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人类在紧急关头时,各项能力都会得到瞬间的大幅提升。这其中,就包括思考能力和应变能力。
就拿现在的沐清雨来说,在面前的“鬼影”冲过来的这几秒内,她的脑内已经走马灯一样闪现了包括奋勇抗争到拔腿就跑的二十多个方案。同时,几乎当机的大脑飞快的对这些方案进行一一筛选与利弊评估。其热闹程度,大概不会逊色于一次多边圆桌会谈。
然而,正当主张“用手电筒初步抵抗后寻找机会使用电击器”的代表获得绝大多数选票,即将获准践行方案时,场上的战局急转直下,有了新的变化。
由于鬼影奔向沐清雨,忽略了刚刚还在穷追不舍的小方,因此也根本无暇注意到,小方刚刚从厨房偷出的蔬菜掉了一地,有一些就散落在了自己奔向沐清雨的路途中。于是,刚刚还张牙舞爪的黑影,在踩到了一个大土豆后,瞬间无法保持平衡,悲惨的摔在地上。
这景象实在太过突兀,不仅沐清雨呆立当场,连小方都惊的忘记了哭泣。黑影挣扎着想要再爬起来,沐清雨急步向前,按动电击器,狠狠的戳在了他的后背上。
“哎哟,疼……”小方想要自己爬起来,却一个趔趄,重新坐在了地上。沐清雨用手电照过去,发现她的两边膝盖全部刮伤,右边格外严重,鲜血仍然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流。
“这是刚刚看到鬼的时候吓了一跳,想跑的时候摔的。”小方见沐清雨注意到自己的伤口,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伸出手让她扶着站起身来。“小沐姐,我是不是特没用,吓成这样不说,菜也都弄脏了……”
“快别这么说,要不是踩到你掉的土豆,这个鬼还没这么容易倒下呢。”沐清雨半开玩笑的说。“单小兰已经打电话叫人了,今天大家都在门口吃烤串,马上就能赶过来,别害怕。”
“我已经不害怕了!鬼才不会踩到土豆滑倒呢!”小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赶紧又补上一句:“要不,咱们先来看看这个鬼的真面目吧?”
被电倒的鬼影脸向下趴着,从头发到脚趾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沐清雨走上前,用力将他翻到正面。这个人戴着一张恶作剧用的夜光鬼面具,在黑暗中确实十分恐怖,也难怪小方吓破了胆。沐清雨用力拽掉鬼面具,头罩下面,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但对于小方而言,这显然不是一位“陌生男人”。只见她一瘸一拐的走到他身边,就着手电筒的光线,只一看就惊叫起来:“这不是华兰以前的杨经理吗?怎么在这里扮鬼?”
汽车声和人声,从厂门方向熙熙攘攘的传来,想来是单小兰打电话搬来的救兵,终于回到火腿厂了……
包达数次想让工人们回到烤串摊,不要在厂长办公室门口围观。但无奈对于已经吃饱的他们而言,曾经的杨涵经理扮鬼夜袭华兰的理由更有吸引力。于是,包达只能用封装带将杨涵结结实实的捆在一把扶手椅上,将受伤的小方安置在沙发上,与大家一起静静的等着这个男人自己苏醒。
“呃……头好疼,疼死老子了……”一个小时后,当大家都开始昏昏欲睡时,杨涵终于呻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茫然了一秒后,看清了灯火通明的厂房办公室,也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杨涵,你醒了?”包达抱着胳膊,俯视着自己的前任下属。“大晚上回原单位装神弄鬼,不是即将上任的新村官的作风吧?”
“呸,要你管……”杨涵挣了挣身子,发现封装带绑的紧紧的,只能往地上啐了一口,嘴硬的反驳着。
“哟,杨前经理,您不吭声呢,咱也没办法。”包达早就猜到了杨涵的无赖行径,耸了耸肩膀也不多说。“别说您不是这的员工,就算您还是经理,半夜在厂房摸摸索索,也是得给个说法的不是么?”说着说着,包达脸色一变,一掌拍在杨涵面前的办公桌上,震的桌上笔筒歪倒,圆珠笔稀里哗啦散了一桌子:“你是现在说,还是一会去警察局说!”
“我……我说还不行?至于这么暴躁?”杨涵从未见过这个一直慈眉善目的厂长翻脸,当场被吓得脸色发白,却还强作镇定。“那个,我就是,想大家了,回来看看……嘿嘿……”
“放屁!”包达一声怒吼,惊的杨涵浑身一抖,再也不敢废话。“我念你是华兰老员工,给你个自己交代的机会,看样子,你是非得我报警?”
“哼,得意什么?”杨涵脸上的冷汗湿了又干,反而淡淡的冷笑起来。“包达,你以为是你的破厂留得住老子,老子才心甘情愿听你使唤?告诉你,要不是有人出钱买华兰的账本,我才懒得天天在你这里弄的一身猪油味!”
“杨涵啊杨涵……你倒卖账本,当我不知道么?”包达叹了口气,点上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我是念在你每次谈生意,虽然没有什么辩才,却拼了命也要陪客户喝好,敬你是条汉子……”包达一手拉开抽屉,拿出账本扔在杨涵身上:“华兰一向账目透明,你要是为了偷这个月的账本,拿着就走吧,以后就别再来了……”
“呵呵呵。”杨涵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了鄙夷不屑的表情上。“包大头啊包大头,叫你包大头,你还真是个冤大头。别说要不是新来了个有本事的娘们,老子压根不鸟你这一壶。就说现在,就算老子被你抓了,你以为你有立场和老子谈条件么?”
“杨涵你别嚣张!”包达本已经缓和了神色,闻听此言又重新怒目看向杨涵。“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立场!”
“哈哈哈,搞不清立场的,我看是包厂长你吧。”杨涵抬头瞪视包达,话一出口,便惊的屋里众人都是一身冷汗:“那个妈妈火腿酱,是你们的拳头产品?我已经在里面下了药,你猜,我会不会大发慈悲告诉你,哪瓶能吃,哪瓶不能吃?”
“杨涵!你这是投毒,要坐牢的!”坐在沙发上的小方一声惊叫,却被杨涵阴冷的视线堵了回去。
“我当然知道什么是投毒。”杨涵嘴角微微上翘,对小方做出一个嘲讽的表情。“但是,你们这些人,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有了新秘书,就不要老员工。我拼上坐牢,也要让你们掉层皮!”
“小方,不用理他,把现在库存的火腿和火腿酱全部销毁就是了。”包达略一沉吟,大手一挥就要下达指令。
“不行啊厂长……”说话的是一直站在一旁的单小兰。“华兰刚刚开始盈利,现在搞这么大规模的销毁,无疑是将已经迈入正轨的华兰,再次一掌推落深渊啊!”
“而且,如果我们所有的库存全部报废,肉联和鲜汇那边的订单无法及时供应,恐怕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商誉也……”小方说着说着,眼泪滚滚而下,她瞪视着椅子上毫不在乎的杨涵,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就是这个人!看我打到他招供!招出他把毒下在了哪里!”
“没有用的。”沐清雨站起身来,按住了激动的小方。“他既然将投毒的秘密作为最后的底线,就已经有了死不开口的心理准备。小兰……”沐清雨转向单小兰,刚刚柔和的表情一下变得极为坚毅。“把车间的灯全部打开,我要检查,看这只老鼠都咬了什么东西!”
“啧啧,你是叫沐清雨吧?”绑在椅子上的杨涵歪着头,装作窥视沐清雨的裙底,用一种无赖般的音调懒洋洋的说:“老子早就听说了,是你让华兰变得这么牛逼的。老子倒要见识见识,你怎么从上万瓶存货里,找出有毒的那瓶酱!”
还没等在场的人对这番挑衅做出任何反应,沐清雨已经大步向前,一巴掌打在杨涵的左脸上,打的他歪过头去,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见他勉强吸了吸气还想说什么,沐清雨抬起腿,一脚将靠背椅踹倒,杨涵重重的摔在地上,只听他哎哟了一声,再也不敢造次了。
“这一巴掌,是为了你装神弄鬼,吓唬小方打的!”沐清雨居高临下瞪视着杨涵,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这一脚,是为了你吃里爬外,倒打一耙,不识好人心踢的!”说着,沐清雨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合页窗,让三月中旬还很寒冷的夜风飕飕的吹进屋内。用古怪的姿势贴在水泥地上的杨涵,顿时冷冷的打了个哆嗦。“谁也不许扶他起来!也不许给他披衣服!就让他躺在地上好好想想,到底是谁没资格谈条件!”
“小沐姐,你太帅了!”走向车间的路上,小方突然俯在沐清雨耳边轻轻的说。
沐清雨抚了抚小方扶住自己胳膊的手臂,内心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刚刚的自己,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若是被投毒的火腿酱不能被顺利的找出来,杨涵又无论如何不肯招供,也只能销毁产品,从零开始了。
只是,想到妈妈辛苦熬夜做出的火腿酱,如今却要还未开封就丢入焚化炉。沐清雨的心还是隐隐的揪痛起来。她咬了咬牙,想起华天宸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我,没有设想过你的失败。”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会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