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强和徐慧云夫妻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们在为同一件心事而失眠。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先后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地进入梦中。突然,他们的床像海啸中颠簸的船一般剧烈地摇晃起来,家具上的茶具“哗啦”、“哗啦”发出了刺耳的响声,窗外一道刺眼的白光……“慧云,地震!”国强喊了一声,嗖地一下跳下床,刚要一手拉慧云、一手抱王黎,脚下却站不稳。大地先是左摇右晃,后是上下颠簸,一阵似山呼海啸、野兽嘶吼的怪叫声从四面八方骤然响起。房屋扭曲变形,发出扭筋断骨般难以形容的怪响,这时,王国强忽见房顶一块巨大的东西向他们母子砸下来。“王黎——”徐慧云声嘶力竭地呼喊的同时,趴到王黎的身上。王国强用出超常的力量跑过去,扑向他们母子,双手紧紧抓住铁床的床头,身子微躬在他们母子身上。那块巨大的预制板重重地砸在王国强的头上。而王国强的身下却给他们母子留下了一个空间。房屋仍在不停地摇晃着,徐慧云听到王健喊:“妈……爸……小弟……快……”喊声突然戛然停止。“国强,国强……你醒醒……小健、小健,快……快去看妹妹……”徐慧云的喊声被一重重、一片片的轰然倒塌声和黑黄烟尘熏呛住了……
王兰和两个妹妹躺在床上,忽然觉得床像摇篮一般左右摇晃起来。“地震!”王兰惊叫一声,两个妹妹还没来得及反应,楼晃得已经挨着了地面,姐妹三个在床上像被摇的元宵一样,不能自控,同时传来楼房撕裂、倒塌的声响。随即“轰隆”一声巨响,王兰姐妹三人连床一起被悠了出去。“咣”的一声床铺落到了地上。整栋楼坍塌下来,噼里啪啦的碎物落在四周,尘土得的她们透不过气来。王兰一抬头,发现头顶满天的星星,这才反应过来,她们连床一起被甩到了楼外的地面上。而两个妹妹像做梦一般不知身在何处。“兰姐,这是怎么了?我们这是在哪儿?”李姣惊慌地问。这时,四周死一般寂静,空气也好像凝固了。“爸爸、妈妈呢?”王红喊了一声。王兰刚要下床,被一种软软的东西挡住了。原来蚊帐也随床飘落下来,四周被碎物压住。王兰撕开蚊帐下了床。李姣也喊了起来:“爸、妈,你们在哪儿啊?”接着,姐妹三人一起恐慌地喊起来:“爸爸……妈妈……哥哥……小弟……”没有人答应,姐妹三人定睛一看,都惊呆了。
原来熟悉的房屋、街道全变了样儿,昨天还是高楼林立的唐山,瞬间,一幢幢楼房变成了一堆堆的废墟,连树木都歪斜了。此时工人医院的家属楼,没有一家没有伤亡,从墟隙间挣脱幸存的人们,大多数带着伤,穿着短裤背心,赤足裸臂,呆在废墟旁,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仿佛忽然不认识一般,只是惶恐不安、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失去亲人的人们,个个欲哭无泪,心焦如焚。突然,大地又晃了两下。“这里还危险,我们马上到马路的安全地方去!”赵大夫这一喊声,就像一道命令,人们纷纷往大道上跑去。王兰拽着两个妹妹和人们一起往大道上走去,王红哭喊着往后挣脱姐姐的手:“不!我不走,我要妈妈、爸爸、哥哥……”李姣也跟小红一起哭喊着:“我也要妈妈、爸爸……”人们劝阻着她俩,王兰搂着个两个妹妹安慰说:“我们的妈妈、爸爸、哥哥、弟弟都不会有事的。”到了马路上,外科医生赵大夫在人群中高喊:“妇女、老人,伤势严重的一律在这安全的马路上待着,除了这些人,我们身强力壮、伤势轻些的人组成一个自救小组,大家说行不行?”
男人们异口同声:“行!”一群人自动围在赵大夫身边。
“我们挨个呼喊没有出来的亲人,只要听到应声,我们就不惜一切代价把亲人救出来。但我们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相信党中央、毛主席会很快派人来救我们的。”赵大夫对大家喊着说:“我们先救王大夫一家,大家说行不行?”
“行,赵大夫,我们听你的。”
“对!赵大夫,我们听你指挥。”
“是啊,你指挥吧。”
几个人先后喊。
“好!”说着,赵大夫领着大伙来到王兰家的方位,伏身喊着:“王大夫……徐大夫……”这时,他们听到里面一阵微弱的喊声:“国强……小健……小兰……、”
“是徐大夫,是徐大夫的声音!”赵大夫兴奋地喊了起来。王兰激动地:“小红,妈妈他们还活着,你们俩听话,待在这里,姐姐去看看。”王兰快步跑过去,伏身冲着一个洞口大声喊:“妈妈……我是小兰,妈妈……赵叔叔,我妈妈就在这块预制板的下面。”
“小兰,你先让开,我们来救你妈妈。”赵大夫说着指挥大家把预制板上面和周围的砖、石、瓦块搬走,然后大家一起抬预制板。可大家无论怎么用力,预制板就是纹丝不动。大家正不知所措,一辆双排座汽车忽然停在离他们不远的路旁,车上的司机跳下车向他们走过来。
“怎么回事?唐山一夜之间怎么变成了这样?”小伙子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小伙子,前一个多小时唐山发生了大地震,这楼预制板下面有人,救人要紧,麻烦你先帮我们一把,和我们一起把预制板抬起来,好吗?”
“先等一下。”小伙子伏下身看了看,又听了听说:“人是在这块预制板下面,这块预制板下面是个洞,我们先用石头和砖把这块预制板两边垫起来,以防再塌下来。然后我们在预制板下面挖个洞,人只要能从洞口出来就行,或者下去一个人把人救上来。如果我们硬抬,不用说我们这十几个人,就是再多的人恐怕也不行。你们看,这块楼板顶端与那几块预制板重叠着,硬抬不但抬不起来,而且还会有倒塌下来的危险。”小伙子说话沉着冷静,思维敏捷。
“小伙子说的对,我们真是太救人心切了,没考虑这么多。来,我们听这个小伙子的。”赵大夫说完,大家在小伙子的指挥下把预制板用石块垫稳,把洞口扒大。“妈妈……妈妈……您快上来呀……”王兰伏在洞口喊着。只听见下面有王黎的声音:“妈,是我大姐,我大姐在叫咱们……”“小弟,快让妈妈上来……”“大姐,我不敢,爸爸……爸爸……身上都是血……”王黎哭喊着说。
王兰焦虑地:“赵叔叔,让我下去救我妈妈吧?”
“不行!我下……”赵大夫说。
“我下去吧,下面的情况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小伙子不等赵大夫把话说完,蹙着眉思索着就要下去。
“不行,现在余震还不断发生,我们这么多人,怎么能让你一个过路人冒这个险呢?”
“没关系,说来我爸爸也是唐山人。遇到情况我能应付,姑娘,请让开。”说完,小伙子干练地爬进洞口,到了洞内深处,发现母子俩蜷缩在一块横亘的预制板下面的空隙中。母亲匍匐地跪着,用身体掩盖着身下的王黎。后背上有很多碎石,左胳膊被一块断了的预制板牢牢压住抽不出来。父亲被预制板砸到了头部死在妻子身旁,头上、脸上全都是血。一个小伙子被砸靠坐在门框旁已经死了,头上、脸上、身上都是血。看了惨不忍睹。“阿姨,别害怕,马上就可以出去了。”小伙子说着一边用手把徐慧云左胳膊旁的砖头、碎石扒开,洞里不仅狭窄,而且空气闷热、尘土呛人,使人呼吸困难,不一会儿小伙子的衣服全湿透了。他在徐慧云左胳膊旁边挖出了一个不到30公分见方的小洞,然后用力搬起折断了的预制板,徐慧云把胳膊抽出来。小伙子抱起徐慧云问王黎:“小弟弟,你能不能自己走?能走的话跟在我后面。”“我能走。”王黎说着站起来。“那好,跟在我后面。”说着走到洞口,把慧云放下来。“徐大夫,快上来。”赵大夫边说边往外拽徐慧云。
小伙子又抱起王黎并说:“小弟弟,快上去。”王兰悲喜交加地抱住妈妈,高兴地喊:“妈妈……”人们又把王黎拽上来,王兰拉住王黎,哽咽着喊:“小弟。”小伙子从洞口爬出来。
“小兰,你爸爸和哥哥还在下面,我怎么叫他们也不起来,你快去叫……”
听了徐慧云的话,赵大夫赶忙说:“徐大夫,你放心,我们这就去救王大夫。”说完走近洞口就要下去。
过路小伙子赶忙截住赵大夫,小声说:“下面那位叔叔和小伙子已经死了。这位阿姨的神经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赵大夫忙走到徐慧云面前说:“徐大夫,你到路边去休息,这里有我们。”
“不行,国强和小健什么时候出来我就什么时候走,我不能丢下他们。”
赵大夫见徐大夫目光呆滞,和平日温柔、刚毅、文静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王兰姐妹俩也发现妈妈有些不对。
“妈,你怎么了?”王兰焦虑地问。王红吓得哭喊着:“妈妈,你怎么了?”
“你们小点声,你爸爸和哥哥头上、身上都是血,他们在下面睡觉,别吵醒他们。”徐慧云神秘的表情和不成逻辑的话语,使大家都惊呆了。
赵大夫把王兰叫到一旁:“小兰,你爸爸和哥哥都已经死了,你妈妈精神受到了刺激,你现在的任务是照顾好你妈妈和弟弟、妹妹,听见了吗?”
听了赵大夫的话,王兰觉得像天塌下来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就这样离开了他们。尽管懂事的王兰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惊恐和悲痛使王兰的脸色变得苍白。
“小妹妹,不要太难过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要多想想,现在有这么多人需要你来照顾,责任会使你的悲痛减轻一些的。”
王兰抬起泪眼望着这个冒着生命危险救出母亲和弟弟的陌生青年,不知是他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他英俊、潇洒而富有个性的气质给了她一种无形的力量,王兰紊乱、悲痛的思绪和心态立刻调整过来:“谢谢你救了我妈妈和弟弟,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们这些好人。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我的亲人的。”说完王兰搀扶着母亲,领着弟弟和妹妹来到大道上。
“来,我们接着救人。”赵大夫说着带领大伙往废墟深处走去,过路的小伙子也和他们一起救人去了。
王兰找来一块木板让妈妈坐下,徐慧云嘴里不停地说着:“小兰,快去叫你爸爸和哥哥,他们还没出来,他们还在睡觉……”王兰望着妈妈痴呆的眼神,凌乱的头发,边用手给妈妈梳理头发边说:“妈,今天唐山发生了强烈的大地震,有太多的人遇难,爸爸和哥哥已经……已经……去世了,妈,您看,您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还有姣姣,我们都在您的身边……”
“是啊,妈,您不要太难过了,我们会听您的话的。”小红哭着伏在妈妈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