亲又要打他，耸耸肩膀放松了一下，王秀女拿起拐杖对着遗像说：“你没作孽，咋就给我留下这么个现世宝？”说完也不看石宝，一拐杖打下去，一下狠过一下，石宝抱了脑袋不敢吭声。王秀女打累了，才发现石宝早趴在地上昏死过去。
石宝被母亲狠狠打了一顿，在炕上躺了半个月，医生前来给他换了几次药，石宝背着母亲就喊疼，当面却从来不喊。王秀女疼在心里，问石宝疼不疼，石宝只说不疼，王秀女又问怪不怪自己，石宝说不怪，王秀女难过地说：“你要是多少有些气性，也比现在这样强，我打你的时候你疼成那样为什么不躲闪？”石宝说：“我要是躲开，你会更难过。”王秀女听了挤出几滴眼泪说：“我原以为你后来真傻了，看来你多少还开点窍。”就从炕上拿出一枚银圆谢医生，说尽管给用好药，医生没有要，反倒尽量给石宝医治。
医生给石宝看完病，心想巧巧真是能容忍，又想自己的遭遇，竟生出一种同病相怜。见一个正常女人在几乎没有语言的环境里规规矩矩地生活，究竟是什么支撑着她的精神，女人心静如佛，只和永生有过就生了孩子，可永生又没能耐改善她的处境。医生想到这里，反倒对永生有些看法，觉得永生是极其不负责任的男人，害了巧巧。要是没孩子，巧巧或许早就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永生头疼得厉害，红杏也不管这些，带上改革去了娘家，小桃知道后，反倒一天天同情起永生来，心想哪个男人找了姐姐都好过不了，夜里想起和永生在外的缠绵景致，心想姐姐刁钻，要不姐夫还是不错的男人，又感叹自己的命运，脱光了衣服想着永生。永生躺了好多天才恢复过来，柳月娥松了口气，要永生去接红杏母子回来，永生不言语，柳月娥哭道：“祸由你起，你不低头谁低头，就看在改革的分上吧。”永生想想也是，就是不愿看丈人家的脸色，想想红杏当众脱了裤子往石宝家锅里尿尿，就觉得恶心，但又无计可施。想起小桃在家，添了信心，去到丈人家接了妻儿，回来时候把改革架在脖子上，红杏跟在后头，永生给改革唱歌，逗得改革笑了一路。红杏心情也好些，晚上便要和永生干那事。永生在红杏身上不行，勉强做了一回，自己也觉得很吃力。红杏哭了，说永生的心还没收回来，永生怕母亲听见红杏哭泣，直哄了半夜，红杏才昏昏睡去。
满仓和永生在莺莺的铺子里看赌博，满仓不赌博，永生也是小赌，永生在赌博上吃过大亏，谁也劝不动，赌赢就买了公鸡要莺莺做。满仓跟着永生，吃了几次就上瘾了，觉得这日子好过，不几天就被莲子叫回去。莲子说大嫂名声在外，别人在那里可以随意，我们自己人能那样吗？满仓说和永生一起，莲子说：“永生和婆姨关系不和，在外面躲，你难道也和我不和吗？”满仓笑道：“我说不过你，以后听你的，再不会那样了。”满仓觉得莲子惹人疼，夜里就和莲子亲热，莲子整天气色红润，幸福写在脸上。
莺莺心里嫉妒，心想莲子本不如自己，就是命好了些，想办法笼络满仓，见满仓不动心，就成天打扮自己，看满仓时候眼神热辣辣的。满仓不敢迎合莺莺，农闲的时候偶尔前来凑凑热闹，也不在莺莺那里吃饭。莺莺知道满仓要面子，想了个办法，当着众人说：“我家小叔子怕老婆，是个软耳根子。”满仓说：“谁怕老婆了，我可从来没怕过她。”莺莺说：“是啊，你不怕老婆，你不怕老婆在我这里吃了两回饭就被老婆揪了耳根子？”满仓说：“哪有的事？”莺莺说：“你今天要是敢在我这里吃饭，就证明你真不怕老婆。”
满仓被激起，在莺莺家吃了饭，饭后还和几个赌徒喝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喝得烂醉，莲子来叫了两回，满仓就是不回去，莺莺说：“小叔子在嫂子这里吃饭你也不放心，男人都醉了，就让他敞开来，怕我饭里给下了毒还是放了老鼠屎？”莲子无奈，就说嫂子取笑了，天天有人给管饭，我何乐而不为呢，说着就回去了。到半夜仍不放心，又来看满仓，谁知赌徒们已经散场了，满仓躺在莺莺床上。
莺莺见莲子前来，故意装作没看见，眼疾手快抱了满仓，一边假装是满仓酒醉抱了自己，推开满仓的手说你醉了。莲子虽然觉得是莺莺故意给自己看，但心里恨死了满仓，捂住嘴跑回家，胃里翻江倒海，脑子里嗡嗡响个不住，恨满仓辜负了自己一片真心，趴在炕上哭泣，直哭得口干舌燥，临明才合了眼。天明后见满仓回来，莲子眼直直地看得满仓浑身起鸡皮疙瘩，满仓问莲子怎么了，莲子捂住嘴，眼泪唰唰地流下来。满仓一惊，想凑近莲子，莲子用脚乱蹬一气，满仓知道自己醉在了莺莺那里，其他并不知道，就连莲子几次来找他回去的事情也忘了，知道莲子由此生气，但不知道莺莺的举动，只给莲子赔不是，说喝酒醉倒了，没回来，醒来后发现就自己一人躺在大嫂床上，就没在意。
满仓见莲子老不理他，出来躲了一会儿，回来后不见了莲子，原来莲子带招弟回了娘家，满仓本想追上莲子问个明白，又想莲子绝情，回娘家清静几天也好，就夜夜到莺莺的赌场看热闹。莺莺早早关门，说身上不好，等过些天再说，就带了引弟回来住。引弟夜哭，后半夜睡得安稳，偶尔哭泣也不睁眼，翻个身就睡了，莺莺就出来敲满仓的门，说引弟发烧，满仓一惊顾不得细想就坐起来披了衣服，问要不要去叫医生。
莺莺隔着窗户说就是出汗，眼屎粘得睁不开眼睛。满仓昏昏沉沉地就随莺莺进了屋子，满仓前脚刚进去，莺莺后脚就锁了门，满仓如梦方醒，后悔不迭。莺莺说：“哪有有始无终的道理，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活得不好，你动过我，也就别想太平。”满仓说：“我那时候年轻，一时糊涂犯了错，你就原谅我，可怜我吧。”
莺莺说：“那时候我是你嫂子，现在也是，你还在乎什么？”满仓说：“我不在乎能行吗，被人知道了我还怎么做人啊？”莺莺说：“你哥哥那没良心的有了外心，丢下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满仓说：“我和莲子关系不错，不能像永生和大哥那样。”莺莺骂满仓没良心，假惺惺的，要是没那想法，当初为什么那么来劲。莺莺说着脱光衣服躺下，满仓踌躇一阵上了炕。莺莺说：“我知道你会心疼女人。”满仓也不说话，就和莺莺亲热起来，天黑乎乎的就要回自己屋子。莺莺说你忙什么，满仓说让人看见我还活不活人了，莺莺说要被人看见早看见了，谁能吃了你。满仓也不说话，担心莺莺怀上，莺莺知道满仓的心思，就说要是怀了小子，我也算给你们万家做了好事。满仓一听直挺挺躺在炕上，嘴里叫道：“我这算作了什么孽啊。”
满堂再一次从虎抱崖匆匆回到南庄，强行和莺莺拿了些钱，带上打扮妖娆的兰花从虎抱崖消失了。满堂走后，满仓急火火过来问莺莺有没有和大哥干那事，莺莺板起脸说没有，满仓急得在地上转圈圈，莺莺说：“你种了也顶上，反正都是你们万家的后人，姓不了别的。”满仓痛心地说：“要是让人知道我就完了。”莺莺说：“你除了这句还会说什么？既然那么害怕，当初干什么去了？”满仓说自己主意不牢，莺莺说主意牢的也和你一样的德行。
满仓在家待了几天不见莲子回来，又不敢去接莲子，整天魂不守舍地在家发闷。莲子见满仓不来，知道满仓的性情，莲子在娘家并没有说和满仓不睦的事情，就一人带了招弟回来。回来后见满仓一人在屋里发愣，可怜兮兮的样子，想想那天满仓只是喝醉了酒，莺莺也是回来住的，看见满仓就流下眼泪，一刹那原谅了满仓。
满仓和莲子重归于好，不敢在莺莺面前张扬，他知道莺莺嫉妒自己和莲子的感情，能躲则躲，至于莺莺是否会怀上自己的种，心里挽了疙瘩。莲子觉察到满仓的情绪，满仓说永生能耐大，自己不行，没出息，莲子说：“我们是庄稼人，流汗是本分，想那些有什么用，永生有能耐，可是家里不和，心里并不好过，我们种地，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不比谁差多少。”
莺莺见莲子毫无察觉，就对莲子说，男人的心都是野的，外面跑惯就拴不住，你大伯子就是例子。莲子长了心眼，宁可让满仓种地也不让他和永生出去闯荡，同时对莺莺也多了心眼，一想起那天的事情就难过，好在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而莺莺则以为莲子没看见，否则也不能这样消停，又想办法接近满仓，挑唆莲子。
莲子是明白人，越来越讨厌莺莺，见面除了打招呼也没二话。莺莺嫌莲子不理自己，心里有鬼，又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有事没事在莲子耳边吹风，也不顾莲子的感受，说自己又呕，饭也吃不下，可能怀上了。莲子说可能平常操劳过度，莺莺说都是过来人，还能有错。莲子惊道：“引弟还不到一岁，再怀上，你身子能吃得消？”莺莺说没注意，前些天满堂回来一回，谁知道就怀上了。莲子抿嘴笑，说是大伯子真行，偶尔回来一回就怀上了，莺莺假装推莲子的肩膀，嘴上说：“要不怎么说你大伯子厉害，家里门外的周转，回来一回也不忘生儿子的事情。”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莺莺找不到满仓的话题，就说男人没一个能靠得住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莲子笑道：“大嫂错了，满仓就不一样，借他十个胆子也不会东一个西一个，也没那本事。”莺莺说：“人心隔肚皮，夫妻也难说，你大伯子不就是例子吗？刚开始以为他好好的，谁知后来竟然出了天大的乱子，你敢保证满仓就没二心？”莲子说敢保证，成天在家，门外的女人哪有送上门的。莺莺说这年头，倒贴的也有，莲子笑道：“有倒贴的不倒省心了，免得像老鼠一样往外搬东西。”莺莺问：“你真这样想？”
莲子不言语，过了一会儿有些难过地说：“男人就是野马，驾驭不了没办法，他要真那样，我又能怎样？”莺莺说：“是啊，一旦有了头一次，就没底儿了，到头来受害的就是我们女人和孩子。男人怕什么，睡上个女人有了种就是家，女人就不一样啊。”莲子不想再和莺莺理论这个问题，晚上回来闷闷不乐，眼神呆呆地给招弟喂奶，就是不开口。满仓蹲下来摸招弟的头，莲子没看满仓，突然问：“你有过别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