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2)
最终,他还是打开了门。夏晴蹲在门边,听见开门声,她抬起头来,一脸委屈,带着手表的手腕晃了晃:“二十分钟了。”
她耍无赖的本领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读书的时候,夏晴设计专业的课业特别重,光是画设计稿就要熬夜通宵,其他科目根本就没空顾及。每每到学期末要写论文了,就缠着裴默让他帮忙,礼物攻势,温言软语,什么法子都用上。无奈他一节课都没上过的人,硬是给她编出了好几门课的论文。
结束回忆,裴默语气冰冷道:“进来。”
夏晴便就站起来,进门换了鞋直奔餐桌,将酒瓶放下。
裴默关上门,走到她身边:“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找你喝酒啊。”方才的委屈早消失不见,她笑得开心。转过身,却正巧撞进男人的视线。
彼此沉默在绵长的呼吸声里,硕大的复式公寓寂静无声,唯独餐厅亮着灯。白色的餐桌和墙面,黑色大理石地板,两人相视而立。
片刻,裴默偏过头,冷冷地回绝:“你不能喝酒。”
“喝一点儿吧。就当……庆祝我们成为……合作伙伴。”夏晴却是坚持。
裴默顿了顿,举步走进厨房找出开瓶器和两只酒杯来放在桌上。他从夏晴手里自然地接过酒瓶打开,往杯里满上酒。夏晴则支着桌子立在他边上,愣愣地看他做事。裴默手里执着方帕,倒完酒用帕子将瓶口擦干净。
“你做事还是一样考究。”
“我不像某些人,从来不会打理。”
夏晴执起酒杯,轻笑:“Cheers.”
甘顺的液体在唇舌间停留,随后滑过喉咙直入腹中。摇晃着酒杯,裴默缓缓吐出一句:“你不只是来找我喝酒。”
夏晴勾起漫不经心的笑,问道:“你父亲,裴千,是不是已经找过你了?”
裴默震惊道:“难道你……”
“今天算是个好日子,我们还是不要说他了。”她笑,但她难过,他看得出。裴默挪开视线,抬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夏晴点着桌面:“不管出于什么缘由,谢谢你给我那笔单子。”
“不必了。我选Summer并不是因为你。”裴默没有看夏晴,只陈述道。
夏晴嗤笑,眼睛弯入月牙:“是是,木头永远是公私分明的。”
“夏晴,木头早就死了。”
“他没有。”
她坚定地直视他,望进他眼里尘封的角落。裴默只觉得可笑,但他面色越发沉静。
“你凭什么还那么自信?你的家世?你的年轻貌美?还是你的天性纯真?你值得骄傲的东西早就成了过去。现在的你,凭什么?”他字字句句,重重砸在她心头:“今时今日,你还认为我非你不可?”
“是,我不再是过去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我拼命讨生活,为了讨好别人,为了得到利益,我什么都可以做,所以我脏,我世故。这样的我,就该被嫌弃,就不值得被珍惜了,是么?” 夏晴侧过脸,吸了吸鼻子,微微抬起下颚:“但裴默,我从来没有求你爱我。”
“夏晴。”裴默几乎侍从牙缝里挤出她的名字。
闻言夏晴抬手揉了揉眼睛,回过头道:“对不起,是我打扰了。”她作势转身,却被裴默拉住。
他将她抵在桌沿,伸手细细抚摸她的眉梢眼角,两人呼吸相闻。夏晴握住他的手,缓慢地,她轻闭上眼,踮起脚尖触碰他的唇。一沾上她的气息,深植在裴默体内的情愫顷刻爆发,扰得他思路紊乱。他凭着本能紧紧地勒住她,将她扣在自己怀里,缓慢地探舌侵入,纠缠吸吮,缠绵又极致疯狂。
啃咬,夹杂着愤怒和别他的复杂情感,胡乱而激进,让夏晴觉得他就要把她吞入腹中,揉进身体里去一般。她感受得到,他在宣泄他的苦痛。心脏的位置,在他的亲吻下有了颤栗的感觉,这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让夏晴觉得欣喜却又恐惧。她将自己贴向他,不留空隙,手抚过他的头发,扣住他的脖颈,她尽心迎合,带着绝望。
他们彼此都再清楚不过,两人之间,再无可能。
夏晴睁着眼承受这疯狂,波浪球吊灯绕着一圈白色的光晕,刺得她眼花,视线竟慢慢模糊。她终于又在他的怀抱里,时隔七年,像是经过了漫长的沙漠,终于看到了水源,但也知道,这救命水仅仅是海市蜃楼,用来饮鸩止渴。
“夏晴。”他低哑含糊地喊她,稍稍离开她些许,可女人在他怀里起伏着喘气,绵柔的触感引诱他再一次低下头,张嘴含住她嫣红的唇,细细描绘。
如果这么多年来有哪一刻,让裴默觉得真正被填满,那就是此刻。他知道自己不该,可她,在他怀里,如此真实。这真实相隔太久,久到他们都不再记得有过契阔生死,白首不相离。
一滴泪从夏晴的眼眶落下,她几乎来不及察觉,便滑至下颚,滴在裴默的胸前。裴默微怔,放开她。夏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抬手拭去泪水,笑:“对不起……我只是……太想你。”
是的,她太想他了。充满罪恶感,但没有办法阻止地想,在每个受伤或是失败的夜里想,想着有朝一日再回到他的身边是怎样的场景。庆功宴被灌得薄醉的她本该回公寓的,可鬼使神差,她就来见他。就这一个晚上,让她最后的放纵,因为此后,或许再也不能见他……
听见女人的话,裴默心底突然有个声音特别清晰:承认吧,裴默,你对她,终没有真正心死。
他伸手将她怀住,轻声说了一句:“7年了。”
男人熟悉的味道和怀抱,他沉沉的话,所有的熟悉而陌生让夏晴鼻尖一酸,她更用力地抱住他,闷闷道:“对不起,木头。”但这一句道歉里藏着太多的东西,也只有夏晴自己知道其中酸辛。
忽而,她抬头央求道:“木头……可不可以陪我一个晚上。不提所有的纠葛,就一个晚上。”
裴默垂眉,替她顺了刘海,强压心头那些疑虑和不安,道:“好。”
夏晴踮脚,触碰他的唇,合上眼掩饰所有的挣扎,紧抱住他像是揪住唯一的稻草。
夜深,一弯弦月悬在空中,四周只瞧得见两三颗星。
公寓的阳台上,一男一女坐在地上背靠着栏杆,脚边胡乱地横着空了的酒瓶。男人的衬衫半敞着,露出结实的胸膛,而女人蓝白色的连衣裙上,沾染着酒红色的污渍,皱巴巴的。
裴默将夏晴揽在胸前,笑着听怀里的女人说这些胡乱的过往糗事,杯中的酒满了又空空了又满,他感觉到醉意的晕眩。而夏晴摇晃着酒杯,一边说着,一边咯咯地笑,她时不时仰头看他,下巴坚毅的线条往上是他好看的眉眼,替他满上空酒杯。
“你还记不记得,你二十岁生日那一次,我因为赶设计稿睡过了头爽你约的事情……”她锤了捶他胸口,问道。
裴默抿了一口红酒,勾起唇角:“终身难忘。原本那天我们说好早上十点在郊区别墅,你说要单独帮我庆祝。我兴冲冲的九点就到了别墅,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十二点你都没有出现。”
“我那天睡到下午一点才醒,睁开眼睛就看见你一言不发地站在我床头。我还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当时简直想掐死你。”他低低地笑,如大提琴一般悦耳。
“你问我要礼物,可我吱吱呜呜地拿不出来,为了这件事,你足足生了我一个星期的气。你从没生过那么久的气,真是别扭。”夏晴嘟嘴。
“你知道么?”她撑着地抬高了身体,咬住男人的耳垂,轻声道:“其实……那天我原本想把自己……当作礼物送给你的。”
“卑鄙的女人。”裴默迷迷糊糊地也不晓得想说些什么,只拉过她的手,十指相扣,轻吻她的额头。
“木头,你恨我吗?” 夏晴轻吻他的颈项,突然低低地问。
“恨。”他有些艰难地吐出字来,脑海里却不停翻涌过关于她的画面,但无疑都是多年之前,故而模糊不清。
“那正好。”她靠在他胸口,像梦呓一样念:“我也恨。”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句,似是要睡过去。
夏晴见他是醉得差不多了,便柔声道:“起来吧,我们去卧室,你可不能睡在这儿。”
扶着裴默,两人摇摇晃晃地走进卧室,夏晴如释重负地将他扔到床上。但她的手刚离开他,复又被他拽住人也给带倒,伏在他胸前。男人平稳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扰得夏晴愈发烦躁。
开了床头灯,裴默喝得醉了,睡得很沉,对这亮光没有丝毫的反应。夏晴坐在他身边,细细打量他的眉目。这夜,安静得不像话。
她俯身,在他的眼角落下一个吻。木头,这真是一场醉人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