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如玉与采兰双双下楼,林逋、陈子敬二人早已在楼下坐定,四言站在身旁,等待二人用早饭。清早的狮林馆,寂静中透着点点忙碌的身影,冷清的曙光下,不时有几点模糊的身影穿梭来回,亦有几个如同如玉、林逋一般前来闲看山间水色,在此停驻歇息之人。个人神色不一,或憨笑可掬,或淡笑如风,或无笑饮食,或有肩挑担子,忙碌的身影,或有相对而坐,高兴闲谈。
如玉下楼,望着这清晨山中带着人之朝气的一隅,浅浅一笑。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山中,坐落这样一座能供人驻足之处也是不错。
看到窗边,相对而坐的二人,尤其当看到林逋那一袭白衣如故,面上挂着笑意,不知在与陈子敬说笑什么。如玉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昨夜,当真羞人,竟这般在别人怀里睡着了,羞赫垂首,不敢再望向那抹白色的身影。站在楼梯之上,不知进退。
此时,林逋、陈子敬二人已看到了楼梯之上的如玉。二人笑着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如玉看着二人,尤其是林逋。只见林逋墨色的眸中,如旧的笑意中更是愈加温柔。那温柔的墨眸,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引着如玉一步一步陷入其中,如玉便好似沉浸在那漩涡之中,不能自拔。
身后采兰轻轻推了她一下,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关心。“姐姐,你怎么了?林公子和陈公子唤我们过去呢!”
如玉猛然回神,这是怎么了?那双眸子为何让她这般心甘情愿的沉浸在其中?那样的双眸让她的心底不知名的地方泛起一股涌动,说不清,道不明。
“哦。”如玉应答一声,便踱步下楼。走至桌旁坐定,如玉却始终未敢再看一眼那令她有着些许茫然的墨眸,垂首无语,默默地品尝这一顿早饭。
“听说,离这儿不远便是狮子峰。在狮子峰北一座平顶的山峰上,有一巧石,如猴蹲坐,静观云海起伏,人称‘猴子观海’。不如我们待会儿便去一看这人人称道的‘猴子观海’吧!”陈子敬浅尝几口,便放下碗筷,对众人建议。
林逋亦未吃得几口,一直便摸着手中玉箫,闻听陈子敬之言,亦只是眼望手中玉箫点头回答陈子敬之言,道:“人说‘灵猴观海不知年,万顷红云镶碧天。坐看人间兴废事,几经沧海变桑田。’既来黄山,岂能不看看这‘猴子观海’?”说罢,有抬首望向正在吃饭的如玉。“如玉觉得如何?”
如玉低垂着头正吃着碗里的稀饭,听着他二人对话也未插言,却不想,林逋一句话,便将话语权引到自己身上,吃饭的动作瞬间停止。稍做停顿,如玉才言道:“嗯,那便去看看吧。”只是低垂的螓首依旧未曾抬起,眼睛望着碗中的稀饭。说罢,便又动起碗筷。
陈子敬自如玉落座以后,便觉她异于平常,见她说话又是这般,甚是不解,便出言相问。“如玉姑娘今日怎么了?不舒服吗?”
如玉这才放下碗筷,抬起一直低垂着的螓首,望向陈子敬,眼中是对关心她的陈子敬真诚而感激的谢意。答:“我无事,多谢关心。听说这狮子峰秀丽无比,我们待会便去看看它是如何秀丽法吧。”虽是面对陈子敬而答,眼角余光却一直能够撇到林逋那双含笑的瞳眸。想要面对他,却是不能。
林逋早已看出如玉异样,亦知她为昨夜之事感到羞赫,却笑而不言。昨日那皎洁的月光下,她那浓浓无尽的思念,尽显于表,那哭泣无助的摸样深深刻在他的脑海,挥散不去。从相识自今,她一直委婉淡笑,即便偶尔蹙眉,亦很快消散,却从未见她如昨夜那般哭泣。那时的她,让她心疼。
任她在自己的怀中抽泣,抚摸着她柔软的秀发,只想抚平她心中的忧伤。看着她熟睡的容颜,伸手欲抚上那如玉雕琢,却在碰触的前一刻停止。月光下的容颜,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白皙的皮肤,挺秀的鼻梁,弯弯的睫毛,如画一般。小心的抱她回房,远离了那清冷之地。驻足于她的榻前,终究伸手抚去那点点干涸的泪痕,细腻的皮肤,留在掌心的温度,让他恋恋不舍。何时,他竟如此贪恋?他心中梦想,乃是那青山绿水的啊!
狠心收手,为她盖上棉被,逼迫自己回头,远离她的榻前,狠狠迈出步伐,一步一步离去。那时的他,不回首,不相望。
黄山狮子峰。
“这石头果真像个猴子!”采兰看着远方一座石头,从他们所在之处望去,像是一只猴子静静地坐立山头,望向远方,似在观看何物。山下是一片茫茫云海,忽起忽跌,波涛汹涌。
“是啊!这猴子,在这里矗立了已是不知多少年,沧海桑田,万千变化,它却丝毫不动,静立如初。是在欣赏这飘渺的云海,还是在观望那山下世事的变迁?”如玉也望着那座巧石,喃喃自语。
林逋、陈子敬、采兰、四言皆望向她,有些是不解,有些是敬服,有些是怀疑。林逋静默的望了如玉片刻,才转首又看那石猴,双手背后而立,缓缓道来。“观那飘渺云海,只为自己;望那世事变迁,却为天下。不论是何,皆唯心而已。”
如玉沉默。陈子敬思虑半晌,方言道:“人活一世,不论你选择是何,只求终身无悔无怨。”
太阳渐渐升起,云海渐渐散去。厚厚的层云慢慢变得浅薄,直至消散殆尽。从山上俯瞰,能隐约望到山下坐落的村落,点点滴滴,不论是那云海,还是那世事,一切皆付笑谈中。
那“猴子观海”依旧在那隆起的山峰上耸立,那云海,那世事,究竟哪个是猴子的选择,与他们无关。他们只要明白自己的选择就好!人活一世,不论你选择是何,只求终身无悔无怨。陈子敬的话一语中的。
“这黄山毛峰果然名不虚传!香气如兰,韵味深长。”狮林馆内,陈子敬斜斜坐于凳上,翘起二郎腿,右臂支在桌上,手拿一杯香茗,品评道。
如玉、林逋二人坐落旁边,身前都有一杯泛着热气的香茗。那便是天下闻名的黄山毛峰。每年清明谷雨,选摘初展肥壮嫩芽,手工炒制,该茶外形微卷,状似雀舌,绿中泛黄,银毫显露,且带有金黄色鱼叶(俗称黄金片)。该茶叶白毫披身,芽尖峰芒,且鲜叶采自黄山高峰,遂将该茶取名为黄山毛峰。
“嗯。”
“的确是不错。”
二人应答。
“但凡天下名山,多生长各种灵草,如药材,又如这茶叶。而黄山地处温暖地区,生长山茶,正当事宜。”林逋手持茶杯,放在眼前,边慢慢旋转边道。
“这黄山毛峰好,黄山风景更好!”陈子敬接口便言道。这几日在黄山,几人几乎精疲力竭,游览黄山多处景致,莲花峰云海,狮子峰“猴子观海”,天都峰“天人把洞门”……多处景致,奇险非常,却似那般雄壮。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这话说的果然不错!在黄山这几日,是我从未有过的体验,时而沉醉幽美景致,时而担惊受怕,奇险无比,真是令人畅快!”如玉这几日亦是高兴万分,如此多奇秀景色,她自是喜爱非常。又有林逋陈子敬两个附庸风雅之人作伴,听二人一路谈诗弄乐,偶尔林逋还会教她弹琴。如今她已能自己弹出几首完整的曲子,虽比不上林逋、陈子敬二人在音乐上的造诣,但学时尚短,能达到这种程度,亦是不错的。
陈子敬又品一口香茗,似想起什么,抬首望向正在品茗的林逋道:“君复,我记得头一次住进狮林馆的那夜,我睡不着,便去你房中寻你,结果你不在。”
林逋、如玉二人俱是一惊。
便听陈子敬又徐徐道来:“我正想回房,却忽然看到……”说到此处。陈子敬停了下来,转首看看旁边身体微僵的如玉。
林逋手中持着茶杯,墨眸望着青绿透明,芳香四溢的茶水,不言不语。如玉螓首微低,想起那夜竟然在林逋怀中睡着,便觉羞赫,身体微僵。
陈子敬嘴角一抹笑意勾起,眼角也透出一抹作弄的笑,得意的看着二人。心中唯有一字可形容,“乐”。怎能不乐?如何不乐?“我便躲了起来,偷偷看着你们。我当时可真是纳闷的很,我们风流潇洒的林公子何时这般怜香惜玉了?”
陈子敬方说完,如玉便猛然站起,螓首低垂,面色红润,羞赫无比。她迅速拿起桌上的茶壶,茶壶在手,便离去,边走边说:“茶没了,我去给你们再沏壶茶!”说罢,快步便欲走出房内,行至房门门口,门槛差点将她绊倒,茶壶亦差点脱手而去,忙稳定身形,拿好茶壶,竟也不看身后一眼,慌慌张张离去。
见如玉落荒而逃,陈子敬不由哈哈大笑,笑声朗朗,如玉离开甚远都能听到。而林逋面色不改,似是未曾听到陈子敬的作弄之语,其实心中却有一丝茫然,不知在作何感想。
少顷,待如玉手中拿着泡制的一壶新茶走进房中,林逋依旧坐立,只抬眼望了她一眼,眼中还带着些许茫然。陈子敬却悠闲的坐在一边,品着香茗,快意无比,只是飞快的瞥了她一眼,便又回眸看向香茗。
如玉走到桌旁,为陈子敬和自己各斟一杯茶,放茶壶于桌上,端起茶杯,透过微微的白气,看着对面模糊的陈子敬。“子敬,与你相识便是一种缘分,却一直未有任何表示。今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你可莫要推辞啊!”
陈子敬虽有疑惑,却也未曾多想,朝如玉一举杯,仰首便将一杯茶一饮而尽,仿若那便真的是酒。旁边如玉含笑望着他将一杯茶仰头喝下,自己却手持茶杯,一动不动。便是一旁思考的林逋也抬头望着二人,甚是不解。
“噗!”陈子敬方才饮尽,便又一口吐了出来,呛到了咽喉,咳咳声不断,墨色的眸中含着几滴泪,嘴巴大张,哈哈大声喘气。
林逋迅速起身,拍拍陈子敬后背,关切问道:“怎么了?”
陈子敬稍微好转,他抬首望着眼前得意笑着的如玉,抬手指了指她手中的茶杯,道:“你在茶水中放了什么?”
如玉似是无辜的望了望手中茶杯,嘴角笑意却是不减,看着那微微波动的水纹,又抬头对陈子敬道:“哦,不过是一点点辣椒粉而已。”说着,还朝陈子敬与林逋做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你……”陈子敬手指如玉,无话可说。未曾想,如玉竟然这般报复他对她的作弄,当真让人无语。
林逋闻言,方才心中的那一丝茫然也被如玉这一番回应陈子敬的作弄而淹没殆尽。朗声大笑,拍拍陈子敬后背,转首漫步回自己的座位。“子敬啊!这就叫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话毕,竟还是止不住的笑意。
“你……你们……”陈子敬颤抖着手指,指向林逋,又移向如玉。“你们两个……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我一定让你们两个被我作弄的毫无招架之力!”陈子敬说完这一番豪情壮志,便迅速而敏捷的端起林逋的那杯茶水,仰头饮尽。
林逋如玉二人又是一番哈哈大笑,笑声由房内传至房外,慢慢在空中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