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尘的手术进行的时间比许冰预想要多出许多，李弃鱼慵懒坐在手术室外翻阅着那些过期许久的杂志。她潇洒离开手术室，但并没有离开这里，默默等着顾尘的手术结果。
开始的时候，能听见顾尘惨烈的嚎叫，后来声音渐渐小，有一段时间则彻底蛰伏，然而又过一段时间，便又能听见他的叫声，只是每次的声音都在上一次要小许多，到最后终于变得安静。
李弃鱼吸了许多烟，脚下满地烟蒂。
终于门砰得一声被重重推开，许冰英姿勃发地走了出来，行走中摘下手套口罩看也不看就仍在门口边的垃圾桶里，然后她看见了李弃鱼正笑盈盈地坐在她的椅子上看着她，微微皱眉，诧异说道：“你一直还在这？”
李弃鱼笑了笑，不答反问道：“他怎么样？”
“被你害的够惨，不能像个死人一样安静躺着真是麻烦，不过总算顺利。”许冰翻了一个白眼，站在李弃鱼面前：“起来，拿来！”
起来是让座，拿来是勒索。
李弃鱼不以为意，将那盒未抽完的烟连同火机大方扔给了许冰，然后起身说道：“再见。”
“弃鱼，是否你会爱上他？”
李弃鱼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将窈窕美好的背影留给许冰的视线，还有渺渺烟雾腾飞缭绕，她静定片刻，失笑：“呵，为何你会这样想？”
许冰亦燃起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说道：“因我所知的李弃鱼，不会为另一个人的手术而等在手术室外，也绝不会被问到是否会爱上一个人时竟会有思索时刻。”
“许冰，他是我的师弟，我当然应关心他。”
“关心？有一天李弃鱼居然学会关心了？”许冰翘着二郎腿，修长笔直的腿白晃晃尽是动人风.情，微讽说道：“是因为他是你师弟，还是因为……”
“许冰，”李弃鱼打断了她，淡淡说道：“可否不要说出你的猜想？”
她的青丝在轻微晃动，头颅似微微垂下，虽不见脸容，但这无言茫然显然绝非骄傲的姿态。
只是片刻之后，她又高高抬起头颅，这次再不停留，潇洒离去。
许冰这次没有再留李弃鱼，只是望着她的背影不紧不慢地吸着烟，似乎方才针锋相对不过是幻觉。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哪怕这个秘密已然人尽皆知，也还是装作不懂更好，因它委实……与你并无半点关系。
手术室内，顾尘满面恍惚，两眼无神地望着纯白的天花板。不使用麻醉而产生的疼痛完全超越了人体的极限，顾尘在这一过程中死去活来，活来又死，不仅最后肉身神经直接外界无刺激反应，幼小的心灵也产生了无比巨大的阴影面积。
简单地说，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身体沉沉的动都不动了，好在意识在崩溃边缘逐渐恢复，顾尘的眸子渐渐有了焦点，他开始仔细回忆之前的战斗细节。
他清楚记得，在他被群鼠扑食爆发出真意的那一瞬间，身体那个他曾经见到的小人再一次睁开了眼，它体内的经脉有气息涌动，瞬间爆发而出，直冲顾尘的脑部意识中枢，而后人间剑法第一剑出，激发寒野尘晶真意。
那只是半剑，而他接下来再出完整一剑时，完整看清了小人气流的运动轨迹，那是在他强烈的意志下而被激发的。
自那之后直到现在，他都看得见他的“身体”，看得见那个小人。
小人已是强弩之末，仍在蠢蠢欲动。
蠢蠢欲动的是顾尘的心，他迫不及待想要验证是否自己已经掌握了人间剑法第一剑？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许冰似乎完全忘了还有三个病人在手术室，久久不见人来。而顾尘亦渐渐感觉到意识渐渐重新掌控了身体。
他闭上了眼，开始回想当时战斗的意念，在意识之中，他感到了小人和他的联系。
小人便是他，是他新生的骨骼和经脉。
没有武脉，没有尘晶，意念在这套经脉中畅通无阻，在意念的引导下气息从经脉四面八方而来，如海纳百川，汇聚在一起，成漩涡，成黑洞。
顾尘猛然睁开了眼！
小人与他同时睁开了眼！
屈指、弹指，寒野尘晶急速旋动，极寒的冰气化作利箭，尖锐声响陡然鸣啸而出！
瞬间刺穿手术室墙壁，在墙壁上轰出的大洞周边冰气凝结，随后便听室外哗铛哗铛阵阵锐利破碎声！顾尘脸色陡然惨白，哇得吐出一大口鲜血，体内翻江倒海，感觉有血液似千军万马要冲出喉咙一般！
人间剑法副作用极大，实战中若杀不了敌便只能受死。顾尘这一下虽然验证了自己真的学会了人间剑法，但同时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以刚刚做完手术的脆弱身体强行动用真意，简直是作死！
“你搞什么鬼！什么鬼！”许冰气急败坏地走了进来，见顾尘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不由怔住了。
回过神来，她不惊反喜，眉目尽是兴奋雀跃：“咦，看来又有手术可以做了！”
……，请有点人性好吗？
顾尘忙着吐血，连斥责都说不出口了。
得亏许冰医术高超，总算把顾尘从生死边缘抢了回来。而顾尘为一时急躁而发出的代价是，他整整三天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
……
“看来恢复的不错，”李弃鱼将鱼汤放在边上，看见顾尘已能自己靠在床头，坐在顾尘床边。
她淡定自若地掀开了被子，被子之下顾尘赤.身裸.体只穿一条小短裤，而她冰腻手指抚摸上了顾尘的伤口，笑了笑：“伤口也愈合的差不多了。”
“师姐……”顾尘面红耳赤地轻轻叫了一声：“别这样……”
“呵，你是我师弟，有什么不可以的？”李弃鱼倒是坦然，端起鱼汤，舀了一尾鱼肉放到顾尘嘴边：“诺。”
顾尘小脸红通通的，还是老老实实地张开了嘴，吃了下去，据说这鱼十分有益伤口愈合，所以这几日三餐必有这鱼，顾尘有点吃怕了。
这三日都是李弃鱼在照顾他，李云翼偶尔过来看几次，愤愤不平地说李弃鱼嫌他笨手笨脚，居然怕顾尘伤上加伤。
一怒之下，李云翼当着顾尘的面义正言辞的“休”了李弃鱼，自顾尘来了之后，李云翼一下便少了两个未来老婆，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顾尘对此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叫他肉疼的是，这三天他都躺在床上，什么事都做不了，一下白白浪费了三天的时间。今天勉强可以撑起靠坐，便计划恶补这几天落下的学习魔纹的进度。
在李弃鱼来之前，对于这个计划他是雄心壮志的，然而在李弃鱼来了之后，他的雄心壮志暂时消失了。
他看着李弃鱼，见她的侧脸在清晨里柔和又分明，发丝微动似流水拨动，眉目如画，青丝如画。
“师姐，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很温柔？”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境，他忽然脱口说出了这句话。
李弃鱼眨眨眼，想也没想：“没有。”
不知是不是顾尘错觉，他总觉得李弃鱼说这话的时候……是有带着点骄傲的？
“阿尘，这世上温柔的女子有千万种，但我没心没肺，千万不要被我的幻象所欺骗。”
顾尘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望着李弃鱼，以玩笑般的口吻道：“那么师姐，是否有天我会爱上你？”
话一出口，便觉后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说出这样轻浮无礼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