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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两军对垒

傍午十分,姬义赶到中阳幕府,顾不得休息,立即击鼓聚将。聚将完毕,栗腹便首先发难,“大军汇聚于此已有旬日,将军何以才到?不知军情危急么?”

姬义本就对这个靠游说发迹的齐国人十分厌恶,且此人不知天高地厚,自靠阴谋弑杀燕惠王辅佐现在的燕王即位以后,成为亲信,便愈加跋扈。然毕竟两军阵前,邦国大计,岂能儿戏,姬义便强压下升腾起来的怒火,从座椅上站起来,“姬义自在辽东边塞接到王命后,便昼夜兼程,昨天夜里方到蓟城,接受我王部署后,便昼夜赶来,怎敢延误战机!然此路途毕竟遥远,幸亏有栗腹将军在此期间不辞辛劳,使得我军部署有序,各要害关节竟然运行,姬义在此谢过栗腹将军!”说罢便对着栗腹深深一躬。

栗腹一扬手,“将军不必客套,当此两军对垒之时,敌情瞬息万变,时间就是生命。秦国已经退回离石要塞,现在我王却没有下撤退的命令,而是继续以我二十万大军对垒于齐赵两国同等数量之联军,一大半原因便是由于将军为主将,但愿将军能名副其实,带领我军大胜敌军。”

姬义好似没有听见对方讽刺一般,“姬义再次感谢栗大人提醒!”言罢扫视诸将,除了骑兵主将武方和辎重营主将辛通自己很熟悉,其余各将均是陌生面孔,于是面色肃然地开口道,“本将自幼从军,在军旅中长大,今蒙我王信任,本人有幸成为燕军主将,率领尔等会同我二十余万燕军与齐赵联军在此会战。本将首先昌明,包括本将在内,如有玩忽职守,不听军令调遣者,不论是谁,本将定当力斩不赦!”言语之间透漏着凛冽肃杀,与刚才之形象截然相反,诸将不敢再有丝毫的小动作,这位王族大将早年在辽东跟随秦开大战东胡时便冲锋陷阵,所向披靡,其威猛过人早已闻名全军。栗腹一听满脸不悦,然终究只是张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在来的路上已经对我军的部署做了详细勘察,二十万大军如羊群一般集结于中阳城方圆不到十里的范围内,如此部署,岂不是任人宰割!”姬义仍然声色凌厉,将己方之弊病揭露无疑,“所幸齐赵联军刚刚集结,诸多方面需要统筹,才给了我等喘息之机。故此,本将决定部署如下:步军主将梁渠听令!”

“末将在!”

“命令你率领步军五万,火速开往泌水北岸,沿河构筑壁垒,坚壁防守,以防齐赵两国联军渡河。”

“梁渠领命!”梁渠接令后转身出帐。

“前军大将孙仲听令!”

“末将在!”

“命你率领三万步军西出,在距离中阳三十里的鹿鸣山构筑工事,以防燕齐联军从西部偷袭我侧后。”

“末将领命!”孙仲转身出帐。

“左军主将苏贾听命!”

“末将在!”

“命你率领三万步军前往庆都,庆都之一万守军统一归你调拨,加强防守,尤其要注意防范齐赵联军从泌水下游渡河。”

“末将明白!”苏贾亦领命而去。

“栗腹将军!”姬义起身走到栗腹面前,“现在有一个紧要之处需要你!”

栗腹看看姬义,略一闪念,便拱手道,“栗腹听命!”

“请将军率领骑兵三万驻扎于西路孙仲一军侧后,以备不测!”姬义以商量的口吻对其说道。

“将军且慢!”栗腹并没有直接领命,作为副将的自己当然有权对主将提出的方案提出质疑,将军如此部署,将我军分散于各处,力量无法集中,启堪齐赵两国联军一击!”言罢右手一挥,面色甚是不好看。

姬义依旧面色如常地问道,“栗将军以为该如何部署合适?”

“我军当迅速渡河,不管齐赵联军如何部署,趁着其联军刚聚,无法形成战力,只是集中主力猛攻曲阳,定可克之,怎可像乌龟一样龟缩在北岸做防守,如此下去,何日能克敌制胜?”栗腹一阵慷慨激昂。

姬义依旧面色平静地应对道,“栗将军所言也是一策,然目下齐赵联军之主将为田单,其谋略我想不用我细说吧,在座诸位应该对之印象颇为深刻,而且赵国从边军抽调五万精锐骑兵,齐国之十万步骑混编大军也是久战之师,以田单之明锐深彻,岂能给我军如此容易之空挡可钻!故此我以为将军之策不可行。而我之战法攻守兼备,若诸将严格按照我之军令行事,必不会给敌军与可乘之机,而一旦敌军懈怠,我军便可三路出击,迅速渡河,大败两国联军。”

“哼哼!将军只凭一时揣测便贻误战机,反倒对自己的分兵做长线防守振振有词,岂不是大大的笑话!”栗腹一副轻蔑的样子。

“邦国大计,不可不谨慎,我宁愿相信田单此刻已经万分戒备,也不能相信他在睡大觉!”姬义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呀呵!将军,我们来打个赌吧!”栗腹突然诡秘地一笑。

“好!你说如何赌法!”姬义冷静地盯着他。

“如果依照将军之法能够战胜齐赵联军,我便辞官回家,从此不再出仕!然而若将军败军,该当如何处置?”栗腹紧紧盯着姬义。

“若因我之指挥不当而致败军辱国,我当自裁!”姬义直视着栗腹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栗腹记下了!栗腹领命!”说罢接过令箭转身离去,姬义面色冷峻地望着对方离去。

“本将自领中军十万步骑混编大军居中策应各方,中军各将无需谨慎准备,随时听调!”姬义转身命令各将。

诸将退帐各自准备去了,辎重营大将辛通和骑兵主将武方来到近前,二将曾多年跟随姬义作战,后姬义被调到辽东,二将留到腹地,今日相见,两人本想好好和昔日故交好好叙叙旧情,然见气氛不对,便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帐中别无他人,二人才来到近前打招呼。

“将军不必放到心上,这个栗腹一直是这副恃才傲物的德行,您只要和他谨慎合作,谅无大碍。”辛通宽慰道。

姬义一声长叹,“我姬义非小肚鸡肠之人,然此君确实让人担忧啊!照理说其为此次大军副将,我本应当将其留在中军共同参赞军机,然看其做派,我刚到,我二人便生如此不快,若将其留在军营,长久则更会生出不可想象之矛盾,只能将其调开,然若此君不听调遣,日后也会生出祸患。”

“将军不必担忧,栗腹大人食君之路,忠君之事,应该不会怠慢,我等谨慎小心便是,断不会生出差错。”辎重大将武方说道。

姬义重重地拍了两下昔日爱将的肩膀,“今次大战,还要多多仰仗二位!辛通率领中军剩余四万骑兵,驰援各方,应对突发情况,本将自领剩余六万部卒加强正面防守,并随时做后续接应。武方需持续供应我军后续供给,不可断绝。待战胜之后,我定会在大王面前为二位请功,你我三人也好痛饮一番!”二将欣然领命而去。

姬义在大帐中徘徊数圈,回到座位写了封信,密封好后换过中军司马,命令快马送往蓟城王宫。

燕王街道密信,打开一看,是请求其将蓟城外的五万辽东骑兵划归其指挥,以方便做统一部署筹划,如此会更加有利于大局。燕王一阵冷笑,回书给姬义道:非本万不相信将军,实在是此次大战关系国运,胜则我燕国将威名远播,从此将大出于天下,故此本王决定亲征,然又恐亲临前线而致掣肘于将军,故此本王决意亲领五万大军做快速机动部队,随时驰援将军,以做将军之坚强后盾,但有军令谋划,将军只当本王为一寻常将军便可,本王随时听候调遣,将军只管放手去做便是,无须有后顾之忧。写完后燕王勘验完毕,命令特使发出,然后唤过宫内护卫将军,命其加强对姬义府邸的秘密监视,注意不要走漏风声,护卫将军领命而去。

姬义街道燕王诏书,看过后竟半天没有说话,良久,方才写了一封回件,说了些感谢大王隆恩臣当誓死报效之类的话,完事后便出营巡视防务去了。

却说联军幕府,田单自到达后幕府便紧张有序地运转起来,因了田单的合理安排,两国将佐均十分满意,联军的统属安排十分顺畅。两国斥候陆续将敌情报回,田单在中军大帐与楼平及其余几位主将就敌情商议对敌之策。

楼平眉头紧锁,“姬义深得防守要领,联军刚刚汇集,其便做出如此防守态势,可谓攻守兼备。泌水虽不甚宽阔,却水流湍急,我军如若强攻,必将伤亡惨重。若从渔阳方向偷袭,燕国又从辽东调集五万精锐骑兵。这该如何是好?难道我们只能与燕军对垒于泌水两岸了!”楼平双手一摊,颇为无奈。

田单轻笑了一下,“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燕国目前之防守是仗着泌水水流湍急,然而将军忘了现在是什么季节了吗?”田单提醒道。

楼平啪地一拍脑门,“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如今正值深秋,寒冬马上就来,到时河面冰封,姬义还守个屁呀!”

“姬义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否则其何以沿河构筑深沟高垒,摆出了一个长蛇阵的架势,其目的便是在冰封以后而不失攻守自如,若单单如此还则罢了,偏偏是其后方还有五万精锐辽东骑兵作为后援,这可是一个很大的麻烦事!”田单冷静地分析着敌情。

“怎么?难道我军就拿它没办法了?”刚刚一脸欣喜地楼平顷刻间又是愁云满面。

“楼将军不必担忧,还是那句话,兵无常势,我等先和姬义做对垒防守,他怎么布置,我便怎么应对他,伺其有变,我等便痛下杀手!诸位按照我们先前商量的防守方案去部署吧,务必谨慎小心,如有纰漏,军法从事!”田单转身对诸将说道。两国的各军主将肃然领命,田单之名在齐国自不必说,然在齐国之外也是大名鼎鼎,其昔日的商旅经历便足以让其名扬天下,再加上其六载抗燕,一朝复齐的宏伟功业,天下诸国莫不知晓,而且此人才具人品俱佳,田单为联军统帅,赵国诸将开始还有些嘀咕,几次交往下来,各位将军便心悦诚服,凡有军令,无不严格执行。

“李牧回来没有?”田单扫视诸将询问道。

“报将军,李牧还没有回来,只是派人送回燕军西侧部署防务图,便继续深入燕国腹地探查了。”联军斥候营副将田璜禀报道。

“好,田璜,在李牧没有回来之前,由你坐镇指挥各路斥候,但有情报反馈,速速报到大帐,不得延误。”田单命令道。

“嗨!”田璜领命。

两国联军便在泌水两岸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工事修筑,双方隔河相望,却谁也不搭理谁,自是各自忙着己方的事情,好似河对岸的事与自己无关一样。如此忙活了一个多月,天已经十分寒冷,西北风呼啸地收割着大地上残余的绿色生命,泌水冰冷刺骨,早晨的泌水河中水流不甚湍急之处已经结起了厚厚的冰凌。田单站在吊楼上观察着对面的森严部署,心里不禁沉甸甸的,姬义如此防守得法,就算河面已经冰冻,士卒足以踏兵而过,然若强攻,必将上网惨重,如此两国庙堂将作何看法?虽然目下两国联军仍配合得当,相处融洽,然只是与空耗粮草的联军演习差不多,一旦真到了两军以命相搏的时刻,谁敢保证两国庙堂不生变故,这个联军的统帅真的是不好干啊!目下虽两军相持只有月余,然怎么感觉像当年在即墨抗燕六载时那般劳累,那般心力交瘁却又得苦苦撑持,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吗?

田单正在慨叹,吊楼下一骑飞到,中军司马高声禀报说平原君亲自押送一趟两军粮草及冬装来到幕府交接,目下正在幕府等候安平君。田单赶紧走下吊楼,上马奔回幕府。听说邯郸又押送来大批给养,田单的心情瞬间畅快了很多,就连这凛冽的寒风也不怎么刮了,天气温暖了许多,好似这老天爷也能体察田单的心情一样。

进得中军大帐,平原君正在拥着火炉取暖,见到田单进来,便起身走过来一把抓住田单双手,端详有顷,“田兄辛苦了!如此寒冷的天气还在两军阵前苦苦撑持!我赵胜再此对君深表谢意。”说着便是深深一躬。

田单赶紧扶住,“哈哈哈!一向粗豪的赵兄怎么也如此文绉绉的,让我田单大大的酸了一回!”边说边呲牙往嘴里抽着凉气。

赵胜当地照着田单胸口来了一拳,自己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寒暄已毕,两人围炉而坐,田单挥手屏退左右,赵胜开口道,“我此次前来,一者代替国尉许历押送两军半月的粮草和两军冬装,二者特做我王特使带给田兄一份诏书,田兄你自己看吧。”赵胜从怀里掏出诏书递给田单,两人一直互相称对方为兄,让外人听来有些摸不着头脑,其实田单要比赵胜小两岁,然两人早已习惯如此互相称呼对方,赵胜更多的是对必自己小两岁的田单的敬重之意。

田单恭敬地结果诏书,揽毕补给深深谈了一口气,“赵王如此大气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田单岂能不用命哉!请赵兄转告赵王,我田单定当不负两国盟约,不击败燕军,绝不罢休!”语气颇为凝重。

赵胜一扬手,“哎!田兄不必如此认真!我王十分相信将军的才具,将军但放宽心去做,我赵王和赵国定当做你和联军的坚强后盾,直到战胜宵小燕国。届时田兄如若觉得赵国风水还算不错,便可住下来不用走了,我王定当不会慢待田兄!”

田单真的有些感动了,按照盟约,齐赵两国需各自供应各自军队的粮草和一应均需,然自田单率领十万齐军进入赵国以来,除了随军所带的半月粮草供给,齐国竟然一次也没有派出粮草辎重补给队伍,田单几次派人催促,执掌大权的貂勃只是派人回书说正在准备,将军不要着急。实际上如若齐军只吃自己的军粮,半月之前便已断顿,若不是楼平将赵国所部粮食拿出来接济齐军,只怕齐军已经生乱了,如今赵胜奉赵王之命又押送来足够两军支撑半月的粮草,怎能不令田单动情!赵国多山地,只有晋阳周围的平原和邯郸周围的平原可大量种植谷物,其余地区只有零星的平整之地可供粮食种植,且赵国还要支撑本国四十多万大军的粮草供应,加上今年秋旱,收成只有丰年的六成,恰恰又多出十万齐军的粮草供应,然而尽管如此艰难,赵国并没有刻板地按照盟约去做,而是深刻体谅了援赵齐军的难处。田单肃然起身,将诏书恭敬地放在帅案之上,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骑兵主将楼平又一次来到齐国骑兵营地,对两位齐国骑兵主将说道,“二位将军,赶快派人到我这里来领取粮食和冬装!这大冷的天可不能亏待了将士们!”

正在巡营的两位将军边呵着有些失去知觉的双手边听楼平说着,及至听到楼平说让他们去领冬装和粮食,两人有些脸红了,“怎么还能继续吃你们穿那你们的呢!我们齐国的给养也快到了,我们再等等!谢谢楼将军!”

“你们客气个啥!现在我们一块打仗,即使是两国,那也是一个战壕里生生死死的兄弟,别扯那没用的,娘们唧唧的,赶快招呼人跟我去领冬装和粮食!”楼平粗豪地训斥这两位临时部将。

两位部将仍然有些唯唯诺诺,不好意思,“现在平原君和安平君正在大帐里议事,这赵国的供给两军共用便是其中之一。这样吧,你们先吃我们的,等你们的粮草到了我们再吃你们的,这总成了吧!”楼平开导道。

两位将军终于接受了楼平的慷慨,楼平一看两位同意了,便朝着周围的齐军一招手,高声喊道,“兄弟们,跟我去领冬装和粮食干肉,走咧!”这些冻得哆哆嗦嗦的齐军一听发冬装了,都欢呼雀跃,不待自己的主将同意,便呼啦一下子聚在楼平周围,拥着楼平走出齐营,后面的两位齐军主将看到这一幕,不禁转头相视,继而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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