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的早上，老公正在车上听收音机，手捧《必要的静默》的我兴致突来，大喊：“Turn off！Turn off！”急于给他读书中的章节，他将音量关小，于是朗读就从这里开始了……
读至某处，我问：“什么是‘揉弦’、什么是‘泛音’呀？”“‘揉弦’就是……”——没想到他还真听进去了，实际上，他比我更懂音乐，“看不懂你也看呀？”忽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嗯，但我能鉴赏到里面的气息，舒服。”还大言不惭地补充道，“这叫真鉴赏！”
无论读懂与否，这一日的经验对我来说是愉悦的。
这是一本“世界电影音乐创作谈”，确切地说，是本访谈录。
先说说书的形式吧。作为记者，我对“访谈”的形式是敏感的，确切地、用一句不该说的话说，是并无特别的好感。因为在我的印象中，记者式的访谈有着快餐的味道，短短的一面之交，或者仅仅听了当事人的一个讲座，通常无法对被访者或谈论对象作更深入的了解和挖掘，再好的诠释都难免会有信息的耗损、误读或曲解——实际上我更期待的是配乐家本人的直接阐述，在我看来，艺术家直接谈艺术可能会更精彩，像陈丹青，无论他的文字怎样骂人，怎样愤青，从中依然可以清晰地见到纯净的艺术气质和秉性。那是我喜欢的。
当然，罗女士能够通过面对面的访谈将她感受到的电影配乐家的第一手资料奉献给我们，或是将现场演讲的录音加以整理呈现给我们，已经是非常非常不错了。这些信息对我来说是新鲜而有益的，它能够吸引我怀着愉悦的心情读下来，必定有它的魅力所在。感谢她的辛勤工作！
罗女士访问的12位配乐家各有特色——艺术家就应该保有自己独特的个性，要有自己敏锐的感悟与发现。但关于电影与音乐，关于配乐家与导演的合作，我却无法赞同有些配乐家强势到一定要让音乐改变电影，让音乐把控全局——如果出奇不意地达到了这个效果，像艾莲妮·卡兰德若改变了安哲罗普洛斯，以至能够让他的电影重拍，那当然很牛，但若是从一开始就抱着这个想法，那她还是去做独立的作曲家好了。
无论从哪个层面，我都支持电影音乐是为电影服务的。电影是门综合艺术，作为其中的一个元素，音乐应该融入其中，和电影成为一个有机的、不可分割的整体，而不是游离于电影之外、与电影割裂的独自张扬。就像卡尔·戴维斯将“如何给电影带来帮助”作为他工作的“大前提”，“因为，人家找你作曲其实就是希望你可以给这部电影带来贡献吧！”或如特伦斯·布兰查德所说：“身为他的配乐家，就是为他的电影服务，帮助他说他的故事。你不能有太大野心要为电影创作什么音乐，那毕竟不是你个人的作品，所以，必须要清晰知道自己在当中的位置。”不记得是谁说的了：最好的配乐在影片中是“听”不到的。我认为不无道理。好的电影音乐，不仅要能烘托和渲染气氛，将影片的情绪推向深入，还应是影片中画面的必要补充和延伸，通过声音，让观影者看到画面之外更丰富的内涵。而这一切，都须遵循导演的意图，至少要求得导演的理解和认同。
电影配乐家在音乐创作中的局限似乎是先天的，局限的大小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配乐家与导演的合作是否默契。而配乐家在为电影配乐时又不完全是被动的，他要理解导演的想法，但在具体的做法和表现形式上却可有较大的创作和发挥空间，如某位配乐家所说，悲伤的场面未必配悲伤的音乐，欢快的场面亦未必总需配欢快的音乐，同一个想法，不同的配乐家可以有不同的个性表达；他最终要服从导演的意图，但在此过程中却可与导演作充分的沟通与交流，存在分歧之时可以说服导演——在配乐方面毕竟你是专业的，你有责任努力使你音乐中的闪光点让导演了解和接受，实际上导演如果了解了它的好，自然也会接受的，谁不想让自己的电影锦上添花呢？当然，如果真是遇上顽固不化的导演，而你又无法逃脱，那你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这让我想起自己早些年在央视做电视专题片，偶尔需要配乐就胡乱地从一堆CD里找支差不多的曲子，“墙纸”般地一灌到底，现在想想是多么的鲁莽和无知。主要，这种无知无畏，如今想来真有些对不起观众啊。呵呵。不过话又说回来，电视专题片的配乐和电影配乐本来就不具可比性，小投入的专题片没有请专业配乐师量身打造的条件和优势，就只能是由编导来糊弄了。插入的音乐恰当与否，完全取决于编导个人的音乐素养。
至于“必要的沉默”，则是兹比格涅夫·普赖斯纳引用一位法国哲学家的话：最好的音乐是Silence。但Silence一定要准备，即之前之后有音乐，那么之间的Silence才最好。Talk，很容易。但Stop talking很难。这有些类似于中国画的留白，也是我认同的。
我是一个对音乐不十分敏感的人，回想看过的电影，让我对其中的音乐记忆犹新的似乎只有《赎罪》。士兵们打完仗即将回家之时，混乱之中响起的平静安详、抚慰心灵的圣歌和热血沸腾的军人群情激昂的合唱都十分震撼，在那一刻，深深地打动了我。重温一下：
愿痛苦远离我们
让我们的生命荡涤
你们美丽的和平
你们渴望的和平
是我们的心愿
你们的尊贵与温暖
让一切平息让战火远离
让和平穿越地震狂风和大火
听，平静的呼唤……
这书我读得津津有味，但坦白说，书中提及的电影我绝大部分都没看过。唯有看到卓别林的时候，记忆却一下子将我带回到了童年，《摩登时代》，还有他的一些忘记了名字的电影——那些默片（虽然我也未曾特别留意过里面是否有音乐），曾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留下深刻而美好的印象。我想重温。于是我从咖啡馆出来直奔对面的图书大厦，花238元买了一套《卓别林电影全集》。圣诞节快到了，顺便也作为给女儿的圣诞礼物吧。——嘿嘿，是圣诞老爷爷送的哦。（《必要的静默》，罗展凤，三联书店，2011年7月第1版第1次）
二〇一一年十二月十四日至十六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