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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龙虎山庄:墙中行

紫元宗拾阶而上,山道渐渐越走越宽,两旁虫鸣莺啼,花香宜人。他只觉神清气爽,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走了一个多时辰,未觉疲惫反而精神弥长。又行一段,星光下前面一块巨石凸出崖壁,横悬在山道之上,石上刻着三个大字,道是『凌云石』。紫元宗躬身从石下走过,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山道前方地势开阔,是一块方圆里许的草地。一道高大的石墙矗立在草地后方,一直贯通整个山谷,显得甚是雄伟峻奇。紫元宗走到近前,抬头仰望。只见这石墙足有十丈高,年深日久的石砖青痕斑驳,上面刻满了奇形怪状的符咒。墙头每隔十来步便有一个支着大铁锅的架子,熊熊烈火在铁锅里燃烧着,照得四下里如同白昼。

紫元宗正驻足细看,妹妹已在他心中催道『哥哥,你莫要停留,快些进到山庄里呀。』紫元宗心道『这就是「龙虎山庄」么?可这石墙如此之高,我如何能进的来?』妹妹道『沿着墙根走,在进山的山道右方不远处就是庄门,若是大门已关,你就暂时在墙外藏身,等到有道宗弟子出入时再进来。』紫元宗依言而行,走出三五十步远,果然看见两扇两丈多高的铜钉大门,门上左右雕刻着一龙一虎,在火光的映照下栩栩如生,似乎就要跃然而出。大门两边各有一根石柱,上面刻着一副对联,道是——神通虚无成金虎

心致幽静化玉龙

紫元宗心中微微一动,暗道『这两句话倒有些意思--心入虚无之境才能修成神术?但若是心中不存一物,无欲无求,这神术修成又有何用?』妹妹听到他的心语,不由问道『咦,你还在琢磨什么呀?为何不进山庄?大门已经关上了吗?再不进来被道宗仙宗的人发觉就麻烦啦!』紫元宗心道『是我见到门口的对联就发呆了,你别着急……』说着伸手一推,那铜门『吱呀』一声微开一道缝隙,紫元宗闪身而进,心道『大门并为关死,我已经进来了。』妹妹长出一口气道『嗳,进来就平安了,道宗的人不会在山庄里乱走,你在这里反而比外面安全的多。不过也别乱走,这里机关很多,一不小心就会身陷不测。』紫元宗多历磨难,对生死已是漠然淡视,心道『我不怕什么机关,你如今在何处?我这就来找你好么?』妹妹道『哎——我可不想你出什么事。现今我有师兄保护很安全的,方才进庄时我见到西面房屋稀少,你可到那里暂避,等我师傅了结八宗道会的事我们就可以见面了。』紫元宗小心翼翼的关好大门,这才抬头仔细观望四周的情形。只见门后是一条五六丈长的青石板甬道,正好穿过了石墙。就如同城墙下的城门洞一般。他走过甬道,眼前出现了一座宏伟的大殿,殿前是九级玉石台阶,在两排明亮耀眼的灯火照耀下熠熠生光。紫元宗不往前行,转身向西而去,经过了几座房屋,便走上一条长廊。

长廊斗折蛇行,四面都是雕梁画栋,旁边是一池荷花。此时夜深露寒,荷塘月色别有一番清幽的意境。紫元宗贪看风景,不觉忘记身在何处。

妹妹听他心语时断时无,便问道『你又看到什么了?怎么半天都不说话啊?』紫元宗道『这里风景真美。此时正是初春时分,怎么这荷花就开的如此茂盛?』妹妹道『这里是仙宗的地盘啊,什么奇花异草没有?要是你觉得美,等此间事情了结,咱们在这里住上一个月好不好?』紫元宗正要说『好』,忽然长廊尽头传来一阵『唧唧呱呱』的怪声。几个影子敏捷的从前方窜过来,紫元宗躲闪不及,心中一横干脆迎面而上。那些影子窜到近前却一个个摇摇摆摆,毛茸茸的不似人形。紫元宗定睛一看,竟然是几只体形硕大的猴子! 这些猴子后腿直立,弯着身子倨瘘而行。头上顶着一个个盘子,盘子有的装着果品,有的装着肥鸡,有的装着烹鱼……俱都是些美食佳肴。猴子们经过紫元宗并无异动,视若不见的径直向前走去。

紫元宗心中惊奇,叫道『猴子!妹妹!猴子!……』妹妹笑道『哈哈?什么猴子妹妹?我什么时候变成猴子啦?』紫元宗也笑道『你听错了。是我面前出现了好多猴子,个个都顶着饭食。我一时惊奇就把你叫成猴子了。』妹妹也奇道『猴子顶饭食?嘻嘻,一定很好玩。它们为什么顶着饭食?唔……我知道原因啦!』紫元宗道『哦?你知道什么?』

妹妹道『听师傅说龙虎山庄里很少有人住,只由一只灵猿看守,这些猴子一定就是它的猴子猴孙,平时就做打扫灰尘,端茶送饭的杂活。』紫元宗心道『原来这些猴子是龙虎山庄里的仆役。仙宗的人好会享福,居然让这些猴子服侍饮食。』妹妹道『仙宗弟子常常辟谷修炼,寻常的饭食很少吃的。今日龙虎山庄里来了许多道宗的人,这些饭菜一定是用来招待那些客人的。』紫元宗走上前去,拿起盘子里的一只鸡腿就咬。顶盘子的猴子毫无反应,仍旧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紫元宗口手并用,流水价的一路吃过去,一面狼吞虎咽,一面暗叹道『哎,关了十年,都快忘记肉的滋味了!这味道还……真好吃……』妹妹赌气道『哼,那你就吃个够吧!』

紫元宗听她语带怨气,愕然心道『怎么啦?你怎么生气了?』妹妹怨道『你吃的如此香甜,可我一口都吃不到,你说我生不生气?』紫元宗明白她在耍笑,便心道『想吃吗?那我再加把劲,把你那一份也吃下去。如此可好?』妹妹笑道『嘻嘻,我和你说笑哩,你别当真撑坏了肚子。』两人心中说话,猴子们已经走远。紫元宗顺着长廊继续前行。不多时走完长廊,来到一座屋子前。屋檐下挂着两个灯笼,照亮门楣上的三个字--『五谷轩』。紫元宗走进屋门,就见一条长桌上杯盘陈列,两个灶头上蔬菜罗放,不由摇头道『我道是什么地方,原来就是厨房,却要取个「五谷轩」的风雅名字。』妹妹道『这里一定是那些猴子出入频繁之处,不要在此久留。还是另找僻静的地方藏身吧。』紫元宗退出房门,向西又走了十几步,前面空旷寂静,一道围墙连着一座丹壁绿瓦的小房子。紫元宗推门入室,一股强烈的草药味扑面而来。他掩鼻皱眉心道『这里好奇怪,为何药气如此沉重?』妹妹问道『有药气?屋子里还有什么?』

紫元宗环视四周,屋子里摆设简陋,只有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盏灯,火焰摇曳,却发出绿油油的光芒。再仔细一看,桌子上还放着几十张黄纸,有些湿乎乎正在冒着白气。紫元宗将屋内情形告诉妹妹。她沉吟片刻,说道『这是炼符之法:先写好的符咒,再用药水浸泡,最后用七星灯烘干。桌子上那盏灯就是七星灯了,以前我也见过师傅用此法炼制符咒。』紫元宗走到桌前,低头拣起符咒细看,心道『这上面写的什么?怎么不像文字也不像图画?』妹妹急道『千万别乱动!这些符咒都附有灵力,一不小心会出乱子的。』紫元宗心道『那我只看不动好了,咦,这张符画的好奇怪,一个圆圈套着另一个……』妹妹问道『什么?两个圆圈大小相套?你看清了吗?』紫元宗心道『看得很清楚……这圆也画的粗糙,歪歪曲曲的好像小孩涂鸦。』妹妹道『你再看看,那小圆圈里是不是画有一个红色的小乌鸦?』紫元宗仔细一看,笑道『真是有个小红鸟呢,只是画的太小太难看,不细看还真认不出来这是乌鸦。』妹妹笑道『好啦,你的藏身之处找到了——就在这道符里。』紫元宗奇道『哦?此话怎讲?』妹妹道『你将这道符贴在胸口,然后去伸手摸摸墙壁。』紫元宗微感奇怪,但还是依言把那道符放在胸口的衣服里,走到墙角,伸手在墙上一按……那墙壁忽然变的柔软无比,一直将他的手陷入其中。紫元宗猛然一惊,全身寒毛倒竖,接连退后几步,心中骇异道『怎么会这样?……墙壁变的……这是怎么回事?』妹妹道『嘻嘻,吓到你了吗?那道符叫做「穿墙符」,把它放在胸口就可以穿墙而行,你来试试,只需一直朝墙壁走过去。』紫元宗定定神,径直向墙角走去。果真并无阻碍,一直走到了墙壁里去了。他眼前一片昏暗,突然红光一闪,一只金色的乌鸦出现在前方。

妹妹道『你面前是不是有一只飞着的乌鸦?它飞的方向就是墙壁的走向,你跟着它就能一直在墙壁里穿行,躲在墙壁里谁也不会发现你的。只是不要把那「穿墙符」遗失。』紫元宗满心新奇,走在墙壁中似乎就像行走在水里一般。他体会着穿墙的神奇,不由笑道『有趣,有趣!若是盗贼有了这道符咒,那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抓住了。』他跟着乌鸦直走斜行,山庄的石墙都是厚达数尺,可让他尽情行走。又走了一会,紫元宗发觉妹妹言语渐渐含糊不清,语调也带着倦意,便关切地问道『妹妹?你困倦了么?』妹妹笑道『是啊,是有点困了,你在墙中很安全我就放心啦—唉,我好想睡觉啊。』紫元宗心道『那你就睡吧,我再走一会,你不知道--这般行走实在有趣得很。』妹妹道『好,不过你也别玩太久,该歇息时也歇息吧。』紫元宗笑着答应,两人又说了几句,妹妹的声音就消失了--想来已是沉沉睡去。紫元宗走了一阵,索性放开脚步奔跑起来,兴之所至心中畅快无比。正奔的起劲,忽听墙壁一面传来人声,他放慢脚步,就听一人道:『……柳朴山老谋深算,而他女儿柳青凤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啊!』。

紫元宗吃了一惊,停步细听。另一人道:『白师兄何出此言?难道曾经见过这个柳青凤?』先前那人道:『我比蒋师弟还迟来龙虎山庄,如何见过柳青凤?只是我罗浮派弟子众多,却早已经将九华派的底细摸的清清楚楚。』紫元宗暗想道:被唤做「蒋师弟」的人说话声音好熟,难道是三清派掌门蒋莫言?

只听蒋莫言道:『愿闻其详。』

那白师兄道:『蒋师弟,我先来问你,这次柳朴山远赴塞北带了多少弟子门人?』蒋莫言道:『我见九华派有二三十人,倒不算很多。』白师兄道:『差矣!柳朴山只带了两个人,一个是他弟子周时炎,另一个就是他女儿柳青凤,而其他人都是九华北宗之人。』蒋莫言沉默片刻道:『正是如此,他千里而来只带了两个人,难道是为了不想引人注目,沿途隐匿行踪?』白师兄道:『按常理是如此,但路途艰险,各派为壮声势都是带足了人手,他只带两个人就不怕势单力孤么?柳朴山如此有恃无恐,正是依仗了女儿高强的本领。多年来我手下弟子暗中打探,却从来没有见过柳朴山显露道术,教授弟子都是拿着九华派的道书照本宣科。我怀疑柳朴山的道术真气早已尽失。而他女儿向来率性无忌,九华派中她已是无人匹敌,更没有谁能约束于她。听说在定襄城里她一人打败了五个五台派高手--说柳青凤是九华派第一高手也不为过啊!』蒋莫言道:『女儿做保镖?有这种事?那为何柳朴山不多带些弟子,这样不是更增实力么?』白师兄道:『这正是柳朴山的阴险之处。八宗道会上免不了有一场争斗,他带上九华北宗弟子赴会,正是想让九华北宗和各派拼个两败俱伤,然后他再率领九华正宗门人收拾残局,这不是一石二鸟之计么?哈哈,这两年朱秉正名头在塞北如日中天,九华北宗的风头也盖过了九华派,柳朴山,朱秉正两人名为师徒,其实暗中早已势成水火。柳朴山是想借他人之手除灭九华北宗。』蒋莫言道:『此事楚鹤龄楚师兄也曾跟我提及,我手下人听九华派弟子谈论——说柳朴山不许柳青凤在一年之内使用道术,这又如何解释?』白师兄道:『柳朴山此举是为了保存实力,先让九华北宗弟子去拼斗,如果危急时刻需要柳青凤出手,还不就是柳朴山的一句话么?』蒋莫言不语,过了一会叹道:『果然是阴险之极,白师兄,柳朴山和朱秉正都是机谋深算之辈。这次八宗道会可是凶险的很呐!』白师兄笑道:『蒋师弟放心,楚师兄早有应对之策,你我只需唯马首是瞻即可。明日就是八宗道会,龙虎山庄的长生殿上就有一场好戏上演了,哈哈。』两人又说一会闲话,那白师兄便告辞出门。蒋莫言呆坐片刻,也解衣上床就寝。

紫元宗在墙中听了两人的谈话,脑海里疑窦丛生。柳青凤是他心目中的『妹妹』,她常常提及的『师傅』,想来就是她父亲柳朴山。在紫元宗心里也一直是一位慈祥的长者,但刚才那番对话言之凿凿,讲的好像都是实情,难道『妹妹』身边都是一些奸诈之人?她自己又知不知道?

紫元宗心中惴惴不安,又想起『妹妹』曾经说过,她道术全失是因为被他吸走了真气。而那白师兄却说是柳朴山禁止她施用道术的。到底实情是怎样的?谁说的是真话?紫元宗不敢深想,他经历的苦难太多了,实在不愿去思索那可能会令他痛苦的答案。

他心事重重地向前走去,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山庄大门正对的那座大殿的墙壁中。此时紫元宗只觉神倦力衰,睡意浓浓。不由得蜷身卧下,就在墙壁中间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传来『蓬!』的一声巨响。紫元宗猛然惊醒,耳中嗡嗡作响,一时间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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