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百乐门见
一早起床，电铃就响个不停。又是报馆要我加班的，很是慵懒地接听。
“小玫瑰，这天气或冷或热的，气温变化大，你要注意身子。”宽厚的声音传来，让我瞬间感动地流下泪，这是我想也不敢想的温情。跟随他，该有二年了吧，第一次打来关爱电话，意想不到，又分外感动。
“其实随军是很苦的，我想待安稳下来，再接你过来。军人有军纪，你能理解就好。你一个人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让我担心就好了。”
“将军，你放心，我会等你接我过去。做你的姨太，也算是我的福气。”同他说话，还是不敢过于放肆的娇嗔，因为他一向都是特别的威严冷峻。
今天阳光灿烂。心情特好装扮了一下。今天穿了西洋蓬蓬裙，头发用一条粉红丝巾束起。虽是已做人姨太，俨然一副大小姐的高贵与端正。
来到报馆，冷冷清清，只有当班在看来稿，有几个手忙脚乱的打电话催稿子。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办公桌上已有一层灰。几天没有来了。
“小玫瑰，百乐门见！星期六上午11点。急急，火！火!”拆开一封信，很有风格的字体让我想不起来是谁写的。陈强的笔迹是工工正正。陈思思？陈思思的字曾让我扑地一笑，因为她写的字就像一个娃娃鱼。将军？更不可能，他已去山东省。阿芸？小园？她们不会同我玩这个猫猫的。是同事，还是某个场合上偶遇的某个多情的男子？想想好笑起来。
反正要路过百乐门。上午11点，想请我吃饭，也不能这样吧？让我猜来猜去也猜不中。
上午11点的百乐门，也不见得让人心旷神怡。夜晚，可是让男人女人醉眼朦胧的地方。
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真怕一个熟悉的影子从背后将我的双眼蒙住，更怕陈强向我问“罪”。
“小姐，给我一点好不好！”从口袋里掏出一元，丢进一个破碗里。不走，会有更多的要饭地围个水泄不通。
“小姐”稚气的声音仍在唤我，我头也不回，一元也不少了。
“你的手绢掉在地上了。”
看到那个脏兮兮的女孩子递过来的手绢，是根本不想要了。
“姐！”那一个姐字，叫得让我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我白净的手抬起凌乱的头发下脏兮兮的脸，“你是四妹？”
“你看！”四妹指着不远处，一个乞讨的女人。
一串泪珠似洪水一般滚落下来。一个女人要投靠自己声名显赫的男人，却流落街头。
“你真的是四姨太？”
“小姐，我真的对不住你，没有将四妹带好。话说着可长了。我把四妹交给你后，我就去跳黄埔江。”
人来人往的街头，两人截然不同的穿着身份气度在一起说话，显得很不适宜的。
我匆匆把她们带到一个低档的旅店。
我随后在路边，给四姨太和四妹买一些鞋子，内衣外衣，袜子还有一大堆食品。风风火火赶到那个小客店。他们疲备的样子似乎因为我的到来才没有了绝望和恐慌。
“小姐！”两人颤栗地叫我。
“快去洗个澡，换好衣服，再先吃点东西。”我拿出一些廉价的内衣给她们。
四姨太和四妹看到桌子上的面包和蛋糕不时咽下口水，可是没有办法，我不要能让他们那么脏得样子吃着东西。那样我会呕心的。
听到浴间的哗啦啦的水流声，脑中想起四姨太在李家大院洗澡的奢侈，总会两个大大圆木桶，一个木桶用皂树擦身子，另一个让丫鬟在田硬山头采摘出来的各种奇异花野草泡出来的水过浴身子。
有时，一洗就是一个响午。边洗边唱着小调子。
四妹自小就是怕洗澡，总是在爸妈的打骂下，才千不肯万不愿似的洗个澡。一天妈妈给我们做了一件新衣服，妈妈说谁先洗，谁就换上新衣服。小小的四妹紧紧地抱着木盆不放，她要第一个洗澡，可惜她第一个洗好后，那件新衣却被六妹穿在身上了，虽然她还没有洗澡，后来四妹哭得好伤心。
如今，四姨太和四妹都在一个笼头下抢着洗，因为这一段日子供水不太正常，不抢着洗，说没水，一滴也见不着。四姨太换好我买的衣服，因为匆匆忙忙购得，也不见得合体，看着四姨太穿着大一号的衣裳，晃晃荡荡的。象一个戏子。
只听哄地一声，那是自来水的笼头因为没水了，水管子发出一声从地底下涌出的声音。四妹才恋恋不舍地出来，她真的长大了，知道爱美了，穿着新衣，特别开心地笑了起来。不觉间四妹又长高了不少，给她购置的衣服小了一点，将她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四妹看着我望着她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吃吧！有鸡脚，面包，蛋糕，甜饼，爆米花。还有王大饼，南市包子。”打开一袋袋的食品，四姨太和四妹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嚼着。我则心疼地望着她们。
“其实都怪我一门心事想依靠你和将军”四姨太把‘我’放在‘将军’的前面了，说明我对她而言更有重要性。
“你送我回安徽，从内心是不愿意的，一个姨太私自逃出门，是要受到家法处置的，回去肯定没有好日子过，将军长年累月不回家，我没有一个人可以诉苦和依靠的。在路上这样想着，想想不如带着四妹回到上海，用你给的钱，我以为可以过些自由的日子。如果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你多多少少也会帮我的吧。所以当坐车坐到浙江，我决定又乘车折了回来。也许在车上穿戴得的太惹眼了，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出浙江省时，被人明目张胆地偷了一次。四妹发现了，指出偷窃者，当地保安心太贪，最开始确定那笔钱是我们的，当行窃者走后，竟反咬一口，说我们偷来的，还找一个当地人作证，这样你给我的那笔钱，不明不白进了他们的腰包。我们还被关了起来。暗无天日的，也不知呆了几天，我们就跑了，好在我们都是清白的，他们也就是图那笔钱，那些狗娘养的。我们一路上装聋作哑，装疯卖傻，一路乞讨才得以回到上海，回到上海，就常常在外滩上，真的希望能看到你，好不容易一次看到报章上有你的文章，就知道你的报馆地址，就用乞讨出来的钱请先生写了那几个字，又花钱请先生送了进去，我真的怕那封信，你看不到，好在苍天有眼，还是让我看到你。小姐，我们已无路可走了，你就让我们留在上海吧！你谁也不看，就看到四妹这么多天，我都尽责尽力地关爱她。”四姨太一口气说了很多，才停了下来，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
其实我都要离开上海，我还给她什么承诺呢。
“上海是天堂，上海也是地狱。”我爱怜地摸着四妹的还湿漉的头发说。
四姨太似乎理解地望着我。是的，上海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呆下去的地方，这里有太多的诱惑，让你分不清方向，这里也有太多的陷进，让你晕头转向。也许是飞黄腾达，也许就是粉骨碎身。
“将军得知你来找他，就吩咐我这个月多汇点回去，谁知你又回来了。”
“小姐，你可以带我见到将军的，我就知道将军掂记着我。”令我万万没有想到四姨太竟可怜地跪在我的面前。
“你错了，我根本就不知道将军在什么地方，而且他不是随便就可以带一个女人走的，这就是军纪。我也快离开上海，是因为工作需要，是因为我要参与军队的一份工作。所以，你只暂时留在上海。下次我派人送你回李家大院，会让你体面回家。”
四姨太默默不语，好久，轻轻地哭泣起来，随后是李家大院姨太们惯有的有板有眼的哭调，我很讨厌那种腔调。
丢下一笔钱给四姨太，叫她以后想法子找个临时的房子，住小客店总不是个事儿。租得房子只而留一个地址在这个客店就行了，我有空就会来的。
四姨太一听，将四妹抱了起来，她可以安心地住在上海了。
其实我也没有底了，因为我的开支也很大，我的报馆收入是根本不够三个人花的，只得厚着脸皮向将军多要一点了。（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