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菱花镜上映出的容颜,眉添黛料香,她一笔一笔,画黛眉;她一抹一抹,绘出颜。灯花落了,夜又凉了,流年尽付,他再不见她模样。
很久很久以后,柳欢与江瑞聊起那天的事情时,心里还是颇有些不可思议,她那么爱惜自己的一个人,她不知道当时的自己为何会那么不顾一切,明明知道他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可当那亮闪闪的泛着银光的剑刺过来的时候,她还是挡在了江瑞身前——
嘶,好疼啊,真的好疼。
她一向是最怕疼的,那时候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疼得快要死掉了,或许是已经要死了,她感觉到有什么液体不断争先恐后的从她的胸口冒出来,她想让它们跑回去,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真的已经死了么,不然的话她为何眼前会出现幻觉呢?居然看见雁非逝那痛苦的模样了,他不是已经不再理她了么,他不是已经有了苏烟,而对她不过都是逢场作戏吗?那为什么还要痛苦呢?眼皮已经不受她控制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合上,她视线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江瑞泛着水气的双眼。
柳欢倒在他怀里,脸色青白的时候,江瑞的心彻底的慌了,他突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那黑衣的杀手手中拿的剑上还有她身上的血,而那个人本来应该是来刺杀他的;一直潜在暗处的暗卫早已上去与他纠缠到一起,可江瑞什么也不在乎,只知道紧紧的抱住怀中的人,似乎他一松手这个人就会远去一般。她应该像以前一样,每天都是充满活力的,虽然她并不爱说话,整个人也是文文静静的,不像一湘一样总也闲不下来,但她的眼里总是有那么多的光彩,甚至连他都被吸引了。他想,她不应该这样没有生气的倒在他怀里啊,这会让他以为,他以后再也看不见她对他笑了。想着想着,眼好像湿了起来,这似乎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雁非逝听到暗卫回报的时候正在离这里不远的商铺,他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那个人躺在好友的怀里,血流了一地,眼睛没有任何焦距,而好友似乎也已经痴傻了,只知道紧紧地抱着人,连送医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去做。他强按下心里那尖锐到几乎窒息的疼痛感,大步过去在江瑞耳边喝道:“你还呆着干什么,不知道她还有救吗?你想害死她啊!”他不顾江瑞的拒绝,直接将人抢过来抱在自己的怀里,恨恨地盯着地上那个目光呆滞的人,“江瑞,我承认之前自己做的真是错极了,怎么会认为你能照顾好她所以为了你的情绪而放手呢?我想说的是,这个人,这个人,我决不允许她从我的生命里跑掉!死也不行!”
看着雁非逝抱着她走远,江瑞蹲在地上笑,笑得极其大声,到后来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从指缝间倾漏出几声短暂的呜咽,整个人无助到了极点。暗卫在阻止那人自尽之后,走到江瑞面前单膝跪地:“主人,人已经抓到了。”
“带回去,记住,就算死了,也要把幕后的人给我挖出来!”江瑞抬头,一字一句地说,眼里满是嗜血的光芒。
嫣儿,嫣儿。
谁,谁在叫我。柳欢感觉自己身在重重迷雾当中,她不停的摸索,可周围除了白还是白,她心慌,她害怕,直到这声音响起,虽然有些疑惑,但心里已然安定下来。
那个声音温温柔柔的,还在不停的呼唤她,她大叫:“我不是嫣儿,我是柳欢!我是柳欢!”
她往前不停的奔跑,直到不远处的白雾里,出现了一个她无比熟悉的身影。
那妇人转过身来,她委屈的喊她,眼里控制不住的落下泪来,“娘。”
“嫣儿,你受苦了。”流二夫人向她张开双臂,柳欢迫不及待地扑进她怀里。
“娘,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她声音哽咽,不满的控诉。
“娘怎么见你啊,娘希望永远不见到你,这样我的嫣儿还能活得好好的。”
“那我现在是死了吗?”
“没有,你只是在这里彷徨,犹豫而已,”流二夫人捧起她的头,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嫣儿有不开心的事,你受了委屈,又觉得面对不了什么人,所以不想回去。嫣儿,告诉娘,你发生了什么?”
柳欢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她埋怨,为何会有这么一段婚约,为何雁非逝对她忽冷忽热,是在拿她玩还是什么,还有阿娆的事,流家的事,一切的一切,她都不清楚,就好像有什么在操控着他们所有人一样。
流二夫人只是温柔的笑,她极其爱怜地抚摸着柳欢的头发,“那个嫣儿一直提到的人就是嫣儿将来的夫君吗?”
“才不是,他,他都不要我。”
“我的傻嫣儿,你担忧的都没什么,你只是看不清自己的心罢了。嫣儿,你知不知道,你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啊。”
“喜欢?不,我没有。”
“你到现在还是不清楚吗?你现在不愿醒来,不愿回去,是害怕遇到他和别人在一起的吧,你看不懂他,你怕自己付出一颗心是不会有回报的,所以装着不在意,从来都没把他放在心里。嫣儿,诚实面对自己的心,回去吧,去看看他,看看他是否在意。”
“不,娘,他一点都不在意我…。”
“嫣儿,你真傻,他一定是爱你的啊。嫣儿,时间到了,我该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说着,流二夫人温暖的怀抱突然间不见了,柳欢惊慌起来,她环顾四周,已经没了那人的踪影,一切都好像没发生过。
“娘亲!”她猛地睁眼,却发现自己身在另一重迷雾里,她觉得整个人漂浮在空中,她往下望去,却见到了一副她从未见过的场景:一个身着粉色小袄的少女坐在房里,托着腮看着眼前的男子,眼里满是爱恋。柳欢看着那少女,眼孔紧缩,那个人,那个人,不是娘吗?难道,她竟来到了娘以前的生活吗?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少女对着男子撒娇:“先生,小雨不想看书了,你还给我画上次没画完的画好不好?”
男子的声音里饱含宠溺:“怎么又犯懒了?你再不读点书,你爹抽查的时候背不出来,我可又要挨罚了。”
“先生,我真的累了嘛!”柳雨芷嘟嘴。
“算了算了,怕你了,那咱们去花园吧。”
镜头转换,还是那女子的房里,只是这回柳雨芷的脸上满是哀伤。
“你真的…真的也同意爹的话,要将我嫁给别人?”
“小雨,你知我是什么身份的。我已然有妻有子,这在一开始我就对你说过,我们绝无可能的。”
“呵呵,身份?妻子?先生,我爱你所以我不悔,只是我自己的人生,我想要自己做主。”柳雨芷笑了,笑容凄婉。
“小雨,别闹小脾气,你……”
“先生,这就不关你的事了,先生请回吧。”
柳欢看着这些回忆扑面而来,她只眨了下眼睛,画面就转到了流府的花园,只是这花园里的摆设较现在的来比更加新了些。
她看着自己的爹爹环抱着娘亲,不知在说些什么,娘亲笑得甜美,这时的娘还是快乐的,直到——
“你怎么会在这里?”柳雨芷看着闯入她房中的人目光惊慌。
同样还是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男子,只是看到的依旧只有他的背面。
“小雨,小雨,我不能没有你。”那两人抱在了一起。
柳欢突然心酸的想哭,她是知道这结局的,在她记忆里的娘一直都不快乐,眉宇间总有淡淡的忧伤,爹来的时候眉头惠州的更紧。那男子应该是被爹处置了吧,堂堂的丞相大人怎会容许自己的女人心里有别的男人存在。她苦笑,她一直想知道她是不是爹的亲生女儿,其实事实真的很明显,若是的话,她不会一直都得不到爹的正眼相待,连让她出嫁到江南来竟一丝犹豫也不曾有过。
现在她终于想起一直以来被她遗忘的事情是什么了,她怀里一直揣着一个锦囊,里面放着的是娘最后的遗物。娘死的时候一直反复叮嘱要她好好保管,或许,或许那就是她能找到线索的东西也说不定。
她很想静下心来好好想清楚,只是耳边总有女人不停的哭泣声。
“呜呜,阿欢,你怎么又出事了啊?呜呜,你醒来好不好?我不要你离开我!”
她很烦躁,想挥手叫她不要哭了,可发现自己的眼皮有千斤重,这才想起原来她为江瑞挡剑受了伤,那么现在哭的人应该是一湘了吧。真是的,她一直没能好好照顾她,反而还老害的她为她担心,这丫头一定吓坏了吧。
柳欢费力的想要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一,一湘。”
孟一湘原本还低头一直啜泣着,听到耳边有细如蚊蝇的呼唤声,连忙抬头,就看见柳欢睁开了眼,正看着自己。
“呜呜,你终于醒了呀!我以为,我以为,差点就见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