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之上,对马守丝毫不敢马虎,不停地叮嘱着手下。虽然天上不会掉下馅饼来,但是随着队伍一步步临近江户,对马守越来越预感到会有什么猴壶的捷报传来。百岁有余的一风宗匠这次也可以说是最后一次抛头露面了。毕竟是年过百岁的老人了,能坐着轿子颠簸至此已非易事。在猴壶赝品已经出现了两三只之多,作为唯一能亲眼鉴定柳生藩代代相传的猴壶真伪的人,一风宗匠这次不论如何都要亲赴江户。
只要自己亲赴江户,事情总能拨云见日,如此考虑的对马守同时也在担心着源三郎同司马道场之间的恩怨。
剑法盖世无双的源三郎之兄长柳生对马守此刻心烦意乱。此时道旁不时地能看到拄着拐杖一步步赶往平冢大山阿夫利神社参拜的白衣道人。
地跨藤泽的大富、大阪两座城镇中有一座由谥号“一遍上人”的四世吞海和尚开山而造的游行寺。寺院之后有一小栗堂。小栗堂中流传着人人尽知的小栗判官照手姬的传说。
户冢程之谷?旅店门口在平日里一般都会站立着招徕顾客的妇人。此处大小旅店鳞次栉比。而在此时刻,道路两旁跪满了迎接大名柳生对马守的百姓。柳生对马守与一风宗匠一行停在了这些人的前面。
五
一间宽敞的房间内墙壁上左右挂着两幅画,烛光掩映下身着花纹长衫盘腿端坐、正举杯喝茶休息的正是剑法盖世的对马守。
一行人今夜就住在了程之谷。对马守正欲休息,忽闻贴身侍卫进来禀告。说是江户府邸的老家臣田丸主水正所遣之人若党仪作风风火火地赶来要紧急求见。
常理而言,若党是很难亲自面见藩主的。但此刻事出紧急,又恰逢在旅途之上,对马守便吩咐道:
“将那仪作带将进来—”
此刻若党仪作手中正拎着斗篷,一脸颓废。仪作在离开神奈川旅店不久稍不留神被人骗走了至关重要的猴壶之后,虽然追赶了与吉一阵子,那与吉却突然像钻进了地缝一样无影无踪了。
仪作这下子慌了神。期盼着能在路上撞见与吉的仪作在无奈中继续前行,在黄昏时分不知不觉走到了程之谷。
忽闻今夜要有什么大名住宿于此地,仪作便躲在道边偷眼观瞧。
在那个年代,上层人士出行时队伍前面都要高高地竖起一块牌子。仪作抬眼向队伍前的牌子望去,只见上书:柳生对马守。
仪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禁揉揉眼睛仔细又看了一遍。没错,真是未料到柳生藩主会亲自赶赴江户。
自知闯下大祸的仪作心想若是到了伊贺自己肯定难逃死罪,即使折返江户,主水正也不会饶过自己。
正在此时却巧遇藩主。自觉好歹都是死路一条的仪作打定主意要即刻见到藩主说明一切。
在贴身卫士的引领下,仪作心怀忐忑地跪到了对马守的面前。旁边的三两名护卫看到发髻散乱、衣衫褴褛、眼睛血红、嘴唇干裂的仪作有些吃惊地问道:“你果真是田丸老先生派来的若党吗?”
或许这三两名护卫将仪作看成了刺客也未可知。仪作顾不及回答,也忘记了恐惧,跪爬到藩主脚下,双手伏地。
“藩主恕罪!在下奉田丸老先生之命,在赶往伊贺途中由于不慎,所带茶壶被人夺去。”
“对你所言之事我一无所知。什么茶壶不茶壶,休要惊慌。”此刻对马守表现得却是异常的镇定。
六
此刻的对马守毫不惊慌,只是接着怒斥仪作道:“休得胡言!主水正怎会让你若党一人背个真品出门!那种假货被人偷了也无妨!且说主水正都说了些什么?”
原以为自己会被推出斩首的仪作听到藩主如此一问,先是一愣,然后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啊,想起来了。田丸主水正让在下告诉藩主猴壶所藏之宝已经在麻布林念寺前的府邸院中找到。在我离开府邸之时,主水正将那庭院一隅围了起来不让任何人接近,说是要等待藩主到来。”
在座众人闻听仪作所言都陷入了沉默。就连藩主对马守闻听此言也是颜色大变。
“什么?财宝找到了?”对马守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左右的贴身侍卫们。侍卫们此刻面带喜色。而对马守毕竟是一藩之主,虽心中暗喜却仍不露声色。“庭院一隅?具体会是哪个角落呢?”左右的侍卫并未听到对马守这一声轻轻的自言自语。对马守立刻感觉到其中必有什么蹊跷,但在众人面前仍然表现得镇定自若。
“然后主水正就令你出得江户前来迎接于我了?”“正是。主水正老先生正是令在下前来迎接藩主。”“嗯,我们一行已到程之谷,江户已是近在咫尺。进了江户也就快看到日光东照宫了。”只要见到了老家臣田丸,一切都会明了的。对马守隐约预感到其中必有朝廷之手在暗中操作。藏宝有了下落。本来是件令人欢欣鼓舞的事情,而稍稍稳定下来的对马守却渐渐沉下了脸色,双手不停地颤抖起来。这是对马守暴怒的前兆。左右的侍卫们都不解藩主缘何突然来了脾气。
“哼!德川那些尔虞我诈之辈!”闻听藩主口出此言,众人不禁大惊失色。对马守猛然站将起来问道:“一风宗匠是否安寝?速带我去宗匠房间!”
与此同时,程之谷前的大路上伴随着清寂的三弦声传来了轻盈的歌声。
尺蠖虫尺蠖虫从头至脚
取尺拿命……
且说方才与吉虽费尽了口舌,但是对面的阿藤还是假装糊涂不认识自己。
之后与吉与阿藤二人结伴而行来到了程之谷。一路之上阿藤不住地弹着三弦,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尺蠖虫”。
与吉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高声唱道:“莫动手,动手即受伤。”
“嘘。”阿藤立刻制止了与吉,拿起拨子继续弹着三弦琴。
七
发髻高盘的阿藤心中生起一股怨恨。阿藤未曾料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左膳在寻找猴壶的途中迷恋上了道场小姐。虽然与左膳居同一屋檐之下,但左膳对自己的一往情深却不闻不问。
加之自那日早上脸色大变的小安急匆匆出门后便音讯皆无。想到这些阿藤一阵胸闷。
“我真是太傻了!怎能如此喜欢一个除了砍砍杀杀再一无是处的左膳呢?莫非是因缘注定不成?”
阿藤一声苦笑,不由得怒火冲上心头。心中郁闷难耐的阿藤把自己独自关在家中无处泄愤,随手抓起茶碗就摔碎在了地上。然而独自生闷气又能有什么用呢,阿藤一气之下拿起猴壶出门喊住了一个收破烂儿的,也不要分文就把茶壶甩了出去。
随后阿藤将写着房屋出租的牌子挂在门口就离开了。阿藤所住之街道因为住着能让尺蠖虫跳舞的奇异女艺人而被人称为尺蠖横町。而最初的女艺人已不复存在。阿藤身披龙纹长衫,手提一把可三层折叠的三弦琴,怀揣内装尺蠖虫的笼子,就这样离开了江户城。
据说人若是从头顶被尺蠖虫钻到脚底就会一命呜呼。虽说这只是传言,但此刻的阿藤却对此深信不疑。
平素里的阿藤只是悠闲地弹着三弦琴,看着随着琴声拱起又放平身躯的尺蠖虫消磨时间。原本这只是一种小买卖罢了,而此刻的阿藤却臆想着这尺蠖虫能真正钻进谁的脑袋里让其死掉。
就这样阿藤带着这个“致命武器”出门了。阿藤先是到了木曾街道逗留了一阵,在那里没待多久就又独自一人踏上了旅途。阿藤一边走在东海道上,一边脑海里浮现出来的仍然是左膳。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啊,那个小安至今杳无音信。这孩子曾经跟随我挨家挨户兜售过尺蠖虫的。多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啊。”
在神奈川的道路旁正陷于一片追忆的阿藤在无意中却撞到了与吉。此刻已经决心与红尘决裂的阿藤故意装出了和与吉陌不相识的样子,想让与吉赶快消失。而与吉却如地痞流氓般死缠不放。无奈之下阿藤只得和与吉结伴而行。
这二人组合真叫一个奇妙。不知不觉中二人相伴来到了夜幕掩盖下的程之谷。
书接前文。与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高声唱起了伊贺柳生之歌。阿藤急忙制止了与吉的歌声然后说道:“往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