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早。”姜妍走下楼梯,正好碰上吃完早饭准备去书房的姜拓,姜妍打了个招呼,背着一包衣服擦过姜拓的肩膀下了楼。姜拓的气色看起来比昨天晚上好了很多,站在书房门口回头跟姜妍说道:“秋天的衣服够吗?要不给你打点钱?”
姜妍没有回头,摆了摆手,“不用啦,穿不过来都。”
姜拓笑了一声,抬脚走进书房,喃喃自语道:“女孩子不都永远缺衣服么……”
姜妍从一楼的餐桌上拿起一个包子啃着,看见姜拓的秘书抱着一堆文件从大门走了进来。姜妍记得这个秘书好像是属于姜家的一个旁支,叫周海吾,自小就在姜拓身边,脾性和姜拓有点相似,精明地让人讨厌。看时间差不多了,姜妍叼着一个包子晃到门口,一把拉开门,跟周海吾撞了个对面,包子馅整个掉在周海吾抱着的文件上,滚了一圈。
“哎呀!”姜妍把包子皮从嘴上拿下来,伸手把馅又裹了进去,“好浪费。”抬头看了看周海吾脸上精彩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擦了擦文件上的汤汁。
周海吾半晌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姜拓的洁癖他最清楚了,如果把这一堆带着洋葱牛肉味的文件拿到他书房……周海吾不肯定姜拓会不会立马换秘书。他觉得姜妍可能是故意的——这个小丫头在姜拓面前虽然是乖宝宝,但私下里对他这个秘书还是很有意见,下绊子的事儿也不是没干过。但周海吾从姜妍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而且姜妍是姜家二小姐,他这冤只能自己背着了。
姜妍把团成一团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唉,对不起啊周哥,汤我擦干净了,我去学校了,拜~”哼着歌出了门。
大清早给周海吾找了点麻烦,姜妍心情不错,又赶上今天是大课堂上课,坐到后排非常方便浑水摸鱼,只是难耐舍友朝她热情招手,叹了口气,姜妍又拿起书本蹿到前排。
“学霸啊,坐这么靠前……”姜妍坐定,才发现正前方坐着的是苏晓,悄悄给舍友竖了个拇指,舍友回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哎苏……”姜妍拿笔去戳苏晓后背,扫到了苏晓本子上的画符,手停在了半空,脑子里突然一片混乱。
姜妍小时候曾经跟着她父亲研读过一些古书,后来,那些书和他父亲一起消失在了一场大火中,世上除了姜妍再也没人知道那些古书记载的东西,但,苏晓为什么会知道?
姜妍又感觉到了萦绕在苏晓身上的怪异,她直觉姜术离开的那晚,苏晓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
现在姜家的所有事情都在姜拓的控制中,姜妍作为前当家人的女儿,有意无意地都被排除在系统之外,不过姜妍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姜术的能力她是知道的,但姜术自己亲口说过拘魂球对苏晓无效……拘魂球?姜妍盯着苏晓本子上的画符,脑袋里闪过一个小孩抱着木球的身影。
天仍旧阴着,像要下雨却不肯下。小巷上黄绿相间的银杏叶开始一片片飘落,铺了一地。孙大眼从巷口闪身而过,进了一座旧楼。这是老城区七十年代的建筑,一层、二层都是麻将馆,劈哩啪啦的声音隔着厚厚的防盗门都能听清楚。孙大眼沿着阴暗的楼道上了五楼,耳边才渐渐清静下来。
在502的房门上连扣三下,房门打开,一个瘦弱的女子将他请了进去。
“请坐,老板一会就来。”
进门是简单的客厅,女子招呼孙大眼坐下,给他沏了一杯茶便回了房间。
客厅里连电视都没有,空旷的阳台外是阴沉沉的天空,孙大眼百无聊赖地看了看手机,又瞟了眼茶几上冒着热气的铁观音,青绿的茶水泛着兰花的香气。
一片银杏树叶从枝头落下,飘过三层的窗户、飘过二层的麻将声、飘过恰巧抬头的路人冷漠的眼睛,混入一地黄叶中。魏麟踩着满地落叶,脚步未停,悠然走过喧闹的麻将馆。
“他已经喝了。”女子站在客厅里,沙发上的人已经陷入了昏眠。电话那头的人笑了一声,“哼,想跟我玩花招,动手吧。”
“是。”
孙大眼感觉自己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后天已经黑了。他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坐了起来,看着客厅那盏昏黄的落地灯出神。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人生活的痕迹。这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都想不起来了,像宿醉了一场。
桌子上的茶杯下压着一张纸条,孙大眼拿起了看了一眼,眼前一阵眩晕。
姜家别墅内。
“留给孙野的纸条,起效了吗?”偌大的餐厅内,只有姜拓和秘书周海吾。这座专属与姜家当家人的别墅除了前当家女儿姜妍在借住,平日里不会有其他人。而且姜妍住在学校,除非必要,一般不会回来。
“他起疑了,不过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周海吾答道。
姜拓看着筷子上半透明的肘子笑了笑,“当然,他一定会去求证,不如,我们就给他一个求证的机会吧。”
周海吾想了想,“你是说……”
“鱼养了这么长时间,也该下锅了。”姜拓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餐厅里又只剩下了碗碟碰撞的回声,仿佛一直在这座别墅里回荡。
姜拓没有发觉别墅的清冷,他的心情不错,现在薛家已经尽在掌控,如果再拿下孙野,清障行动就成功大半了。他期待着新世界的到来,期待着那人重临人间,那时,姜家在新世界的地位再也无人可以撼动。
漆黑的夜,一滴冰凉的雨揭开了冷秋的序幕。雨下得很安静,细密的雨丝落在黄绿相间的树叶上,浸透了今年的最后一抹绿色。
石年坐在客厅里,面前摊开一张巨幅“地图”,严格说来,这并不是一张地图,上面盘绕的曲线勾勒出一棵巨树,一些奇怪的符号像巨树的枝叶一样四散开来。这是石年这些日子里一直在忙的东西,如今终于完成了。
“时间到了。”石年完成最后一笔,将毛笔放下,抬头看了眼魏麟,“你不用守着我,去干自己的事吧。”
“吉娜,”石年朝窗边的人招招手,“把这个送到解夏那里。”
吉娜跳了过来,不情不愿地拿起桌子上的纸,细细卷好。
“见了面好好说话,不要又打起来了。”石年叹了口气,“有了这个,秦明璐以后总不至于难为你,快去!”
“大不了我不在妖界混……”吉娜满心不乐意地出了门。
魏麟站在客厅没有动,吉娜离开后,窗外沙沙的雨声越发清晰了,一声声像抓不住的时间,砸得人心焦躁。
石年也望着窗外,只看到漆黑的玻璃上滑下一串雨水。窗台上的一盆吊兰因为缺水而萎蔫着,他拿着凉了的茶杯走过去,把茶水倒进花盆里。
“没有什么是永远的,”石年拢着一片吊兰的枯叶,“生死无常,盛衰有常,怎么,你难道还想扭转天命不可?能做的我都已经尽力了,你还想让我这个老头子……唉,老而不死啊……”
“我……”魏麟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也不罗嗦了,总要有改变的时候,只不过被你赶上了……”石年话没说完,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了起来,魏麟脸色一变,上前几步,又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
石年已经不咳了,端起茶杯喝掉了残余的茶水,望着黑夜又说了一遍:“时间到了,魏麟,去把他带回来吧。”
时间到了。
在床上安置好石年,魏麟又站着看了一会儿。石年已经陷入沉睡,就如同十五年前一样,不同的是,这次他不会再醒来了。
巡夜人最终还是失去了石年,任是违背天理也挽救不了。然而,漫漫长夜即将来临,四分五裂的巡夜人还能守得住这次千年一遇的寒冷长夜吗?
“巡夜人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巡夜人,未来什么样,没有人能看透,往前走吧,只要未来还没有消失,总能想办法改变它。”
魏麟扯过被子盖在苏晓身上,调好空调,转身离开了房间。
及膝的风衣挡住了迎面扑来的冷雨,姜妍压下帽檐,无声无息闪入了巷道中。她看到了一身黑衣的魏麟从楼道里走出来,不远处的SUV车灯闪了一下。姜妍记下车牌号,等魏麟开车离开后,沿着楼后的管道爬到二层,从楼道的窗户翻了进去。
她复制过苏晓的钥匙,顺利进入了魏麟的房子。屋里很安静,冰箱运转的声音似乎被放大了。姜妍轻轻关上门,循着灯光走到了半开的房间外。
橘色的台灯只照亮了一小片区域,昏暗之中,苏晓安静沉睡着,被子很整齐地盖到了脖子下面。
“苏……苏晓。”姜妍轻声喊了一声,苏晓没有任何反应。
她轻轻走过去,既怕惊醒了苏晓,又想苏晓能听到动静醒过来。但苏晓一直没有任何反应,连呼吸都微不可见。
姜妍伸出手,慢慢停在苏晓的额前。冰凉的手指碰到还算温暖的额头,姜妍舒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她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苏晓?”姜妍的声音有些颤抖,寒意循着指尖弥漫全身。她感受不到苏晓活着的气息,不,苏晓还活着,但,他的魂魄不在这里!
苏晓,死了?
姜妍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一片。
“哥哥!”姜妍蜷在床边,泪如泉涌。
孙大眼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躺在床上毫无反应的苏晓,和倚在床边双目无神的姜妍。
“你为什么会在……”孙大眼的视线在姜妍丢了魂一样的脸上停驻片刻,又挪回苏晓身上。姜妍似乎已经陷进自己的世界,对孙大眼的闯入毫无感应。孙大眼在门口站了一会,淋过雨的身体才慢慢从麻木中感觉到湿冷,他走到苏晓床前,跟姜妍一眼,摸了摸苏晓的额头,牙关渐渐咬紧。
“魏麟,果然是你吗?”孙大眼顶着通红的眼眶看了苏晓片刻,捏紧拳头,又转身走出了房间。
姜妍从虚无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孙大眼正站在客厅里拿着魏麟的黑玉刀发呆。魏麟没有带它,是不是他早就知道黑玉已经被姜拓困住?那他为什么不去救黑玉?是因为没有救的必要吗?他果然……果然是鬼冥的人?
孙大眼心中一团火烧得肺疼,沉沉地咳了几声,将黑玉刀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你是孙野?”
孙大眼转头看到了眼睛通红的姜妍,他认识姜妍,知道她是姜拓的堂妹,前姜家当家人的女儿。以姜拓的性格,姜妍在姜家必然不会得到重用,所以孙大眼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是,我是……”孙大眼的话没说完了,突然脖子上一凉,他不用看就能感觉出,这是一把异常锋利的匕首。姜妍竟然有这么快的动作?孙大眼愣了愣神,有点后悔自己以貌视人了。
“说,你们把苏晓藏到哪里了?”姜妍双目血红,身体紧绷,如一头发怒的猎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