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小兰见两人目瞪口呆,实在参悟不透,只好红着脸继续说下去:“后来,妈看我对厨艺有兴趣,就要求我必须将自己学会的手艺,从做法到口味到营养价值,用普通话书面语流利的讲一遍。久而久之,这样的套路我就熟悉的很,而为了偷师学艺,也从书上看了不少的东西套进去。后来,后来我说话就好了,就是,就是这样嘛……”
单小兰的语气虽然平平常常,但沐清雨却是暗暗吓了一跳。单英作为华兰老厂长包铁山最为器重的员工之一,拥有一身烹饪本领自不必说。而单小兰作为她的亲生女儿,竟然凭借着一颗好学的心,饶是没有接受过多少正规训练,却靠着偷师将母亲的技巧学了个七七八八。更难能可贵的是,单小兰还能不拘泥于单英的烹饪技术,自己研究美食书籍,其造诣说不定已经在单英之上。
想到这样的奇才几乎埋没在食品厂的一线车间一生默默无闻,沐清雨不由得暗暗在心里庆幸自己当日做了一意孤行去村民口中“不吉祥”的单英家慰问的正确决定。这个在母亲口里“成绩不好、不成器、笨嘴拙舌”的小女儿,事实上已经具备了一名美食家的基本素质,只要稍加培训进修,前途一定要比沐清雨给的车间主任职位更加光明。
没想到最后,那样顽固、铁板一块的华兰火腿厂,还是在自己的带领下更换了领导班子,还让自己当了一回伯乐……沐清雨任思绪放空的飘着,想起了自己刚到华兰时,沈玥对自己说过的话:“华天宸叫你去那个地方,也不是为了让你给他们洗脑,带领他们脱贫致富,应该是看中了你其它方面的领导力吧。”
然而,即使是那个华天宸,应该也不会预先得知单小兰这样的人才的存在。难道,真的还有什么契机藏在自己的脑海里,但被自己粗心的忘记了么?
沐清雨这样想着,目光呆滞的没有聚焦,扫过窗外茫然的街景。此时,轿车正开在出城的道路上,刚刚一方面为了仪表,另一方面是酸甜醇厚的泰国菜略略不合她的口味,沐清雨并没有吃下太多的东西。此时心情一放松下来,感觉微微的有些饿了。
此情此景,与记忆中的某些碎片轰然重合,电光石火间,沐清雨已经明白了,华天宸认为她一定能够拯救华兰的理由,和她来到这里的本意。
“前面!前面那里左拐,第二个路口停车!”沐清雨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尖锐突兀的从嘴里喊出来,将已经进入闭目养神状态的小方和单小兰都吓了一跳。开车的包达也十分诧异的回过头来看着她,甚至忘记了要安全驾驶。
但沐清雨却没有功夫解释这些,往事的一幕幕像电影般在眼前划过,在她的心中激起了无数的思绪。
年会那天,华天宸开着他的雅致送她回家时,也曾经走过这条路;
那天的她,也是因为过紧的束腰而没有吃晚餐,走到这里时,曾经叫过一次停车;
那一天的华天宸,帮她从中学时就一直光顾的店里,买来了热腾腾的卤煮火烧;
那一天的华天宸,露出了天使般的微笑。
而如今,即使契约已经解除,即使发生了那么多危险的事件,即使他们的关系变得十分尴尬,即使自己再也理不清对那个人的感觉。那个人,却还仿佛一颗恒星一般,记得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点点滴滴。
不仅如此,他还理清了这其中暗藏的机遇,在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将它如同一个玩笑般,轻轻巧巧抛到沐清雨怀中。为的,仅仅是照顾她的自尊,让她感到,自己是在凭借一己之力拯救华兰……
但整个事件,已经完全在他的计算之内了,不是吗?
包达犹犹豫豫的在沐清雨的一连串的叫喊中将车子停下,沐清雨不等停稳,就打开车门一溜烟下车,奔向那家卤煮小店。店主夫妻对这位穿着考究、神情激动的顾客略略有些疑惑,但还是很快的切好了四份卤煮火烧,装在纸袋里递给了沐清雨。
沐清雨捧着火烧,连马路两旁的车都不看,再次全速奔回轿车内。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将火烧分发给他们,一边急切的催促:“快尝尝快尝尝……”
“小沐姐,我刚刚喝了好多冬阴功汤,不饿的啦……”小方看了看冒着热气的略显粗糙的火烧,吐了吐舌头。
“对啊对啊,小沐秘书,咱们先回厂再补夜宵,怎么样?”包达也打着圆场,闹不懂这位满脑子鬼点子的外派秘书究竟在想着什么。
“现在吃!就吃一口也好!”沐清雨十分坚持。“你们不吃,就没法理解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真的……”
也许是迫于沐清雨的恳切,也许只是想给她个面子,车内众人打开纸袋,勉勉强强的咬下一口火烧。但随即,三人脸上平淡中带着些不耐烦的表情便迅速被震惊和不可置信取代:单小兰仔细的嗅着火烧里的卤煮,小口小口的细品着;小方则似乎瞬间消化完毕了刚才吃的冬阴功汤,吃相全无的用力咬着厚厚的火烧。
包达则比她们二人直接的多:“小沐秘书,这个卤煮……你是想……”
“这几个火烧,就是对面那家小店的店主夫妻的作品。相信以包厂长的眼光,已经想到了这家祖传卤肉产业化的可能。”沐清雨眼光闪闪发亮,揭示着华兰火腿厂充满着无限可能的未来。“事实上,这家小店地段偏僻,十几年来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只靠着老顾客维持生计。所以,我希望……”
“我去找他们谈谈!”包达伸手拉开车门就要下车,手上的动作却被沐清雨阻止了。
“包厂长,以华兰现在的资金储备,应该没办法同时兼顾卤煮产品的上市的。”沐清雨将冲动的包达稳住,继续说下去。“所以,我们要尽量同他们谈专利的问题,而将产品的研发进程向后安排,等衔接上这一段资金的真空期,就可以开发新的产品了。”
“沐清雨,你是天才。”包达注视着沐清雨的双眼,第一次没有用生疏的“小沐秘书”来称呼她。之后,这位胖胖的厂长拿着那个咬了一口的火烧,只身走向马路对面的卤煮店,透过车窗,能看到他对迎上来的店主夫妻说着什么。
小方吃完了火烧,想要拉开车门跟上。沐清雨却淡淡出声:“让他自己谈吧,有些事情,需要我们的领导自己冲锋陷阵,我们只要保驾护航就可以了呢。”
关于那家卤煮店的店主夫妻和包达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双方的合作将进行到什么地步,沐清雨一律没有过问。不仅如此,她还事先打好预防针,不让小方和单小兰过分插手这二者的合作。
过去的华兰,长期被位高权重的亲信把持商业机密,日常事务多端运作的弊端所累。而作为新任厂长的包达,正因为既没有包铁山在工人中的人脉威信,又达不到包铁山对于火腿工艺的极深造诣,才会造成华兰火腿厂缺乏向心力,在决策上走上下坡路的。
而如今,新的领导班子已经初见雏形,这些次世代的“开国元勋”,更应该尽量避免过度参与到决定华兰未来发展方向的决策事务当中,各司其职辅佐包达这位厂长才是。因此,这次的合作,只能由她沐清雨将机会展现给包达,具体的事务,她并不打算插手。
所以,才说出“不吃就没法理解”这样的话,刚刚的事情,脱离自己的立场看起来,也许是很奇怪的吧。但好在,一切都已经步上正轨,看包达的表情,对于刚才的谈话效果,也是十分满意的。
剩下的三个月,自己只要扶持华兰,在分割火腿和火腿酱的领域积累资金,扶持卤煮系列产品的稳步发展,等到股东大会时,一定能够用潜力吸引到他们的注意,拉来一部分的注资,完成任务吧……
沐清雨松了一口气,仰倒在椅背上,看着漆黑的天幕中,一颗一颗闪现的星星。随着凤凰市的污染治理日渐成效,晴天夜里的晚间郊区,已经能看到繁星低垂的壮观景象。而市区的晴天,也依稀可以看到疏落的星斗,与几年前“不见天日”的状况相比,已经是大相径庭。
那个人,对自己的善意,话语中的期许,埋藏着的希望,也如同一颗星星一般,一直挂在那里。虽然迟钝的自己,要经过数十甚至上百光年才能够接收到它的光芒;虽然有时厚重的阴霾,会阻碍自己望向它的视线;虽然星星并不是太阳,并不能带来光和热……
但是,它一直存在于那里,无论世间如何沧海桑田,都不会改变,只等自己的发现。
沐清雨忽然想起,前一天的晚上华天宸打来的那个略显莫名的电话。想来,那个人也在关注着自己的情况,才会用那样突兀的表达,确认自己是否平安顺利吧。
想到这里,沐清雨掏出手机,给华天玺发了一条短信:
“天玺,姐姐今天解开了你哥哥出的谜团哟,想来三个月后,一定能够顺利的回到你们身边的,要等我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