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晓?你睡了吗?”张鹏程从睡袋里露出一个脑袋,歪着头跟苏晓说话。
“没有。”
“那个……”张鹏程犹豫了一会,继续说道:“对不起……当时如果我能大胆一点,不听他俩的,就不会造出那么大事了,还有,你救了我,我妈妈她还骂了你,我听说她说得很难听,我想替她跟你道歉。如果有什么能赔偿你的,你尽管说就好,真的!”
“这不能怪你。”苏晓平静地说。
枕着胳膊仰视棚顶,苏晓的视线穿过薄薄的两层尼龙布,隐约能看见天空里闪闪烁烁的繁星。星空壮阔,宇宙浩瀚,人在其中,微小如尘埃,恩怨情仇又算得了什么呢?
张鹏程听到苏晓的回答,沉默了下去。既然苏晓已经看开,他心里也轻松了不少。帐篷外的灯光不甚明亮,昏黄朦胧,张鹏程一会儿就睡着了。
听着张鹏程鼾声响起,苏晓爬了起来,钻出帐篷往西天望着。那里有一团黑雾,时不时遮挡住西天的星光,但黑雾的活动范围有限,尽管它在不停挣扎,一个无形的大网总能死死地将它包裹住。
苏晓皱着眉,脑袋中回想着魏麟给的青皮书上的内容,但他还没有看完三分之一,对这种现象无从解释。
班长周强从茅房里走了出来,看到独自坐在帐篷外的苏晓,吓了一愣。自从发生六号教学楼的事件之后,周围的同学却是对苏晓有些惧怕,甚至传言苏晓是“阴阳人”。周强不知道阴阳人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还是跟苏晓搭了话。
“怎么不睡觉?”
苏晓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抬头对周强说道:“我觉得咱明早尽快离开这里吧,这里不太对劲。”
周强身上过了电似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晚上山里确实有点凉,他拢了拢胳膊,有些不悦苏晓的言行,“不要疑神疑鬼的,咱是唯物主义……”
苏晓将手里的纸递了过来,周强皱着眉接过来,发现是张被雨水冲刷过的电话号码单,不知道苏晓从那个角落里捡来的。
“怎么了?”周强将纸翻过来也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名堂。
苏晓不急不慢道:“你看看这个村的名字。”
周强又翻过来看了一眼,村名那里写的是“马店村”,根本不是他们找的“马甸村”。周强抬头看了看马店村周围黑压压的一片山,脸都绿了,他差点把一班人都带进深山老沟里啊!
第二天一大早,周强就起来张罗撤退的事儿,大家正收着帐篷,突然脚下的地面震了两震。
“地震了?”知道找错地方后,大家本来都有些惊慌,若遇到其他的变故,难免惊恐失措。
苏晓不安地望着出村的路,看到一个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往这赶的男人。
“不好了!出山的路塌方了!”男人边骑边喊,从村东头一直喊道村西头,几分钟的时间,村子里所有人都知道了消息,纷纷扛着铁锹、铁锨浩浩荡荡往村外走。
苏晓一行也跟了过去,却发现至少绵延几里的路都被掩埋了。再加四周都是高山密林,无路可走,他们被困在这座孤村了。
太阳越升越高,村民们不急不慢地清理着路面,照此速度下去,少说也要三四天才能清出能走人的通道来。而如果翻山过去,他们没有准备,也无人领路,不知道会碰上什么情况,若是半路有人受伤,前后无人接应,他们的处境更麻烦。周强愁得嘴上起了一圈燎泡,又联系不到学校派来的带队老师,心里更焦急,一时没了主意。
还好张三青已经把他们的情况告诉了村长,精神矍铄的老村长特意来安慰一番:“你们先住下来,这里有吃有住,等个三、四天路就修好了,到时候找个车送你们回县城。”
看到回程无望,苏晓平静了下来。如果这几天安稳待着,倒也不会出什么意外。何况这里景致不错,远处黑瓦白墙的房子,在蓝色的天空下展现出经过岁月沉淀的古朴。灵感袭来,苏晓拿出速写本寥寥画了几笔,一个村子就在纸上显出了轮廓。苏晓的举动无意中安稳了同学的心,已经有人开始四处取景了。
晚上,他们照旧住在张三青家里。苏晓见昨夜并未出现什么状况,也放下心来,身上疲惫不堪,吃过饭就倒头睡了,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忽然感觉有人推他。苏晓睁开眼,朦胧地看到帐篷外站着一个小孩,正歪着脑袋看着他。苏晓以为是小黑子,想到帐篷里玩,就朝他招招手。
“小黑子”走了进来,苏晓从睡袋里伸出手去拉他胳膊,却觉得手里握住的像一根树枝,枯瘦僵硬,苏晓触电一样弹开了手,摸索到身边的手电打开朝“小黑子”照过去——
眼前的小孩眼白上翻,眼角流下两道干涸血迹,嘴唇烂掉了,露出白森森的牙。
苏晓大叫一声,忽然眼前一亮,小孩模糊的鬼脸变成了帐篷顶。苏晓缓了一会,才呼出一口气,原来是作梦。
帐篷外还有说话声,苏晓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九点半,就从帐篷里爬出来准备去趟厕所。一处帐篷,就看到周强、张鹏程和赵国成在玩斗地主,屋子里黑了灯,应该张三青一家人已经睡了。
“其他人都睡了吗?”苏晓打着哈欠问周强,周强抬手指了指门外,“出去遛弯了,几个女生想去拍星空。”
苏晓哈欠打了一半,突然身上窜上一股寒意,他抬头望向西天,没有看到那团黑雾。他忽然想起张三青似乎叮嘱过他们晚上不要随便外出。
“他们去了多长时间了?”苏晓再问的时候,赵国成撇了撇嘴不知道咕嘟了一句什么,多半是嫌苏晓多管闲事,苏晓没理他。周强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有一个多小时了,也该回来了……不行,我去看看。”放下手里的牌就要往外走。
“等会。”苏晓拦住了他,走到屋子旁边敲了敲窗户,“叔,睡了吗?”
张三青一听说有人偷偷跑出去看星星,脸色变得不怎么好,但也没跟苏晓他们发火,赶紧从屋子里找出一个灯笼。“你说你们这些孩子,星星有啥好看的,大半夜也不嫌害怕,朝哪去了?”院子里剩下的人不明白张三青为什么这么紧张,张三青压着火气解释说:“为啥俺不让你们往村子里面走?外人在俺们这个村子里就算大白天都能迷了路!晚上就连村里人都不敢乱走,不是跟你们说了嘛!”张三青恨铁不成钢地吐了一口气,“嗐,不是吓唬你们,去年俺们村子里有人夜里迷了路,早上被发现的时候,脑袋都被啃掉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提心吊胆起来,苏晓也有些疑惑,难道祠堂里的怪物还真能逃出来伤人吗?于是问张三青:“叔,知道是什么东西咬的吗?”
张三青叹气,“警察来查过了,说是山里的野兽,可是俺们不信,野兽吃人都是先咬脖子……你也别打听了,找人找人!”张三青点上灯笼往外走,苏晓和周强也表示跟他一块去,张三青打量了他俩几眼答应了。
张三青的灯笼不是一般的灯笼,苏晓特意多看了几眼,灯笼骨架不太规则,像是用某种动物的肋骨做成的。灯笼发出黯淡的黄光,只能照亮两米远,周强想打开手电筒,被张三青制止了。
“夜里走路,只有这个狗骨灯笼好用。”张三青说。
巷子两边的墙壁很高,四周都是黑暗,带来很强的压迫感。苏晓一边祈祷那些人千万别跑到祠堂去,一边注意天空上的动静,却一直没有看到黑雾出现。没有了扰动的黑雾,这个村子更显安静——死一样的安静。
走过一道狭窄的巷子,眼前的街道宽了不少,道旁有个巍峨的大门,厚重的红漆大门紧闭,横梁上竟然是雕刻的年年有余的图案。从建筑的制式上来看,这房子少说也有一百年了。
“这家人是谁啊?是个大户啊。”
张三青看了一眼门口两尊在黑暗中瞪着圆眼睛的石狮子,脸色变了变,“这是刘家,村里的祠堂就是他家的!”
苏晓眯着眼又看了大门几眼,知道张三青所说的应该就是死了儿子的刘老二的刘家。不过这个大门在夜色里看起来也太刺目了,红漆大门就像溅了血似的。
走过一片沉寂的刘家大宅,离祠堂就不远了。走到巷子口,张三青突然停了下来,苏晓眯着眼睛向前看过去,不由心里一紧。
不远处的空地上孤零零地伫着一座小房子,房子门前,几个人像木头桩子似地站在空地上,头朝向祠堂,一动不动。
周强也看见了,想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被张三青拉住了。周强本来也觉得眼前的这幅景象诡异地吓人,退了回来站在张三青旁边。
周强和张三青只能看到表象,只有苏晓看到了,他们几个之所以保持这样的姿势,是因为他们站到了黑雾的范围里。怪不得今天晚上黑雾没有冲向天空,原来它找到了吸收精气的来源。
苏晓在张三青耳边耳语了几句,张三青点点头,把狗骨灯笼给了他,拉着周强躲到身后的门洞里。苏晓接过灯笼,慢慢靠近黑雾的边缘,果然黑雾对狗骨灯笼有所忌惮。苏晓稳了稳心神,忍着烫从灯笼了蘸了一点灯油,挨个点在同学额头。
随着被黑雾困住的人渐渐清醒,黑雾不甘地缩回了祠堂,清醒过来的人一脸懵懂,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晓催促他们赶紧回去,带着他们撤回了巷子里。但找到张三青和周强躲身的门洞后,却发现张三青和周强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