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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巴格达脚夫、姑娘们和流浪汉的故事(4)

她体会到我的意思,于是,把剑丢在了地上。魔鬼看见这样走过去,捡起利剑塞进我的手中,说:

“你把她的头砍了我就放了你,以后不再找你的麻烦。”我说“好吧”,提剑几步走到她面前举起手,她挤挤眉向我示意:“我可没有做过害你的事。”我的心好痛,泪流满面,我丢掉手中的宝剑,对魔鬼说:

“严厉的魔王、不害怕的人啊,如果一个很弱小的女人都认为随便杀人是错的,那我一个男人怎么能没原因就刺杀一个我没见过面的女子呢?我以安拉之名起誓,愿意死也不错杀一个人!”

“看来你们俩的感情很好呀!”魔鬼生气地说完,挥起宝剑连劈四下。第一第二剑砍去她的双手,接着剁掉她的双脚。我眼见心上人受到这样残酷的折磨,心好痛,又想到自己的下场并不会比她好多少。那女郎虽已快死了,但仍深情地回头看着我,用眼神和我这个情人道最后一声保重。她的表情没有瞒住魔鬼。凶残的魔鬼凶恶地吼道:“快死了都在对他示爱!”说完一剑砍去,她的头一下落地。可怜一个心地善良、年轻貌美的女子一下给毁了。魔鬼看着我说:

“我们应该解决一下了。如果一个妻子对自己的丈夫不专一,杀死她合理。这女人是我在她洞房花烛的时候抢来的,那时她才十二岁。除了我,她哪个也不认识。我把她带到这里,每隔十天我在这过一夜,来的时候我穿着外乡人的衣服。当我确认她背叛我时,我杀了她。至于你嘛,我虽不肯定你与她有没有奸情,但我决不会这样放过了你。说吧,你希望受到什么样的惩处?”

我一听,认为自己还能活,松了口气,问他道:“我能对你希望什么呢?”“你希望我把你变成一只猴子、一条狗还是一头驴?”

“魔王啊,”我怀着赌一把的心理请求说,“假如你饶恕我,安拉也会饶恕你,因为你饶恕的是一个从来没有伤害过你的穆斯林。”接下来,我恳求他饶恕我,不断解释。

“闭嘴!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这饶恕嘛,你就不要想啦,把你变成动物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说完,他跺了一下脚,地板立刻又裂开了。他拎起我钻入地下又飞到天上。我背对着天往下看,整个世界都是水。我们落在一座山上,他抓起一把土,对着它叽叽咕咕念了咒语,尔后说了句:“把这人变成一只猴子算了。”于是,我成了一只很老的猴,看到自己变成这副丑陋的样子,我哭个半死。然而我对坏运气只有忍耐,我知道好运不会一直跟着我。

我叽哩咕噜从山顶滚到山脚下,开始了我的长途跋涉。走了三十天,我来到看了到头的海边。我停脚休息了会,忽然看见海里有一艘船向这边驶来。我立即躲在岸边的一块礁石后面,等船靠岸后跳了上去。

“快把这不吉利的东西从船上赶走。”一个人看见我喊道。

“我们把它杀了吧。”又一个说。“好啊,瞧我使这把宝剑宰了它。”第三个开始摩拳擦掌。

我抓住剑柄拼命求饶。船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走了过来,我跑到他的脚下请求他的保护。船长见我可怜兮兮的,触动了善良的心,对他们说:

“各位客商,以后这猴子归我收留,请你们不要伤害它。”

船长待我很好,他说什么我都能明白,我在船上替他料理生活中的一些事情,用心地伺候他。我们一帆风顺,航行了将近两个月后抛锚停靠在大城市。这里人杰地灵,文人墨客比比皆是,只有安拉才清楚到底有多少。我们刚将船靠稳,当地国王的近卫骑兵便飞奔而来,他们登上船,祝贺我们平安到达,然后说道:

“我们代表国王对你们的安全抵达表示欢迎。国王让我们带来一些纸张,请你们每人写一行字。因为国王最喜欢的书法家不幸英年早逝,他求贤若渴,发誓要找到一位不弱前人的书法大师。”

我听了狂喜不已,跳了过去,刷地把纸卷夺了过来。众人大惊,担心我把它撕了扔到水里,他们大声喝斥我,威胁说杀了我。我连忙比划着表示我能写字。这时,船长发了话:

“让它写吧,若写不好就赶它走,写得好我就收它做儿子,我还未见过比它更机灵的猴子呢。”

我拿起笔,蘸好墨,三首诗,一挥而就。第一首是用阿拉伯语行书写的:

历史记录着慷慨者的恩典,陛下的洪恩迄今更难卜算。安拉令宇宙曙后不见孤星,因您乃衣食父母功德无边。第二首是用楷书写的:除却赛福尼尘世再无名家,历史将他手遗的墨宝留下。你欲挥毫切不可信笔涂鸦,除非在复活日它引放心花。

第三首是用草书写的:

你打开珍贵与恩泽的墨匣,让墨汁伴着慷慨宽宏挥洒。你若能一字千金博施济众,彪炳史册还须说笔补造化。

写完后我将纸卷交给他们。近卫骑兵立刻下船,飞马赶回王宫,将纸卷呈递国王。国王细细观赏,对我的书法大为赞赏,于是命令手下:

“众卿立刻赶到这位书法大师的住处,让他穿上这袭锦袍,骑上骡子,由你们轮流护送入宫见我。”

卫士们听后窃笑不已。国王不知缘由,怒道:“放肆!我给你们下命令,你们竟敢笑我!”

“万岁爷,我们怎敢笑您,我们是在笑这书法家。其实它不是人,而是船长圈养的一只猴子。”

国王闻言惊奇万分,随即手舞足蹈,说:“我要买下这只猴子。”于是便派人带着骡子和锦袍去船长那儿接我,还再三叮嘱:“你们一定要让它穿袍骑骡前来见我。”

国王的侍从到了船上,从船长那儿买走了我,且真的让我穿上锦袍,骑在骡背上。满城的人都觉得这件事真稀奇,争先恐后地跑到路旁观看。进了宫,见到国王,我毕恭毕敬地在他面前吻了三次地面,他令我坐下,我就双膝跪坐那儿。众人见我如此通晓礼节,都诧异万分,国王本人更是惊喜连连。他令众人回避,只留下一个宦官和一个侍童。然后他吩咐上菜,不一会儿一桌美味佳肴摆了上来。他叫我吃,于是我走到他面前七吻地面才同他一起用餐。饭后,撤掉餐桌,我洗手之后,取来笔墨纸砚,不假思索,提笔赋诗一首。诗曰:

香嫩的羊肉碗里飘着无可挑剔的香气,稀奇的甜食盘中摆着无可比拟的希冀。怦怦的心脏跃跃欲试想将这珍馐品尝,漾漾的粉丝晶莹透亮全靠那油脂蜂蜜。

写完后,我远远地退至一边。国王看后情不自禁地读出声来。读罢,他连连叫好,感叹道:

“一只猴子,如此才思敏捷,书法超绝,这可真是天下奇闻啊!”接着国王叫人拿来象棋,问我:“能和我对弈吗?”我点点头表示可以,且亲自摆好棋子。我和他下了两局,我连赢两局。国王纳闷心极了,自言自语地说:

“倘若这猴子是个人,那他的同代人当中肯定无人能比啊。”他转身对宦官说:

“去,把你的女主人叫来,就说我有话说。我想叫她也来看看这只独一无二的猴子。”

那官宦不久就回来了,女主人也来了。那宦官的女主人就是国王的女儿。公主一看见我,马上捂住脸,埋怨道:

“父王,亏您想得出来,把女儿唤来让一个外国男人看。”

“亲爱的宝贝,在你眼前只有你父王、侍童和从小带你的宦官以及这只猴子,哪有外国男人?”

“这猴子原是一位王子,他的父亲名叫伊玛尔,是艾努斯群岛的国王。他被魔鬼吉尔吉里斯施了邪恶的魔法。这魔鬼是撒旦的后裔,残忍毒辣,把自己抢做妻子的黑檀岛国王艾格纳穆斯的女儿杀了。这猴子其实是一个博学多才的王子。”

国王听了她的话惊诧万分,向我问道:“她讲的是真的吗?”我点了点头,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又转身问自己的女儿:“那么你又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的?”“父王,在我小时候有个未卜先知的老婆婆向我传授了魔法,我牢记在心,反复磨练,掌握了一百七十种魔法,其中最简单的一种也能将城中的巨石移到卡夫山,把城市变成汪洋大海,把百姓变成鱼。”

“亲爱的女儿,对真主安拉的圣名发誓,你一定要救救这个王子,我要请他做我的宰相。我不知道他是否具备作宰相的能力。但为父确实需要一个精明能干的人辅佐朝政,而他才智超群,机敏过人,风趣优雅,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是,一切听您吩咐,父王。”公主说着取来一把尖刀,那刀柄上刻有几个希伯来人的名字。她用刀在地上划了一个圈,又在圈里刻了一些名字和符咒,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嗡嗡咛咛,总之没有人听得懂。顷刻间,乌云压顶。天色渐渐昏暗,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被黑暗笼罩了。忽然间我们眼前出现一个丑陋可怕的魔鬼,他的手像大铁叉,双腿犹如巨型桅杆,双眼好似燃烧的火把。众人被吓得不住打颤,魂都快掉了。

“叫你来,可并不是欢迎你的。”公主冷冷地对魔鬼说。

“你这不守诺言的女子,”魔鬼说着摇身一变成了一只狮子,“你怎么出尔反尔,咱们不是订下盟约,井水不犯河水的吗?”

“你这残忍的恶魔,也配谈什么盟约?”“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说完他露出锋利的獠牙,朝公主猛扑过来。公主顺手拔下一根头发,嘴里迅疾念咒,瞬间头发丝变成一把寒气刺骨的利剑,只见她手起剑落,将狮子拦腰劈作两段。狮子的脑袋马上又变作一只毒蝎。公主见了立刻变成一条巨蟒,说道:“把你碎尸万段。”这两个斗起法来,连蜇带咬,连打几百回合,斗得难解难分。毒蝎渐渐不敌,向上一跳变为一只秃鹫。公主岂肯示弱,眨眼间,一只苍鹰在秃鹫后面穷追猛打。一鹰一鹫,上下翻飞,又是嘴啄又是爪厮打得凶狠异常。几个回合过后,那秃鹫又落了下风,便着地变成一只黑猫。苍鹰毫不迟疑,变作一只狼继续追杀黑猫。宫中顿时猫叫狼嚎,又是一场好打。黑猫哪是狼的对手,眼瞅着打不过了,就势化作一个无比巨大的火红石榴,滚入一方水池之中,狼急奔过去,想要擒拿它。谁料那石榴腾空而起,旋即又落在地面上炸得粉碎。一粒粒石榴子滚得到处都是,企图遍地开花、鱼目混珠。这可瞒不住聪明的公主,电光火石间,狼又变成一只公鸡,把石榴子挨个啄入腹中,希望来它一个颗粒不剩。也许那魔鬼时辰未到,有一粒石榴子滚进喷泉旁石砖的缝隙深处,逃过一难。雄鸡岂肯轻易罢休,但见它打起十二分精神打了个鸣,狠命拍打一双翅膀,并用嘴向我们连连示意,而我们却茫然不知它这是为什么。它急了,使足力气一声长啼,刹那间地动山摇,宫殿仿佛要被摧毁一般。公鸡四下乱翻找那石榴子,没有放过任何角落,终于发现了那粒被摇晃出来的石榴子。公鸡一个急扑,想把它啄住,谁知后者一下跃入水中沉了下去。公鸡急忙化作一条大鱼紧追究过去,一瞬间就没了踪影。不大的工夫,忽听嗷的一声吼叫,把我们吓得魂飞魄散。那魔鬼猛地跃出水面,浑身上下犹如烈烈燃烧的火把,七窍中都喷出烈火浓烟。公主忙使出看家本领,化作一团烈焰腾腾的火球。我们害怕烧到自己,恨不得赶紧潜入水中躲避开。魔鬼无路可逃,咆哮着向我们扑将过来。刹那间,我们浑身都被烧得十分疼痛,他还狠毒地朝我们的脸上喷出火焰。公主岂能任他行凶,追过来冲着魔鬼吐去道道火舌,直烧得他哇哇乱叫。他俩以火对攻,半斤八两,看样子非要拼出个你死我活。我们几个凡夫俗子无处可躲,让熊熊烈火围在其中。公主的火看起来厉害,但烧到我们身上没有感觉。魔鬼的火却烧瞎了我的左眼,烧残了国王脸的下巴。那太监光是胸部着火,跟着全身都烧着,后来就被烧死了。我们绝望了,心想再这样下去毫无生还的可能。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冥冥中一个声音在说:“伟大的安拉法力无边!请助我取得胜利,打败不信奉穆罕默德的邪教徒!”原来这声音是公主在祈求真神安拉的护佑。再瞧那魔鬼,只见他早被公主的神助之火烧得化为灰烬。公主现了原貌,过来看看我们说:

“快拿碗水来。”侍童忙取来递给她,她对着碗念了些只有她自己明白的咒语,接着又向我身上洒水,边洒边说:

“借真理的名头,借伟大的安拉的神力,你恢复原形吧。”话落,我现出过去的人形,只是被魔鬼烧瞎的眼睛再也没有复原的可能。

正在这时,忽见公主急声对着国王喊道:“火!火!”似乎是在向国王求救。还没等我们明白过来,一股黑色火苗已窜上公主胸部,继而烧到面部。公主自知回天乏力,流着泪说了句:“我作证,世间万物的真主,唯有安拉·穆罕默德是安拉使者。”说完,她被烧成了灰烬,堆在魔鬼化成的那堆灰旁边。见此情景,我们悲痛欲绝,我更是恨不能代她一死,实在不忍心看到这样一位好姑娘在做了天大的善事之后竟化为灰烬。然而,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国王眼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烧成了灰烬却束手无策,更是痛不欲生,又是揪自己残剩的胡子,又是挠脸扯衣服。我也悲不自禁地做着这些动作,以此来宣泄心中的伤悲,我们抱头痛哭。众官员和卫士们闻讯赶来,看到国王倒在一堆灰烬旁不省人事,都惊慌失措,一个个急得团团转。少顷,国王苏醒过来,悲声向他们讲了公主打败魔鬼又死于黑火的事情。大家无不悲叹这飞来横祸,女人们惊声尖叫。人们哀悼七日。国王下令建造一座宏大的圆顶形陵墓,将公主的骨灰存放在里面,让人在陵内点长明灯,陪伴女儿的亡灵。人们生气地把魔鬼化身的那堆灰抛撒到空中,并且诅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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