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无法回头
在我进入报馆的第三天里，新闻版面的记者陈思思要离开报馆，原因是婆家不许她抛头露面，热爱一份新闻职业的陈思思陷入两难境地。
她离开的那天，久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愿离开。而我为了赶稿件，在报馆加班。远远可听到外滩上的钟声清脆地敲响。大轮的鸣笛声拉得长长的。窗外灯火通明。离开时，发觉隔壁的办公室里，她静静地坐着。侧过头望着她，她抬起头，一双无奈伤感的眼睛让我心怵。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她绽开妩媚的笑容。“愿意在一起吃个晚餐吗？”
人就是有这样缘份，我与她也成了最好的朋友，经常在一起聚餐，购物，喝茶。我们在一起很快乐。两个女人往那儿一坐，夺人眼目。
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从衣着，化妆品，到眼中的男人，我向她坦露我的心迹。真实而又毫无保留，只是我仍告诉她我的父母在南洋。我与外婆在一起。她有时还张罗帮我介绍对象。我总是掩嘴而笑。笑而之后，心是凉凉的。因为我是一名不穿军服的女军人，是一名军太，是贫苦乡村教员的小五子。她怎么可能知道，她也无法相信眼前民国丽人竟然有着那么复杂的身份。
她离开报馆，居然很快到了上海有声欢乐电台。她的声音天性轻秾甜糯，娇柔暖人。她办的谈话节目生动活泼。生命就是蕴藏着玄机。不想一回到家打开有声欢乐电台，居然引来以后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安徽榔桥镇的小五子，我真的想你，所以妈妈特来上海，又不知你住在何处，听到播报后，来到闸北区闸北口宾宾旅店。”我怔住了，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兵荒马乱的年代，陈思思一遍遍播着很多亲人都在寻求投靠亲友的告示。陈思思开办的寻亲的节目，似投放一枚炸弹。很多亲人来播音室哭泣着呼唤着失散多年的家人亲戚。感人至深，催人泪下。曾听到一个个亲切的呼唤亲人的节目，总是让我想起弟妹们，想起在李家大院的生活，我想回家！当想法越来越浓烈时，妈妈没有捎来片言字句，来到上海，给我意想不到的幸福。还有那种幸福竟然让我承受不住，再一次地泪流满面。
来到宾宾旅店，敲开609客房。看到的却是四姨太和我的四妹。
“小妹！”四姨太将我拥入怀，好像她就是我的亲妈一样，我惊诧她这样的举动。四妹怯生生地看着我，竟然都不敢叫我了。
“叫我呀！”我将大姑娘的四妹抱了起来。
“姨太。”四妹的叫声让我一惊。
是的，她们来到上海，我怎么安排，我怎么能带她们溶进我的圈子。我可是一名报馆工作人员，从没有公开我的姨太身份。
“现在不时兴叫人姨太的，虽然事实如此。你叫我小姐吧。”
四妹满脸的不解。四姨太兴奋说对对叫小姐。我就是喜欢小姐的称呼。原本我们就是大户人家的。
“你看四妹就像上海的小小姐。你看多洋气，我给她买的可是全镇最上等的衣衫。”四姨太说着拉着四妹子衣衫。
衣衫到是好料子，只是怎么看也有一股俗气，根本没有上海平凡小女孩子的大气和高雅。
“你看这两天，我给四妹买的全是上海最好吃的饼干和糖果。”
“谢谢小姐的关照。”
“你叫我小姐？”四姨太双手掩着脸，惊讶，喜悦。“我可不可以像你一样工作呢？或者我见到将军也行。”
“你寻亲启事，说是我的妈来了，所以我没有禀告将军。”我知道四姨太的到来必然能搅乱原来的定局。
中午在上海一家豪华的酒店招待四姨太和四妹。
晶莹剔透的灯，光滑如镜的地面，还有穿得整洁统一的服饰都让四姨太张大嘴，四妹都处张望，生怕错过每一个风景。一看就是初来上海的样子。每一处都给四姨太和四妹惊心动魄的一眼。
一连三天，我都带她们逛上海。四姨太和四妹第一次坐电车都是信乡下的会不会电死的担心。吃冰激凌，担心会不会把牙冻掉了。看电影上火车驶来，四姨太和四妹抱着头跑。看街头人来人往，看外滩那些外国人。看黄埔江上冒着浓浓白烟的轮船。看西洋新装发布会。带她们照相，教她们用打火机。这个世界让她们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四姨太想留在上海的欲望是越来越强烈，她带着我的妹妹来，目的可想而知。可是我的身份连亲妹妹也不能留的。况且四姨太。虽然将军曾那么宠爱她。
四姨太每次见到我，总是说你可不可打个电话说我来了。
我总是回道，将军的电话不是谁想打就能打。
她听着总是暗下脸来。她渐渐地不想玩了，更多的是想说说她落脚上海。我明确告诉她，你要回到李家大院。你看到的只是上海的繁花的一面，上海的冷若冰霜的一面，你根本体会不到，你根本无法理解生活在这里的一切。你不会认字，也就意味着你无法生存在上海，你在纺织厂工作也不行的，你看你的手细皮嫩肉，是不能吃苦，你不需要吃苦的。在没有将军许可的情况下，你不可以留在上海。
四姨太听着，竟失声地哭了起来。
看到一个只想依靠着将军，过一生的女人，我爱怜地撸了撸她的头发。
“那时就梦想有一天能跟随着将军，可是这样的梦因为你的到来，我就知道跟随将军只可能是个幻想。你大人大量，原谅我最初的嫉妒。也是因为我嫉妒，引起将军对你的兴趣，从某个角落来说，你还要感谢我。你知道吗？将军汇过去的钱，都在二姨太手里。她眼里除了有你，谁也不在乎。我在她眼皮低下生活，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更让人气不可的，她准许我回娘家呆了一个星期，回来后，发现我的房被她翻了底朝天。将军送给我手饰还包括我平时积攒下的私房钱，都被她搜走了。二姨太越来越刻薄。女人与女人生活一个屋檐下，要说有多好，那是假，我趁二姨太的不备，我偷了她的一笔钱，连夜说动你的妈，带着你四妹来了，你谁也不看，就看在你四妹份上，也要给一碗饭给我们吃。”
她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她连回头的路也没有了，可是上海不是她呆的地方。她可是威胁我在上海一枚炸弹。待有一天她知道我的一切，她说出去，会涉及到很多人的事，会惹来更多想不到的麻烦。
许久，我都沉默着。四姨太在上海，将军，其实他的真实的一切我根本不知道，我觉得他象个云里雾里的人。还有四姨太的为人，我还是很不放心。
“在没有见到将军之前，你要隐名埋姓。待见到将军，我会提醒你来了，四妹跟着你，还要你关照。一切都由你来负责她的一切生活，记住，给她上最好的学校。”
四妹远远站着，听到我说的话，即绽开天真无暇的笑容。她当然也不想离开上海。
“上海是天堂，也是地狱。不要把上海想得太好。生活久了，你会发觉很多不如人意的地方。”
四妹笑着叠起手绢，四姨太听到这话，震震地看着我。（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