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侧后方突然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吓的沐清雨侧身闪躲,被鞋跟绊了一下几乎摔倒。她心有余悸的回头看,却发现是顾乘风开着他的SMART,微笑着看着她。
见沐清雨回头,顾乘风又兴致很好的按了两下喇叭。“怎么了,吓了一跳么?”
沐清雨轻轻叹了一口气,刚刚还有些凄冷的心绪,又因为顾乘风的出现变得热躁起来。她不是不明白,华天宸从“中国好姑爷”突然变成“契约结束的华总”这一180度的大转变,多多少少和顾乘风的出现有些关系。可是现在,华天宸潇洒的转身离去,罪魁祸首顾乘风还不依不饶的缠着她。
“诶,清雨,别走别走……”见沐清雨不理不睬转身就走,顾乘风慌慌张张的发动汽车慢慢跟上。“算我求求你好不好……让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天气很冷哎……”
这种大男孩般的语气,是沐清雨还和顾乘风交往时,他惯用的撒娇手法。每一次沐清雨听到他祭出这种腔调,基本都无法抵抗,乖乖的满足他的要求。明明知道他的撒娇是对更加娇弱的自己的宠溺,也毫不迟疑的陷进他的温柔,就好像扑火的飞蛾,撞上了柔软的灯罩一般。
只是,棉纸的灯罩,始终是一层柔美的谎言,当假象破碎的那一刻,仍然沉溺在光明与温暖中的沐清雨,则承受了烈焰灼身的剧痛。
因此,无论顾乘风如何轻声细语,希望唤回两个人的回忆,沐清雨都铁石心肠了一般,挺直脊背快步前行。当她走到路口,伸手想要打车时,顾乘风终于忍不住,将车直直的停在了她的面前。
“清雨,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呵呵,把我变成这样的,不就是你么。沐清雨心里想着,嘴里说出的话却冷到冰点:“我的男朋友昨天才对你说过不要骚扰我,我还真后悔拦着他教训你呢。”
话一出口,连沐清雨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什么时候,已经会和那个人说出同样的话了呢?自己此时的表情,想必也是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吧……
被这句台词惊到的顾乘风呆呆的盯着沐清雨,自面试当天不欢而散后,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对视过了。望着这张他爱了七年的面孔,顾乘风忽然觉得,此时的沐清雨陌生到可怕。
清爽利落的马尾辫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飘逸柔顺的长发;小麦色的健康素颜,也被化着淡妆的白皙肌肤代替;最为突出的,是眼瞳中清澈无邪,小鹿般的眼神,被一种更为坚毅的神情所替代。
这种凌厉的表情,就和那个殴打自己的男人——华天宸,是完全一样的。
而另一边,沐清雨自己也为内心的情绪讶异不已。明明曾经觉得,在顾乘风上一次联系自己时,自己内心也有过动摇;当华天宸和顾乘风发生冲突时,自己也会奋力阻拦。这些举动,都是由于她沐清雨的内心,对这个爱了四年的男人仍有残留的情感,才会如此反常,不像入职后那个日渐成熟的她。
但此时此刻,这个男人依然开着那辆车,说着熟悉的对白,一切恍若当年,阳光和煦、少年俊朗,定定的穿过岁月望着自己最爱的少女。而自己的心湖,却平静的仿佛结上了厚厚的冰块。坚冰似的心脏,不能被这温暖融解半分。
“滴滴”,首先打破这尴尬的空气的,原本远远的看到沐清雨摆出了打车的姿势才靠近这边的一辆出租车,这辆车因为顾乘风灵活的小SMART挤占了沐清雨面前的最佳泊车地点,只能排在他车后,此时眼见等了也有数十秒,便不耐烦的按下喇叭,确认沐清雨打车的意向。
沐清雨内心混乱,表情却依然决绝,转身上了那辆出租车,没有再看表情复杂的顾乘风一眼。从后视镜里,她看到顾乘风缓缓的发动车子,跟在出租车的身后,内心的烦躁更上升了几分:“师傅,去华厦西餐厅。”
“清雨,你疯了呀,干嘛突然请我来这里吃饭?”匆匆赶来的沈玥满脸讶异的看着沐清雨,语气中满是关切和责怪。
华厦西餐厅也是华茂财团的一处产业,但同华茂多样经营扩张市场的做法不同,这里只供应“牛排”这一种食物及其配餐,而且一做就是十余年。从最初将西餐的概念引入凤凰市至今,华厦西餐厅的菜品之色香宜人,一直都为整个凤凰市而津津乐道。而同样传唱于街头巷尾的,还有它不菲的价格。
这里所有的食材,都是由原产地当天空运的,而法籍大厨本人,则曾经在米其林三星的法国餐馆主厨。也正是如此,在消费水平尚且不高的凤凰市,华厦西餐厅从未宾客盈门,甚至不需要预约。
也许,这也是华家的特殊品位吧。沐清雨微微笑着想。因为只有这样的餐点和就餐环境,才和那个人相配啊。
“没什么,只是今天在单位拿下了一个大任务,想要庆祝一下。”沐清雨语调柔和,却略略不敢直视沈玥探询的目光。没等沈玥说出下一句话,沐清雨就把侍者刚刚端来的浸着酸梅的苏打水放在一边,抬手招呼:“Waiter,这边可以点餐了。”
香煎法国鹅肝配上酸甜的蓝莓汁、简简单单却入味三分的酥皮牛排、配菜是黑松露金蟹野菌汤和凯撒沙律。沐清雨安然自得的快速从那份装帧豪华的菜单上,点掉了自己半个月的工资,然后将菜单微微一扬,示意沈玥点餐。
沈玥犹犹豫豫的扫了一眼价格,再次开口:“清雨……”
“让我做主是吗?好啊。”沐清雨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语速极快的完成了点单。“法式冻鹅肝配无花果酱、奶油海鲜汤,主菜和冷盘和我一样就好,牛排请给她八分熟。”之后,带着促狭的微笑看向沈玥:“怎么样,我很了解你吧?”
“二位可需要酒品?”侍者惯例的这样问。
“拉菲波尔多就好。”面对目瞪口呆的沈玥,沐清雨抛下了最后一颗炸弹。“晚点上。”
“清雨,说好这顿可得AA哟。”在等餐的间隙,沈玥这样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这样反常,但是就当我陪着心情不好的朋友胡闹一次也好的。”
沐清雨心乱如麻,表面却还撑着微笑的表情,面对着自己的好友。她总不能现在坦白,自己是不想上顾乘风的车,也不想被他追到公寓,一时冲动做了这样的决定吧?
何况,推动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不光只有顾乘风一方面。她的内心,确确实实的还同之前那段结束了的契约,有着无可名状的牵绊。而她要以这种方式,残忍的唤醒自己,不要迷失在契约里的温柔中。
看吧,沐清雨,不要说宾利雅致,不要说位高权重,仅仅这样一顿在他的眼里家常便饭的晚餐,就花光了你入职到现在的全部积蓄。好好的用味蕾记住,你和这个人之间的云泥鸿沟,随后节衣缩食、苦不堪言的日子,就是惩罚你的自不量力。
这样想着的沐清雨,伸手握住了沈玥放在桌面上的手:“抱歉小玥,请原谅我的坚持,这一顿务必让我来请。”
随后端上来的饭菜,沐清雨完全没有尝出味道。只觉得不同质地的食材在舌尖翻滚,之后进入腹中,似乎有饱足的体感,却完全没有满足与幸福。
这,就是寂寞的味道吗?
香醇的拉菲饮到第三杯,到底带来了一点晕眩的感觉。沐清雨轻轻用餐巾沾了沾嘴唇,起身走向盥洗室,一边自嘲的想着,不善酒力的自己,此时脸上一定已经开始发红了吧?
盥洗室在走廊的尽头,相邻的是华厦西餐厅的包间区域。沐清雨走过一扇门时,从微开的门缝里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何叔,这次的事情爸很不满意,希望你们拿出合作的诚意。”
哈哈哈,这些有钱人说话的腔调还真是一样的呢。沐清雨已经些微混沌的头脑中,慢悠悠的这样想着。
“何叔,这次的事情爸很不满意,希望你们拿出诚意。”语气和语调都很像华天宸的那位大少爷,似乎在同自己的商业对手谈判着什么。沐清雨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也微微的放慢了脚步。
而那位被叫做何叔的男子做出的回答,则让她呆立当场。
“华总如果是这样想的,为何不自己来跟我说,而轮到你这个做侄子的,教训我这个做叔叔的呢?”
这么说来,屋里的人,真的是华天宸。而且,他的谈判,并不顺利。沐清雨酒后的大脑,只能零零碎碎的拼起这些思绪,然后,化成真切的疑惑和担忧。
那个人,会不会是在调查那些截取窃听信息的幕后黑手呢?
他与自己的解约,会不会是对自己的保护呢?
而凌驾于这一切思绪的,是真真切切的担忧:他,会不会有危险呢?
已经不再是华天宸的契约女友的沐清雨,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迫切的希望能够站在他身边,成为和他并肩战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