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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童话也痛

琴声响起来的时候,小刺猬正钻在厚厚的落叶里呼呼的睡,香香软软的松叶是那样的温暖。他翻了一个身,又翻了一个身,然后伸一个大懒腰,探出脑袋四处望,春暖花开,是谁的琴声扰人清梦,美妙无比。

一颗高大的红色蘑菇下面,站着一位白纱裙的美丽小公主,她扬着脸,小小尖尖的下巴底下搁着一把绿色的小提琴。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阳光底下,像是透明的翅膀,一闪一闪的。

小刺猬钻出落叶,爬在一棵老树桩上,周遭的羊齿花都开了吧,风一吹一阵清香,小刺猬的鼻子痒痒的,他实在忍不住了,啊,啊,啊,啊啾。好粗鲁的喷嚏啊,小刺猬害羞得把脑袋绻起来,整个身体像个圆乎乎的球。

公主睁开眼睛,她发现小刺猬了,很不开心的皱了皱眉头,悠扬的琴声也停下来。小刺猬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小公主,我打扰到你了。”小刺猬的脑袋还绻缩着,说话的声音嗡嗡嗡的。公主重先把琴搁在肩膀上,她说:“没关系的,小刺猬。”她又开始拉琴了,可是琴弦却叮咚一声断了,这下小刺猬更难过了。

那是一把用绿色的皂荚壳绷出来的琴,公主努力牵着细细的弦,一阵乱响,她修不好。小刺猬爬下老树桩,爬到小公主旁边,他又想说对不起,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因为他看见小公主哭了,绛紫色的阳光里,泪珠滑过长长的睫毛,一颗一颗掉下来。她一定是心疼她的琴了,多么好看的绿色琴。

小刺猬说:“小公主,求求你不要哭了,你的琴在哪里可以买到,我赔给你。”公主还是难过的哭,她说:“我的琴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是任何琴师都制作不出的,它是我父王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小刺猬没办法了,局促地问:“那……那……那要怎么办呢?”公主不理他,她要回家了,抱着琴,一路走,一路哭。

阳光还是那么温暖,小刺猬钻在软软的松叶底下,他翻了一个身,又翻了一个身,可还是睡不着,怎么会这样呢,要知道小刺猬可是这片树林里出名的睡神。小刺猬努力的闭上眼睛开始数榛果,一颗榛果,两颗榛果,三颗榛果……可是小刺猬都数到一千零九十九颗榛果了,它还是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小公主温柔的脸,还有长长的睫毛上,遛滑梯一样的泪珠。

小刺猬拨开挡在头顶的落叶,已经是午夜了,漫天星光落在远处的池塘,一只不知羞的青蛙躲在荷叶底下没完没了地唱着找不到调的歌。小刺猬丢过一颗巨大的榛果,恨恨地骂到:“死青蛙,大半夜吵死人。”青蛙灵巧地一闪,冲小刺猬呱呱呱地笑:“笨刺猬,听不见我在唱情歌吗,春天了,谁不需要爱情呢。”

青蛙又开始快乐地唱,唱得响亮。小刺猬赶紧缩回落叶底下,他难过的猜啊猜,自己怎么会那么想念小公主呢,难道也是因为春天来了,自己需要爱情了。唉,小刺猬轻轻的叹息,风又开始吹,他听见空气里有噼里啪啦花开的声音。

小刺猬迷迷糊糊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而且还做了一个美丽的梦,梦里他正和小公主坐在一张餐桌的两头,桌子上燃着蜡烛,堆满了水果,他快乐地啃着一只酱猪蹄儿,小公主托着葡萄美酒夜光杯,温柔地看向他。

那是一个冰凉的早晨,阳光躲在茂密的桉树叶子后面,投下重重的阴影,公主光着脚仓皇地跑啊跑,她的小腿被锋利的羊齿草划出了血痕,她的头发上沾满了乱糟糟的苍耳,她的白色公主裙脏兮兮的满是破洞,裙摆上薄纱的小花全都散落了。她的身后是成群结队的武士,举着圆月弯刀,国王下令,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公主,然后杀死她。

公主一路跑,一路哭,可是她也不敢哭出声来,她怕被武士听见。可是当她跑过那片松叶林的时候,脚下突然踩到了一只刺猬,她痛得啊的一声叫出来,想要掩住嘴巴,已经来不及了,所有的武士都发现了她。

是小刺猬,当时他正在做梦啃一只美味的猪蹄儿,然后公主的脚步就落下来,他吓得赶紧钻出落叶堆,才发现是落魄的小公主。他赶紧问:“小公主,小公主,你这是怎么了?”公主来不及解释,武士们已经步步逼近。

小刺猬赶紧掀起落叶,然后把公主藏进一个巨大的洞穴,再盖上密密的落叶。武士们奇怪死了,明明看见公主就在这里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他们找啊找啊,就发现了绻成一团的小刺猬,好几个人挽起弓箭射向他,小刺猬连滚带爬才逃过去。

池塘边,青蛙看见满身是箭的小刺猬吓了一跳,说:“哎呀,小刺猬,什么时候换了一件新外套啊。”小刺猬不理他,还好自己的刺够密够厚,要不然早就被射穿了。青蛙又呱呱呱地唱着歌儿跑远了,身后跟着一群黑压压的蝌蚪,看来它是真的找到自己的爱情了。

在小刺猬的一再挽留下,公主终于答应留在小刺猬的洞穴里养伤。他为她盖上暖暖的松叶,又去摘来许多许多的榛果,松耔,还有野葡萄。可是公主什么都不想吃,她只是每天哭,每天哭,眼睛像只熟透了的桃子。小刺猬问:“小公主,你还在心疼的小提琴吗?”公主不说话。小刺猬问:“小公主,那些武士为什么要追你呀?”公主不说话。小刺猬问:“小公主,你为什么总是不说话?”公主还是不说话。

那棵高大的皂荚树下,小刺猬蹦了又蹦,他想到采到最高的那颗皂荚豆,它最大了,一定可以做一把美丽的小提琴。皂荚树上长满了刺,小刺猬身上也长满了刺,皂荚树生气地说:“小刺猬,你是想要挑战我吗?”它说完还在小刺猬耳朵上狠狠地扎一下,痛得小刺猬哇地叫出来,要知道,那里还有箭伤。小刺猬觉得委屈极了,自己一辈子都是刺客,而现在却成了被刺客。

小刺猬终于做好了那把美丽的绿提琴,他兴冲冲地拿给公主看。公主站在高大的红蘑菇下面,把琴搁在肩膀上,拉一下,又拉一下,多么刺耳啊,像是锯木头。公主皱了一下眉头,又皱了一下眉头,眼泪哗啦啦掉下来。她想起了城堡里的父王,他做给公主的第一把琴也是这样的声音。

小刺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公主,她一定是讨厌自己拿一把破琴去敷衍她。可是公主却说:“小刺猬,你过来,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小刺猬幸福的蹦过去,公主刚一靠上他的肩膀就蹦起来,小刺猬刺破了她的脸,公主哭得更厉害了。

公主说:“小刺猬,我要走了,谢谢你。”小刺猬用红树叶为公主做了一双鞋,然后站在高大的树桩上面,看着她越走越远。小刺猬鼓足了勇气对着她的背影喊:“小公主,我喜欢你。”公主听见了,肩膀颤抖了一下,折回头,她想要摸摸小刺猬的脑袋,犹豫着又缩回了手,她说:“你是小刺猬,我是人,我想哭的时候,你连一个温暖的肩膀都没有。”

阳光温暖的午后,小刺猬坐在老树桩上,嘴巴里咬着一只硬梆梆的榛果,他开始用力拔自己身上的刺,先是肩膀,然后是后背,然后是脖子和脑袋,每拔一根它都会痛得直打哆嗦,血顺着脖子,耳朵,一直流到肩膀。他又用池塘边的菖蒲叶子把自己密密匝匝地裹起来,等过些日子,伤口愈合了,结痂了,脱落了,小刺猬便会拥有一个光滑的肩膀,可以依靠,可以拥抱。

青蛙看见裹得像是粽子一样的小刺猬,呱呱地笑得合不拢嘴巴,它说:“傻刺猬,你以为穿上迷彩服就能吸引到母青蛙了吗,要会唱歌,要唱得响亮,那才可以。”青蛙看上去真的很幸福,它的蝌蚪孩子们已经长出了细长的腿,越来越像爸爸了。

阳光晒在小刺猬身上,痒痒的,他轻轻掀开菖蒲叶子,发现自己的伤口全都愈合了,留下一道一道淡淡的伤痕。他高兴得在松叶堆里蹦起来,啊,松针刺得他叫起来,它赶紧跑出松叶堆,可是密密的羊齿草又划破了他的脖子。唉,没有了刺可真不习惯。小刺猬只能趴在老树桩上睡觉,太冷了。

睡梦里,琴声又响起来,小刺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它赶紧探头探脑地张望,才发现站在红蘑菇下面拉琴的公主。他想要喊她,可是张开嘴巴,却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啊,啊,啊,啊啾,一定是睡在树桩上着凉了,感冒了。

公主转过头来,看见小刺猬,她兴奋地跑过来,小刺猬开心极了。可是公主却说:“请问你是?”小刺猬说:“我就是小刺猬啊。”公主奇怪地看着他,小刺猬也扭头看看自己的光溜溜的后背,多陌生的肩膀啊。公主生气地说:“你怎么可以撒谎呢,你明明没有刺的啊。”

小刺猬还想解释什么,可是公主说:“你认识小刺猬吗,如果你遇见他,请你告诉他,我已经回到城堡了,父王是因为中了巫婆的诅咒才伤害我。我现在很幸福,还有,你一定要告诉他,我很想念他。”

公主说完就抱着小提琴走了,夕阳里她的背影那样的美丽,小刺猬看见她还穿着红树叶做的鞋子,沾上了露珠,水晶一样闪亮。小刺猬还在喊:“小公主,小公主,我就是小刺猬啊。”可是公主却不肯回头,不知道是没有听见,还是不肯相信。小刺猬难过的绻起来,眼泪一颗一颗落在自己为公主准备的肩膀上,他为他拔光了所有的刺,可是她却不认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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