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武哪里敢反驳,那巨大的火球就是悬在他心头的刺刀,他涕泪横流,哀求道:“是是是,我错了尹战,我再也不敢了……”
他哭着说这些话的时候,按在地上的手掌张开又闭上,像是在使个法决。
尹战没有发现,只是觉得尹武这个样子实在太不像话,众妙大陆向来有长兄为父的说法,若是今日场景传了出去,尹战恐怕会背上个不孝的罪名。
正欲让尹武起来,忽见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狰狞,额上暴起青筋,眼睛瞪得滚圆,手诀挥出狂怒吼道:“去死吧!”
只见尹武手中不知何时凝出一把冰剑,冰剑寒气森森,被尹武握住手里刺向尹战脖颈。
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让尹战下意识的闪身避开,冰剑贴着他的衣服刺过,所幸没有伤到皮肉。
尹武惊呆了,只迟疑了一下便扔出了手中冰剑,跪在地上,还不待他开口求饶,就见到尹战怒发冲冠,喝一声:“疾!”
那大火球受到召唤,“呼”的一声冲向尹武,尹武惨嚎一声“不要啊!”,全身即被大火笼罩。
院中那些鲜艳的花儿仿佛更加鲜艳,欢乐飞舞的蝴蝶仿佛更加欢乐,因为它们看见一个火人在身前滚来滚去,又站起来惨嚎着扑打着身上的火焰,最后跌跌撞撞跑出了后院。
尹战脸色渐渐趋于平静,刚刚他并没有下死手,尹武身上火焰燃烧虽然看起来声势骇人,但是除了可能毁容之外并不会受到多大损伤。
尹武的惨嚎带动了下人们惊慌失措的叫声,有人喊着“打水来,打水来”,然后是一片凌乱的脚步声,最后渐渐归于平静。
尹战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看着天上云卷云舒。
他没有修炼,因为他知道,麻烦要来了。
……
叶雪很生气。
两个孩子打打闹闹本是平平常常的事情,可是尹战竟然把她儿子烧的遍体鳞伤,这就实在太过分了。
邵伯望着跪在祖宗灵位前的二少爷,他的脸上满是忧虑。
尹府炸开了锅,二少爷修炼的事情谁都不知道,他能把大少爷烧成那个样子,下人们纷纷猜测他是用了什么办法。
尹战脸色古井不波,眼前一排排的祖宗灵位无声的注视着他,他却没有一点自责后悔的样子。
此时已是深夜,他已经在这里跪了一整天。
邵伯不敢说话,他也觉得二少爷这件事情做的很不对,无论他对大少爷有怎样的仇恨,也不应该对大少爷下那么重的手,因为毕竟他们是兄弟,兄弟之间不同心协力也就罢了,但是绝对不能够自相残杀。
门外月光皎洁,照在尹战的身上,在他身前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一日不曾进食,他有些饿了,但是他不能动,因为大娘吩咐过,要他在这里一直跪着,直到低头认错。
邵伯心中有些苦涩,上前一步劝慰道:“二少爷,只是认个错而已,夫人的要求不过分。”
尹战抿了抿嘴,摇了摇头,说道:“我没错。”
邵伯道:“二少爷,我知道从小大少爷经常欺负你,可是恰恰因为这样,你才能养成隐忍谨慎的性子,说起来你不但不应该恨他,反而应该感谢他啊,如今认个错,又有什么难的呢?”
尹战笑了,他的眼眸是如此的清澈,听他说道:“他欺负我我应该谢他,那么现在我烧了他,他为何不来谢我呢?”
邵伯道:“大少爷哪有你那么灵慧,你伤了他,他只会恨你,万万不会谢你的。但是你不同,你是非分明,且不争面子不拘小节,你是做大事的人,不应该跪在这里浪费时间,听邵伯一句劝,认个错便结了。”
尹战摇头笑道:“邵伯,我知道你疼我,但是我真没你说的那么好,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十岁失去爹娘,在别人的歧视和打骂中长大,我没有那么高尚,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将仙药铺据为己有,无时无刻不想着打死那些欺辱我的人,我生来窍穴不通,幼年患病差点死去,这些年也屡次系生死于一线,我忙忙碌碌勾心斗角,没有人懂我,没有人爱我,我穿梭在别人的世界,到头来只是一个过客,便如同大哥打伤我,无人过问,我打伤了大哥,却要卑颜屈膝低头认错。”
他看着地上孤单的影子,声音幽幽让人觉得不真实:“邵伯,这是为什么呢?”
邵伯眼圈微红,说道:“二少爷,你千万别自暴自弃,你是尹家的顶梁柱,这些年要不是你,尹家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夫人只是爱子心切才会对你这么严苛,过几天她气消了,自然会记起你的好的。”
尹战又摇了摇头:“曾经的确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做出一件又一件漂亮的事情为了获得她的赞赏,我盼望她能像我母亲一样疼爱我,但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无论我做的多么好,她终究不是我的母亲,我终究是别人家的孩子,她夸奖过我之后,便会更加紧张的防备我,防备我抢了他儿子应得的家产,呵,把我尹战当成什么人了。”
他虽如此说话,但是心中依旧有一股苦涩,不被别人认可和接受,便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形单影只。
邵伯连忙道:“二少爷,不是这样的,夫人她只是,只是……”邵伯想不出借口。
尹战道:“邵伯,你不必再劝我了,便是让我跪在这里到死又如何,只不过田间野地多添一座孤坟罢了。”
邵伯惊道:“二少爷,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去帮你劝劝夫人,你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邵伯走了。
寂静的祖宗灵堂只剩下尹战一个。
他望着高高在上的祖宗牌位,幽幽中自言自语:
“傻事,我为什么要做傻事,写在灵位上的名字是最悲哀的,他们死去之后才能接受别人供奉,他们静静看着这世间风云变幻却不能说出一句评价,他们看着我这不肖子跪在这里却不能辱骂一句或赞扬一句,一声叹息也不能。”
“哎~”这是尹战自己的叹息。
一夜过去了,尹战没有等到可以离开的消息,连邵伯都没有回来。
他依旧那般跪着,身体已经僵硬,早起的下人们路过灵堂,都会好奇的向里面望上一眼,私底下交流着这件事情的孰是孰非。
尹战对门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充耳不闻,下人们的交谈声却一字不落的进入了他的耳中,他心中的委屈无限制的蔓延。
他们说,大少爷脸上留下了老大一个疤,身上被烧的焦糊了一片。
他们说,二少爷真狠,怎么能这么对大少爷。
他们说,夫人昨天晚上一夜没睡,一直守着大少爷。
他们说,二少爷真不懂事,我们真不该给他吃那么多灵芝人参。
他们还说,夫人打算把二少爷赶出家门……
尹战眼圈通红,抬头仰望天花板,不让泪水掉下来。
心底一个声音在呐喊:“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把错误全推到我身上!凭什么你们都去可怜别人!”
尹战脸色变的茫然。
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我错了,我错了,当时我应该一剑将那厮杀了!”
良久,他脸上浮现出坚定,轻轻道:“我尹战岂需要别人可怜。”
他站了起来,拍拍身上尘土,转身走出了房门。
清晨的空气有些寒冷。
下人们诧异的看着走出祠堂的尹战,被他一个凶狠的眼神吓得赶紧掉头跑开。
尹战暗想到,从他受伤不再掌管仙药铺开始,下人们的眼神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只是那时候他一心想着修炼,没有注意到。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尹战现在才体会到这两句话的含义。
他沿着长廊一路行走,已经有人将这件事禀告夫人。
叶宣打开了房门,这些天他掌管仙药铺,这当老板的滋味真是舒服,伙计们揉肩捶背那叫一个殷勤,喝的是百年老酒,吃的是美味佳肴,这让他的心情一路升高,每天都是笑着醒来。
遥遥看见正在走过的尹战,叶宣微微一愣,继而冷冷一笑,心道这家伙实属自作自受,叫道:“尹战!”
尹战循声望去,见到是叶宣,他连招呼都没打,自顾自的走开。
“唉唉唉,别走啊。”叶宣连忙跑了过去,迎在尹战身前,张开双臂拦住了他,笑问道:“我姐不是让你跪祖宗祠堂吗,你怎么出来了?”
尹战脸色阴沉,冷声道:“让开。”
叶宣也不生气,笑眯眯道:“怎么,觉得委屈了?”拉起尹战手掌:“来来来,我带你去向我姐求情。”
尹战一把甩开,又喝道:“让开!”
叶宣面子上挂不住了,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两人都是心中愤怒,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良久,还是叶宣先服了软,闪开一步,笑着道:“大清早发什么火呢,你要出去吗,记得早点回来。”
尹战脸色略有缓和,看了他一眼,迈步走了过去。
一路无话,尹战走出了尹家大门。
家门外的空气,似乎更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