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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朱玄澹在禁军校场上看龙争虎斗,精神焕发之极,凤涅却全不知情,只知道那祸害把她弄晕之后便走了,若再知道朱玄澹还有那份精力跟能耐跑去校场比武,指定会再晕上一次。

凤涅原本觉得自己这身子已经养的差不多了,嘴里所说“还未曾好上十分”,不过是应付朱玄澹的说辞罢了,谁知道被他如此一折腾,彻底原形毕露,原来并非是“差不多”,而是“差很多”。

凤涅在凤仪宫里规矩歇息了半天一夜,她自穿越过来后一直养尊处优,不是躺着就是斜躺着,从没进行过这样激烈地体力劳动,虽然是被迫的那一方……

因此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之态,幸好朱玄澹“夜袭”的恶习并未复发,凤涅饱睡了一夜,整个人才缓过劲来。

次日一早,康嬷嬷扶着凤涅穿了衣裳,下地行走,凤涅觉得自己宛如人鱼公主,用两条刚新鲜变化出来的腿,小心翼翼地学习走路。

幸好什么都不用她亲自劳动,梳妆打扮,用了早膳,凤涅舒服之余,另一宗忧虑浮出来:总如此的游手好闲,身子只会越发娇弱,然而人在皇宫内院,最激烈的运动怕也就是床~上运动了……总不成围着御花园或者凤仪宫晨跑。

早上,依旧是众妃嫔前来问安,前些日子凤涅因为来了月事,腹痛难当,镇日只在床上奄奄一息,因此只说“皇后身子不适,病中”,就把这例子暂免了。

偏这三天内朱玄澹未曾踏足,大家伙儿纷纷传扬皇后娘娘又被天子嫌弃了,故而没脸见人。

多少人背地里拍手称快,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然而昨日经过朱玄澹一闹腾,几乎整个后宫人尽皆知,天子将皇后娘娘从御花园亲自抱回了凤仪宫,而后在凤仪宫内怔怔地一个半时辰未曾出来过,连太后派人去传皇后,都被死死地拦在了外头。

这份恩宠当真是“浩荡”之极,妃嫔们都是墙头草,镇日里巴望着风向呢,虽然心内或嫉恨或愤怒或不屑,面上却不敢造次。

齐齐地便来到了凤仪宫,连岳思簪也都在内。

凤涅歪歪地坐在上头,时不时地打量一眼在座的各怀心事的妃嫔。苑婕妤首先道:“娘娘的身子大好了?前两日听闻娘娘身子不适,臣妾也不敢惊扰,可喜娘娘今日气色甚好,想必是大好了的。”

凤涅点头:“正是,已经是好了。”

素日跟苑婕妤不合的那位李美人见状,便道:“臣妾也恭喜娘娘,娘娘身子方好,就承了圣恩,陛下可是从未对后宫任何一位姐妹如此厚待呢……实在是万千之喜!”

众位妃嫔一听这话说到点子上,立刻纷纷口称恭喜。

凤涅听着一声声“喜喜喜”,心里一万头草泥马撒开蹄子腾腾地咆哮而过,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又实在不想虚与委蛇地锦上添花,便只做淡定微笑貌。

众妃嫔表达了一番羡慕嫉妒恨,因也渐渐地嗅到些气息,知道皇后娘娘非是昔日那个头不敢抬的忧郁少女,便不敢太过造次,寒暄了阵,便各自退下。

凤涅见这帮子人都散了,便又去长宁宫见懿太后。

一路上康嬷嬷不免地又道:“娘娘,您说,太后自昨儿就追命似地派人往咱们宫里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真有什么急事不成?”

凤涅斜躺在凤辇上,心里寻思着其实该在地上走走,加强些运动才好,只可惜昨儿那一场运动后遗症巨大,实在不愿意再劳动这双腿。

目光自那忽悠忽悠闪动的黄罗伞盖上移开,看见远处天空里悠悠然有一朵白云停着,衬着碧空如洗,很有几分安谧之意。

凤涅望着那悠悠白云色,慢慢说道:“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太后对本宫没什么好感,若是好事,自不会这么殷勤,必定是捉到了本宫的不好处,故而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发威呢。”

康嬷嬷一听这个,着实惊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太后当真想要对娘娘不利?”

凤涅笑道:“昨儿太后派来的那几个人,谈吐间该不怎么和蔼吧,你同子规应付了恁么久。”

康嬷嬷道:“可不是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看得奴婢真是手痒的很。”

康嬷嬷说完,皱眉问道:“娘娘,您说太后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才如此大动干戈的?”

凤涅道:“你慢慢地想想,昨儿遇见什么不寻常的人,又发生了些什么事,便能猜到一二了。”

康嬷嬷被她一提醒,顿时如醍醐灌顶:“娘娘你的意思,难道是梅仙从中作怪?!”

凤涅“嗯”了声,不以为然地盯着那朵云:“本宫想,她或者是在太后面前鼓弄唇舌说了些坏话,或者是用了点儿什么不上台面的手段……昨日那个……天子忽然出现,我瞧着她气得不轻呢。”

康嬷嬷一听,笑道:“可不是么?还当自己是在范家呢,紧巴巴地就想贴着陛下,谁知道陛下瞧也不瞧她一眼,可笑死个人了。”

凤涅心念一动,淡淡又道:“是啊,还叫什么‘皇帝哥哥’,恁般肉麻。”

她这乃是投石问路之意,康嬷嬷一听,果真便多嘴说道:“这还是当着人呢,若是不当着人的面儿,她必定就直呼陛下的名儿了……”

“是吗,”凤涅手按着额头,“她怎么叫的来着?”

康嬷嬷看看左右无人,凑近了过来,小声道:“娘娘您便是对这些事儿不上心的,可不又忘了?她叫的是陛下的字,‘见……’……”

因为是天子的名字,子民百姓均不可直呼出声,乃是大忌讳,康嬷嬷自然也没有那个胆儿,因此说的也含含糊糊地,不太敢说出来。

凤涅本是没听清楚,隐约只听到了个“见”还是“剑”的,然而不知为何,脑中灵光一闪,脱口便道:“见……清?”

康嬷嬷吓了一跳,皇后唤皇帝的名字,自然要另当别论了,康嬷嬷便道:“这也只有娘娘才配叫的,旁人哪能够呢!我看梅仙姑娘,是仍把陛下当作昔日那个没登基……会到范府做客的王爷了……”

凤涅眉头一动,心无端地跳了数下,她抬手在胸口按了按,心里道:“见清……见清,朱玄澹,字见清……怎么,好似有种熟悉之感……哪里听过呢?可是,怎么可能。”

眼见太后宫到了,凤涅便将心中乱糟糟地念头压下。

进了太后宫,一股阴凉扑面而来,凤涅两边一打量,见太后宫内以巨大的瓷缸,盛着不少寒冰,冰气散开,自是比外头要凉爽许多。

太后在上,似乎正不知同梅仙说些什么,见凤涅进来,便停了声,脸色也沉了下去。

凤涅上前行礼:“臣妾给太后请安了。”

懿太后也不说免礼,只是望着凤涅,凤涅静静地等了片刻,双腿有些撑不住,便自然而然地站直了,泰然自若微笑道:“臣妾病了两日,昨日方好,又有事耽搁了,误了太后传召,还请太后宽恕。”

懿太后眼睁睁地看她站得稳稳地,心里更气:“你也知道你误了哀家的事,那么我来问你,你是因为何事而耽搁了的?”

凤涅道:“是因为陛下在凤仪宫暂留片刻。”

懿太后道:“暂留?大白天的,皇帝在你宫里暂留个什么?你还敢跟哀家隐瞒不成?”

凤涅叹了口气,忧愁道:“臣妾哪里敢跟太后隐瞒?臣妾……委实是难以启齿……”

说着,便红了眼圈,康嬷嬷见状,急忙递了一方帕子过来,凤涅接过来,动作优雅且小心地擦拭眼角泪光。

懿太后见状,浑然摸不到头绪:“怎么?什么难以启齿?”

凤涅抽泣数声,道:“正如太后所知道的,臣妾先前跟太后说,陛下……前些日子去凤仪宫之时,一时劳累而睡着了,反让人误会他留宿了一夜,陛下大概觉得不可白担了这名儿,故而昨日他便强行将臣妾带回宫中……臣妾说破了嘴皮,可是又实在没有法子,陛下天威,让人无法……臣妾就被、被……”

懿太后瞠目结舌:“你、你……”

好端端地承恩,若是别个妃嫔,必然是会喜洋洋地,起码也要含羞带喜,然而她在此,却仿佛受了天大委屈,这娇弱弱哭的红眼儿的模样,却是实打实地,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同情。

懿太后本是一肚子火想发作,想了想,却似找不到出发点,又想了想,才道:“你哭什么!这不是好事么?怎么好似天子委屈了你似的!”

凤涅垂着头,闻言便抬头,泪汪汪道:“臣妾自不敢如此想的,只不过,臣妾想到曾答应太后的话,就觉得……痛不欲生……”

懿太后道:“什么?你答应我的话?”

凤涅帕子捂着嘴,让声音越发低沉无助:“臣妾曾说过,身为皇后,要以身作则,让六宫雨露均沾,万不可专宠,可昨日,臣妾又无法忤逆陛下,便在太后这边失了信,臣妾想到这个,便自觉没脸面见太后……昨日太后派人去传臣妾,一来是臣妾身子不适,二来,却是心病,想到太后仁慈,臣妾却又做出让太后动怒之事,想想实在没脸来长宁宫……”

懿太后定定望着凤涅,望着她眼红红娇弱的模样,只觉得像是一只无助的白兔,退到绝境里了。

懿太后心头一软,面上怒气变作无奈:“你、当真是因为这样?”略一皱眉,“若真是如此,倒也不是你的错,乃是天子太过无状了些……”

凤涅只做隐忍状:“臣妾不敢说陛下的不是,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还请太后大慈大悲,宽恕臣妾这次。”

懿太后叹了声,正要发话,旁边梅仙轻声道:“照姐姐这么说,哪里都是姐姐的错,只是陛下的错了……姐姐莫不是在以退为进么?”

懿太后一听,便皱了眉看凤涅。

凤涅擦擦泪,道:“梅仙妹妹在说什么……以退为进的?姐姐出身寒微,从小没读过太多的书,也不懂是什么意思……只不过,说起闺房里的事,妹妹是个没出阁的闺女,却自然不如姐姐明白了……这里头有时候,有些事儿是身不由己的……太后,您说是么?”

梅仙听她这么说,一时红了脸,半是恼,半是羞,半是羡,半是恨。

懿太后当年是先皇的宠妃,一等的红人,先皇爱之极,情热时候,也颇有些风流把戏,她自然深知这些男女内情,当下咳嗽了声,道:“好了,不说这个了。”

凤涅又擦了擦泪,心里松一口气:总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梅仙在旁边看着她的举止,自然知道她是在惺惺作态,心中大恨,眼珠一转,反而甜甜道:“太后,说了这般久,您必定口渴了,先喝口茶吧,这是新泡的花茶,又润喉,又香甜……”

太后点头,便要举杯,忽然望见面前那被菊花茶,顿时又想起一事,道:“对了,皇后,我叫你来,另还有一事。”

凤涅道:“不知是何事?”

太后面色又见严厉,道:“我来问你,昨日你为何要掌掴宫女思且?”

康嬷嬷一听,顿时着了急,正要出来说话,凤涅使了个眼色,康嬷嬷领会,便不再言语。

凤涅皱眉问道:“太后……是说,臣妾掌掴宫女思且?”

太后道:“昨日梅仙同宫女思且去御花园给哀家采花,正遇到你,一言不合,你将花儿全都踩毁了,又打了思且,你可承认此事?”

“臣妾虽是女流,却也懂得敢作敢当的道理,然而没做过之事,是万不能认得,”凤涅正色道:“不知此事,何人见证?”

“你不认么?”太后道:“梅仙,思且都可见证。”

凤涅望着梅仙,柔声道:“妹妹,是你说我打了思且么?”

梅仙道:“姐姐既然说敢作敢当,又为何要否认呢?”

凤涅并不着急,缓缓道:“妹妹,昨日陛下也在场的,是非曲直,陛下也自看得明白,妹妹莫非是做梦癔症了?莫要把梦话当真话才是。”

梅仙也微笑说道:“陛下何时来的,妹妹也不知道,许是姐姐打过了思且之后陛下才悄然在场的……又或者……陛下现在如此宠爱姐姐,如果有心维护……唉,妹妹也不知说什么好了,若姐姐说是妹妹癔症,妹妹宁肯是癔症也好,只不过,思且却是吃了些苦头的。”她倒也非善茬,说到最后,神色转作一片黯然。

懿太后见状,道:“皇后,敢做就要敢认,你自己说的,你自己便要违背么?”

康嬷嬷见状,再也忍不住,挺身而出道:“此事当时奴婢也在场,奴婢亲眼所见,娘娘从未动过手。”

梅仙微笑:“嬷嬷,你是姐姐的身边人,自要护着她的……”

懿太后身边的嬷嬷也喝道:“太后问话呢,又未曾让你回话,多什么嘴?”

凤涅一抬手,道:“且休要鼓噪……”

众人都停了口,凤涅微微一笑,道:“既然都在说思且被打,为何不见思且在场?太后,若真要让臣妾认了此事也罢,可否让思且跟臣妾对质?若思且真认了臣妾做,臣妾也好心服口服。”

太后闻言,点点头道:“也好,叫思且来。”

片刻思且来到,跪地行礼,太后道:“思且,皇后要同你对质,你不必惧怕,只把昨日之事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思且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梅仙也道:“听到了么?太后会给你撑腰,有什么委屈,你只管说出便是了。”

思且身子微微发抖,凤涅闻言笑了笑,也道:“正是,有什么委屈,千万别憋着,久了会闷出病来,你不必怕,抬起头来看着本宫。”

思且抬头,望向凤涅,脸上惊惶无助之色,嗫嚅道:“奴婢……奴婢……”目光不敢与她相对。

凤涅望着她的眸子,轻声说道:“以谎言冤枉他人之人,将来会下拔舌地狱,受尽百般苦楚,思且,你可要想好了,务必要说实话。”

梅仙道:“姐姐,她天生胆小,你休要吓唬她。”

凤涅道:“她若是说实话,这话便是无用言语,何来吓唬一说。”

思且浑身抖个不停,一副要哭出来之态,懿太后喝道:“还不快说?”

思且忽然捂住脸,尖声叫道:“是……是皇后娘娘打奴婢的!”

一句话出,凤涅挑了挑眉,梅仙面上却浮出得意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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