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掮客停在一个奴隶主家门前问女奴道:“这位阿拉丁先生你看怎么样?”
掮客问:“你可同意卖给他?”女奴冷眼见是个驼背,就说:“这不是个罗锅吗。诗人云:
四肢短小而脖子老长,
就像碰到星星的魍魉。
三番五次伸头把食尝,
于是变成了罗锅模样。”
掮客一听,马上把她拉开。他们又走向另一位商人问道:
“你卖给他怎么样?”她一眼就看出这位是害眼病的,便说:
“这是位烂眼睛的,你为什么要把我卖给他呢?诗人曾说:
眼睛发炎,失去健康,
拼尽全力,迈向死亡。
周围人们,快快来看,
他的眼里,多么肮脏!”
掮客又带女奴去另一家商店问:“你可同意卖给这位店主?”女奴见此人有一把又多又长的胡子,便道:“你有病啊!这显然是一只老公羊,可尾巴却长在下巴上?你竟要把我卖给他!你可真是个混蛋,你总听说过吧:长胡子的人,绝对见识短浅;胡子有多长,见识就多短。这是聪明人都再清楚不过的事。有诗为证:
胡子长的男人,
威严并未增添。
然而他的智力,
随胡子而削减。”
掮客立即拉着她走开了。女奴问:“你带我去什么地方?”
“回你主人那儿去吧!我不想再遇上这类倒霉事了,你已然让我没饭吃了,也让你主人受到损失,这都因为你缺乏教养。”掮客说。
女奴在市场里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埃及人阿里·努尔丁身上。她看出这是一个年轻挺拔、身材修长、心地纯洁、才十四岁的英俊少年,宛若满月,额头光洁,两腮红云灿灿,脖颈雪白如石膏,牙齿晶莹如莹石,涎水甘甜如蜂蜜,恰如某诗人形容的:
圆月羚羊要与他媲美,我对它们说大可不必。羚羊啊不要不自量力,圆月啊不要枉费心机。有位诗人说得更好:乌发在白额前轻轻飘动,宇宙因此才有黑暗光明。请不要诬蔑腮边的黑痣,那并非瑕疵污点的象征。
女奴一看见努尔丁,就元神出壳一样出神发呆。女奴第一眼就迷上了阿里·努尔丁,她转身对掮客说:
“那边坐着的穿着呢绒大衣的那位能不能给我涨点儿价呢?”
“我的美人儿,他是个开罗人,他父亲是开罗富商,功德无量,他仅仅来此小住一段,他提起过你的事情,没说过涨还是落。”
女奴一听,从手上摘下一枚价值不菲的钻戒,对掮客说:
“你领我见他去,如能成交,我就把这戒指,作为今天你的酬劳。”
掮客十分高兴,便带她走到努尔丁面前。女奴开口问努尔丁:
“老爷,指主发誓,你觉得我美吗?”“美丽的女士,这世界上还会有比你更美的人啦!”女奴忙问:“那你为何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抢着开价呢?可能我入不了您眼吧,先生。”“迷人的小姐,假如这是我的故乡,我会不计代价来换取你的。”“先生,我没打算非要你买下我,但只要你稍稍抬高点价格,就可以提高我的身份,即使你不买我,商人们也会说这个女人若非绝顶漂亮,这个开罗商人就不会加价,因为开罗人买女奴最具经验。”
努尔丁闻言,一张俊脸羞得通红,对掮客道:“现在身价是多少?”“不加经手费,九百五十第纳尔,但决定权在卖主手里。”
于是努尔丁说:“加上经手费,我用一千第纳尔买下她。”
女奴马上跑过来说:“我同意以一千第纳尔卖给这位美少年。”
努尔丁沉吟良久。还没反应过来,掮客就把法官以及公证人都带来了,写好契据并交给了努尔丁。
掮客把买卖契据交给努尔丁说:“带走你的女奴吧,安拉为你祝福,你们真是太般配了。正如诗中所云:幸运自愿朝他来,提着衣角笑口开。美女本当配俊男,天设地造命安排。”
这时努尔丁赶到父亲好友香料商人处,取出存在那里的一千第纳尔,和女奴一起回到香料商腾给他的住宅。女奴一进屋门,看到地毯和垫子都非常破旧,便说:
“主人啊,你没有自己的房间吗?我不能到你自己家中去吗?你为何不带我去见你的父亲呢?”
“实话实说,迷人的小姐,这不是我的家,而是香料商人的住宅。他是这里的人,是他把房子腾出来让我住的。我已对你说过,我家在开罗。”
“主人啊,怎么没有烤肉、酒水、点心、水果来呀?”
“老实说,迷人的小姐,我仅有的一千第纳尔全部付了你的身价,先前还有一点迪拉姆,可我昨天全花光了。”努尔丁回答。
“那么你不能向你在这城里的什么朋友借五十迪拉姆来给我吗?我会告诉你如何做的。”
“除了香料商,我没有其他朋友。”努尔丁说完便来到香料商人的屋子,相互问候后,香料商说:
“孩子,你今天用了一千第纳尔?”“我买了个女奴。”“孩子,你疯了吗?你竟然用一千第纳尔买了一个女奴!她是哪国人?”“老伯,是西洋人。”
“孩子,你要明白,这里最好的西洋奴隶也仅卖二百第纳尔。所以真主啊,这里头定有古怪。若你喜欢她,晚上就睡她一夜,满足一下自己,明天一早就带她去市场,就是少二百第纳尔也可以,把她卖掉,就只当那二百第纳尔被小偷偷去了。”
努尔丁道:“先生,您的话没错,可我唯一的一千第纳尔,全用来买这个女奴了,我现在身上连一个迪拉姆也没有了,我想向您借五十迪拉姆,到明天,我把女奴卖掉,再来还您。”
“孩子,我给你。”数了五十迪拉姆给他,并说:“孩子,你年纪太年轻了,这女奴太美丽了,也许你已爱上了她,舍不得卖掉她。你已身无分文,如果再花光这五十迪拉姆你就再来借,借满十次以后,我就不理你了,咱们的交情也就断了。”
老人给了五十迪拉姆,努尔丁接过钱,回去交给女奴。女奴说:“亲爱的主人,你赶紧去市场拿二十迪拉姆的五种颜色的丝线回来,用另外三十迪拉姆买些肉、饼、水果、饮料以及香料来。”
努尔丁到市场买来了上面说的东西。女奴便做了一顿美味佳肴给努尔丁吃,努尔丁和她一起饱餐一顿后,女奴又端上美酒,二人开怀畅饮,努尔丁最后喝醉睡着了。女奴马上爬起来,从包袱里取出两根长针,坐下织了一条漂亮的腰带,放在枕头底下。然后她脱下衣服,把努尔丁推醒。努尔丁醒后才看到自己身边睡着一个少女。
努尔丁看了片刻,少女便蓦地将他拥入怀中,狂吻乱亲。两人如胶似漆,颠龙倒凤,难分难离。努尔丁使出浑身解数,与姑娘周旋。而姑娘则以自己的美艳以及娇态应付这一切。
努尔丁和姑娘心满意足地睡了一夜。天亮时分,努尔丁醒了,看见姑娘端来了水,便净身晨祷。接着姑娘送上吃的、喝的,吃罢,姑娘从枕头下掏出昨晚编好的腰带,递给努尔丁,说:
“主人啊,把这条腰带拿去卖吧。”
“哪来的?”“是用你昨天花二十迪拉姆买来的丝线编织的,将它拿到波斯市场,至少卖二十第纳尔。”努尔丁迷惑地问道:“美丽的女士啊,二十迪拉姆买来的东西只一夜工夫就可以卖到二十第纳尔吗?”“主人啊你只管把它交给掮客叫卖,你就明白它的价值了。”
努尔丁这才把腰带拿到波斯市场交给掮客叫卖。掮客离开片刻就回来了,对努尔丁说:
“你去收钱吧,卖到二十第纳尔。”努尔丁十分惊讶,他乐呵着收下二十第纳尔。然后就买回五色丝线交给女奴。努尔丁用二十第纳尔买了丝钱,交给了女奴说:“你把它都编成腰带吧,而且,你还要把我教会,我们一道编织。我从小到大,从未见过这么高超的手艺,也未见过这么赚钱的生意!”
女奴听后笑着说:“我的主人啊,你再去找香料商朋友借三十迪拉姆,明天连同上次借的钱全还给他。”努尔丁来到老香料商家说:
“先生,请您再借我三十迪拉姆吧,运气好的话,我明天一次还清八十迪拉姆。”
于是老香料商又给他三十迪拉姆。努尔丁拿着钱来到市场上,买东西,吃饭、喝酒,一切如昨。两人一直互相斟酒,酒劲儿渐渐上来了,玛丽亚出于对努尔丁的喜爱,吟唱道:
举杯面对最轻盈的情郎,眼前弥漫着麝香的芬芳。我问是你双颊造的佳酿?你说谁见玫瑰榨出琼浆。
玛丽亚继续与努尔丁畅饮,努尔丁伸手抱她,她却娇嗔地推开了。喝了酒的她,愈加妩媚,于是努尔丁吟道:
苗条少女酒当水,只道爱中本该醉。酒逢情郎千杯少——小伙哪敢不相陪。她道若不开怀饮,不把玉液口中喂。便要情郎守空帏——小伙听罢忙举怀。努尔丁只好喝酒。最后,他支持不住,睡了过去。
这时,玛丽亚马上起来,编织起腰带来……
和昨天一样,努尔丁带上腰带去市场,卖了二十第纳尔。然后,他把八十迪拉姆还给香料商人,对他感谢一番。老人对他说:
“孩子,你是不是把女奴卖掉了?”“我怎能卖掉我的灵魂呢?”接着,努尔丁对老人详细地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老香料商听后格外高兴,他说:“小伙子,真有你的。安拉保佑你好运相伴,我祝你好运。”
努尔丁又来到市场上,买了肉、水果、酒以及其他必需品,然后回家交给玛丽亚。日复一日,努尔丁和玛丽亚幸福地度过了365个日夜。
一年后,玛丽亚对努尔丁说:“主人啊,你明天卖掉腰带后,再给我买六种颜色的丝线,我打算用这些丝线为你织条像商人子弟欢喜的那个样式的披肩。”
第二天,努尔丁依玛丽亚的吩咐做了。玛丽亚·扎娜丽每晚织完一条腰带后再织一会儿披肩。七天后披肩就织成了,努尔丁马上将它披在肩上,向市场走去。商人们、顾客们以及镇上的要人全部站成一排排,观看他的英俊相貌以及那条漂亮的披肩。可那天夜里努尔丁夜里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的女奴正边哭边唱:
与心上人儿就要分手,
呜乎哀哉我凄惨心伤。我心已破碎无限悲哀,怀恋以往的欢乐时光。必定有人在忌妒我们,施计陷害以实现恶望。
努尔丁便问:“亲爱的玛丽亚,你为什么哭啊?”玛丽亚告诉他:“我的心通知我,分离不远了。”“我美丽的夫人啊,有谁会把我们分开呢?”
“我对你的爱胜于你对我的爱,但是夜里的好运,恰是我们分离的根由,若你不想分开,那就小心一个瞎了右眼,左边腿瘸而且蓬头垢面、胡子很长的一位外国老头儿。我知道他已来到这座城里了,我感觉他到这里来就是来抓我的。”
努尔丁忙说:“美丽的夫人啊,如果我看见他,就把他碎尸万段!”
“我的主人啊,你绝对不能伤害他,你只需不理他,也不要和他一起走就行,祈求安拉保佑我们一直在一起。”玛丽亚劝他道。
天亮以后,努尔丁又带着腰带去了市场,他坐在一家店门口,与商人的子弟们聊天。聊着聊着努尔丁便睡着了。此时,那个外国人随着七个外国人一起路过此处,此人看见努尔丁脸被那条丝披肩遮住,拿起披肩的一角,翻来覆去地看。努尔丁被惊醒了,吓得他大叫一声。那人也被吓了一跳,说:
“你鬼叫什么?又没偷你东西。”
努尔丁说:“假如你拿了我的东西,我早就捉你去见总督了。”
“穆斯林啊,你以你信奉的宗教的名义说,这条披肩怎么来的?”
努尔丁径直说:“是我母亲织的。”那外国人便说:“可以卖给我吗?”
“天哪!我绝不会卖给任何人,这是母亲为我织的,只此一条。”
“你卖给我吧,我马上就付五百第纳尔,让你母亲再织一条更漂亮的吧。”
“说什么我也不卖。这披肩世上只此一条。”“我用六百纯金第纳尔买你的,怎么样?”如此这般,外国人一百、一百地往上加价,最后加到九百第纳尔。努尔丁对他说:“不管你出多少钱,我都不会卖的。”外国人还是一直用钱来引诱努尔丁卖披肩。价格最终加到一千第纳尔,围观的那些商人全去帮腔:“我们做主,成交,你赶紧交钱吧。”
“再高的价,我也不卖。”“孩子,你要明白,这条披肩假如有人喜欢,一百第纳尔打住,但这个老外竟出到一千第纳尔了,还有比这更高的利润吗?我觉得你应该卖掉披肩,让织披肩的人再为你织一条,而你却净挣一千第纳尔。”一位商人向努尔丁说。
努尔丁很无奈地卖了披肩。那外国人立即付给他一千第纳尔。努尔丁接过钱,就想回去告诉玛丽亚。而那个外国人却对商人们说:
“你们赶紧拦住努尔丁,今天晚上都到我那里去玩玩,我有缸好酒,有肥羊,各种果品一应俱全,都不要耽搁。”
接着那位商人对努尔丁说:“努尔丁先生,请您赏光,今晚和我们一起去做回客吧,他可是非常慷慨大方的啊。”
商人们计议已定,不准允他回家。商人们马上关了店门,拉上努尔丁随着外国人来到一座气派、香气缭绕的大厅里。外国人礼让他们坐好,又在桌上摆了些稀有的铁瓷和水晶果盘,盛满许多稀有干鲜果品,香气袭人。
接下来,他又搬来一缸罗马陈酿,又让手下人杀一头肥羊。外国人把羊肉烤熟,请商人们吃肉喝酒,还给他们使眼色,让他们依次离座向努尔丁敬酒,最终把努尔丁灌醉。
“努尔丁先生,我诚挚欢迎您。”那外国人一一寒暄,一边和他说话,一边私下察言观色:“努尔丁先生,您可不可以把您一年前花一千第纳尔买下的女奴卖给我?我出五千第纳尔。”
努尔丁没同意,于是外国人又继续给他添菜、敬酒,并且用金钱诱惑他,把价钱提至一万第纳尔的天价。此时努尔丁迷迷糊糊地当着商人们的面说:
“卖给你了,你给我一万第纳尔吧。”外国人格外高兴,商人们也都为他作证,继而又大吃大喝起来,持续到天亮。外国人叫伙计把钱拿来,给努尔丁一万第纳尔,接着对努尔丁说:
“您把钱收好吧,这是昨夜您把女奴卖给我的身价。”努尔丁一听,嚷道:“我什么也没卖给你,你在乱说,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女奴。”
外国人却说:“你的女奴卖给我,这些商人都能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