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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灯影牛肉

韩爷是光绪皇帝御厨房中改刀的大师傅。过了今年就是70岁了,他虽然萌生退意,可是苦于自己的位置无人顶替,所以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韩爷秉性耿直,一辈子虽然也收了七八个徒弟,可是那些个徒弟却没有一个能够青出于蓝。老爷子可以在半尺长的牛臀尖上切出九十九刀,他切出的牛肉片就像雪花一样薄,光绪皇帝最喜欢吃的就是韩爷切好的涮肉。

韩爷的大徒弟名字叫魏得标,他的刀技虽然不如师傅,可也是西来顺涮肉馆中的顶梁柱,一听师傅要找个人顶替自己,他领着自己的徒弟丁小刀来到了韩爷住的帽子胡同。

丁小刀二十岁刚出头,一双豹子眼炯炯有神,新剃的头皮,脑门青青的,透着精明与干练。韩爷一看,也喜欢上了这个年轻的徒孙儿。可是要叫丁小刀顶替自己的位置,他还真的有点不放心。

韩爷在八仙桌子上放了个木盘子,然后用手一指冰桶里的那块牛臀尖,吩咐道:“切给我看!”

丁小刀答应一声,从冰桶里取出那块还冒着白气的牛臀尖,他把冰牛肉托在左掌心,右手在身后取出了那把寒光四射的切肉刀来,韩爷切了一辈子牛羊肉,用的是一把滨州雪花铁打制的切肉刀,丁小刀这把切肉刀,竟比他那把吃饭的家什还要长出一倍。

丁小刀先吁了一口长气,右手抬刀,刀光闪闪,带着红白相间花纹的牛肉片就蝴蝶般飞到了木盘子里。一尺长的牛肉块,正好被他切了九十九刀,那切出的牛肉片竟比柳叶还要薄。

望着木盘子里摆成了园寿字形牛肉片,韩爷拍手喊好。真没想到魏得标手艺不咋地,他竟能教出这样一个盖了帽的好徒弟来。魏得标听到师傅的夸奖,得意地笑道:“其实小刀最拿手的功夫是切灯影牛肉,那才叫其薄如纸,入口既化呢!”可是要想切出隔烛照亮的灯影牛肉,牛肉必须经过丁小刀的特殊处理。韩爷活了这么大的岁数,灯影牛肉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魏得标给丁小刀当了保人,丁小刀就这跟着韩爷进了御厨房。能给光绪皇帝切涮锅子的牛羊肉片,那可绝对不是简单的事,韩爷手把手地把光绪皇帝的喜好都教给了丁小刀。这丁小刀冰雪聪明,一点就透,看来用不多长的时间,韩爷就可以安心退休了。

光绪皇帝因为支持维新变法,早已经被慈禧太后下懿旨给软禁到了瀛台,瀛台四面都是水,每天送餐的太监都得经过一座吊桥,御厨房的任务就是要保证光绪皇帝的饮食,毕竟慈禧太后和光绪还是母子啊!

眼看着就已经到冬至节了,冬至节吃涮锅,这在满人皇宫中可是一个很隆重的传统。韩爷手把手地教了丁小刀两个月,另外他也想看一下丁小刀的绝活——灯影牛肉。所以今天冬至节切涮肉的任务就落在丁小刀的肩上。

丁小刀一大早就忙活开了,从买肉选肉,到分切冷冻,一点也不敢马虎,准备了一天,眼看到了掌灯,丁小刀拿出了一块被压得扁平扁平的冻牛肉,然后抡起切肉刀里,一张张薄如纸张的牛肉就被切飞到了盘子里,看着那一块块几乎透明的牛肉,韩爷也忍不住连连点头。灯影牛肉果然不同凡响啊!

掌灯的时候,丁小刀切好灯影牛肉和御膳被几个传菜的太监端了起来,给瀛台中囚禁的光绪皇帝送了过去。

天寒地冻,围绕瀛台四周的水面上也都结上了厚冰。瀛台的总领鄂吉多是个文官,他是慈禧太后最忠心的走狗。他先命护卫们把传菜的太监仔细检查了一遍,见无夹带,抬手放行。传菜太监们走进瀛台光绪皇帝住的卧室,瀛台四面环水,光绪住的卧室也是潮湿阴暗,光绪今年才38岁,可是头发已经花白,额头上的皱纹深如刀刻,他围着锦被坐在床上,望着传膳的太监,眼中都是木然的神色。

传膳的太监默默地把御膳放到桌子上,然后在鄂吉多的监视下,大气也不敢多出一下,拿着昨天的食具,退出了监狱一样的瀛台。

光绪皇帝望着鄂吉多发了一阵脾气,看着这个令他万分讨厌的瀛台总管被骂走,他这才披着衣服,来到了桌子前。光绪皇帝自小的身体就不好,特别惧寒怕冷,所以他对满族的涮火锅总是情有独钟。他用象牙的筷子夹起了一片薄若宣纸的灯影牛肉,放到火锅的滚汤中涮了一下,然后粘了点五香的调味料,热呼呼地添到了嘴里。

丁小刀切灯影牛肉果然入口即化啊。光绪皇帝涮吃了几片灯影牛肉后,忽然觉得涮好的牛肉片有些特别,可是牛肉片放到滚汤中一涮,肉片就缩成了一团,上面就是有特别,肉片变形后也看不清楚啊。

光绪皇帝心中忽的一震,他急忙到床头拿过了一个烛灯,然后把一片灯影牛肉,贴到了灯罩上,过了一会,牛肉片受热变白,那上面竟出现了字迹,这字迹竟是丁小刀事先把牛肉切开,用鳝鱼血写在了中间的肉片上的——鳝鱼血浸进牛肉,又被冰块冻住,一经切开,至少能有五六片牛肉上能看到鳝鱼血写成的字迹。鄂吉多每天都会仔细检查传菜太监,谁也不会想到丁小刀竟把消息写在了牛肉片上啊。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道——后天半夜子时救驾王五!

光绪皇帝一见大刀王五送来的密信,不由得心头大喜,他刚要把那片灯影牛肉片从灯笼皮上揭下来,就听外面的侍卫统领鄂吉多高叫道:“太后驾到!”

光绪皇帝一听太后驾到,吓得一头冷汗,两手一抖,烛灯“砰”的一声,摔到了地上,里面的烛火将灯笼罩点燃,灯笼罩上面附的那张牛肉也烧着了,满屋里都是焦臭的牛肉味道。

慈禧太后今年已经74岁了,厚厚的铅粉之下,根本遮饰不住苍老的痕迹。她望着灯笼罩上燃烧的牛肉片,眼角的肌肉猛地跳动了一下,她假装关心,问了问光绪皇帝的起居,然后转身离开了瀛台,回自己的西宁宫去了。

光绪皇帝一见多疑的慈禧并没有追问,提到喉咙眼里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如坐针毡地等了一天,到了第二天的夜里,他把暗藏在床下的一把匕首取了出来,然后贴肉藏好,听着皇宫中传来子时的更梆之声,光绪皇帝突然一声惨叫,他把那柄匕首插到了自己的胸膛上,负责在外面守夜的鄂吉多听到惨叫声,夺门而入,一下子冲到了光绪皇帝的木床旁。他望着胸口中刀的光绪皇帝还没等大叫——抓刺客。光绪皇帝一翻手,匕首正顶在鄂吉多的软肋上。

慈禧太后的鹰犬鄂吉多就这样成了光绪皇帝的俘虏。光绪皇帝命令鄂吉多,将屋外那个几个目瞪口呆的侍卫赶进了屋子,然后将屋门反锁,光绪押着鄂吉多,直奔瀛台门口吊桥的方向走了过去。

两个人走到瀛台的城门口,光绪皇帝逼着鄂吉多下令打开了瀛台的木门,隔着吊桥,就听见外面响起了一阵刺耳的铜锣声。只见瀛台护城河的厚冰上,飞纵过来五个拿着兵器的夜行人,铜锣声中,河岸上突然伏兵四起,借着火把的光亮,那领头的夜行人正是大刀王五。丁小刀也跟在师傅大刀王五的身后,他就是大刀王五的亲传弟子啊。

丁小刀脚底下踩着厚冰,还没等冲到瀛台的吊桥下,就见伏兵四起,他知道行动已经暴露了。还没等问王五怎么办,埋伏的清兵开弓放箭,利箭雨点般地射来,丁小刀挥刀不停地拨打着利箭,他已经见到了瀛台城门洞中的光绪,回头对着王五大叫了一声——皇上。王五见到了光绪,疯虎一般,不顾命的领着几个人杀了过来。慈禧太后出现在瀛台对面的武英楼上,她望着陷入重围的王五等人得意地奸笑道:“反贼,投降吧!”

丁小刀身边的三个兄弟纷纷倒在了清兵的利箭之下,最后,王五身边只剩下了丁小刀一个人。

慈禧太后一招手,清兵推出了两门红衣大炮了,“轰轰”的两声巨响,丁小刀脚底下的冰面就被炮弹砸开了。王五一臂夹住丁小刀,一手挥刀打箭,脚踩浮冰,身形飞起,直落到了瀛台的岸上。他把丁小刀往地下一放,反手一刀便将吊桥“轰”的一声,砍落了下来,然后指着阻路的瀛台侍卫怒叫道:“挡我者死!”大刀一挥,直奔光绪皇帝杀了过来。

鄂吉多一见王五杀来,一声怪笑,他翻手夺下光绪皇帝手中的匕首,谁会想到鄂吉多这个文官竟是个武功高手啊,光绪皇帝重新被瀛台的侍卫抓了起来,鄂吉多手挥匕首,与大刀王五斗在了一起,王五刀光霍霍,只杀得鄂吉多连连后退,鄂吉多眼看不敌,他冲王五身后大叫道:“反贼,看你身后!”

王五身后只有丁小刀,他哪会中鄂吉多的声东击西之计啊,正要飞起一刀结果鄂吉多的性命,没想到站在王五身后的丁小刀奸叫一声,猛地一刀,正刺在王五的后背上。

王五一个踉跄,背后血流如注,他手中的大刀狂挥,反身杀向了丁小刀,咬牙切齿地叫道:“丁小刀,原来你才是可耻的奸细啊!”

丁小刀吓得一步步后退,说道:“师傅,太后那夜识破了我们的计策,抓住了我……可我不想死,您不要怪我!”

王五大叫一声,大刀门扇似的砍了过来,丁小刀一个后仰,倒在了地上,受伤的王五纵身跳进了被炸开的护城河中,结冰的河面上血花一闪,王五就没有了影子!

丁小刀刺杀王五有功,被慈禧亲封为御膳房的总管。侯爷和魏得标从天牢里也都被放了出来。慈禧太后夜宴诛杀叛党有功的护卫,鄂吉多特意点了丁小刀这道“灯影牛肉”。

丁小刀先把如何用鳝鱼血在牛肉上写字,又如何用灯影牛肉给光绪皇帝送秘信的过程演示了一遍,慈禧太后看完丁小刀的手艺也连声叫好,鄂吉多为了叫慈禧太后看得更清楚,他把写着字的灯影牛肉片贴到了灯罩上,亲自端到了慈禧太后的面前。随着灯罩升温,牛肉已经逐渐变成了白色,在那半熟不熟的牛肉上飘了一股诡异的香气。牛肉片上出现了八个字——国仇家恨,誓杀慈禧!慈禧吓得一声怪叫,这丁小刀竟是刺客啊!

慈禧闻着牛肉散发出的那股诡异的香气,只觉得头迷眼花,不是他身边的太监扶了他一把,她几乎都倒到了椅子下面。鄂吉多头重脚轻,“咕咚”一声,先行中毒倒地,他捧着的灯罩也落到了地上,随着灯罩着火,把牛肉片也点燃了,屋子里全是那股诡异的香气!

闻到那股诡异的香气的侍卫们一个个栽倒在地,丁小刀一挥手中的切肉刀呵呵大笑道:“慈禧老妖婆,你已经中了苗疆的金蚕香蛊毒了,你死之日,必是我们大清的复兴之时!”

慈禧太后听罢,气的呼呼地喘着粗气,她用手指着瀛台的方向,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把这盘牛肉给光绪送去,我绝对不会死在光绪的前面!呵呵!快……”丁小刀挥刀想冲上去,毁了那盘毒牛肉,没想到那群如狼似虎的侍卫们一拥齐上。丁小刀最后寡不敌众,中刀身亡,倒地殉国了!

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也就是1875年10月21日,光绪皇帝先在瀛台龙御宾天,第二天,慈禧太后就在仪鸾殿一命呜呼,翘了辫子了!

灯影留书,牛肉香毒,杀师救驾,实刺慈禧。丁小刀和大刀王五师徒两个人定的计中计不可谓不高,可是大清帝国病入膏肓,早已经没的救了!1915年,袁世凯当上了民国的大总统,大清帝国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这却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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