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
在城门阖上那一瞬，卫谦不愿再看简柳的眼睛，而是转向逍遥子。
逍遥子面带淡笑，从怀中拿出一卷竹简细细阅读起来，头也不抬。他当然是知道卫谦想要说什么。他也等着卫谦开口。
哪知，卫谦画风一转，丝毫不提收留简柳的事情，她问：“师傅，徒儿有一问不解，请师傅回答。”
“你且说来听听。”逍遥子乜斜开一只眼，半闭不闭的样子。
“师傅且与徒儿说说，何谓自尊？”
逍遥子微微一笑，小徒弟这是跟自己走迂回路线呢，当下也不同声色，不急不缓道：“圣人自知而不自见也，自爱而不自贵也。此乃自尊，徒儿可知？”
卫谦摇摇头：“师傅说得自尊是君子圣人的自尊，与平常人相距太远。”
“那……徒儿认为何为平常人的自尊？”
见逍遥子问自己，卫谦鼓起勇气道：“不以无人而不芳，不以穷困而变节。这是君子的自尊，平常人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若不能保证最基本的需求，平常人是没有自尊的。因此，自尊对于平常人是一个奢侈品，往往高不可攀。”卫谦眼睛还红红的，看起来有些可笑也有些执拗，专属于九岁的孩童的童真和渐渐成熟的眼神同时混合在一起，竟是很有些与众不同。
逍遥子眼睛虽在竹简上，心内却不由得赞赏了一句：仓廪足而知礼节？小丫头倒有些想法……
但表面上，逍遥子仍旧不动声色。
“但若是一个平常人，在仓廪空虚，衣食无着的情形下，仍旧保守着自己的尊严，那么这就超越了大部分平凡人，其自尊是可贵的，我们任何人都应当尊重这份难得的尊严，而不应让它白白流失。”说完，卫谦眼巴巴地望着逍遥子，逍遥子放下书简，睁开眼：“徒儿这番说辞倒也新颖，不过，自尊存于内心，如何让它保持，只有看怀有自尊的人，而不在外人。”
卫谦立刻有些哑口无言，她就知道想要和逍遥子辩论，赢的希望十分渺茫，卫谦只好去虚就实地说：“雍丘城内的简柳，在城内的人开始人吃人时，东躲西藏、忍饥挨饿了半年有余，在冯戟等人发放粮食时，被相亲排挤，徒儿给他面饼，他却不食，非要做相应的劳动才肯吃徒儿的食物，这便是自尊。如今楚军虽然离开雍丘城，但一个无父无母的少年，如何在城里生活下去，必定沦为乞丐，生命都堪忧，自尊就更不必说。”顿了顿，卫谦狠狠心道：“师傅，我们能不能收留他？”
说罢，逍遥子叹了口气：“这时间，每日流离失所的人有千千万，每一场征战后，丧父而成孤儿、丧妻而成鳏夫、丧夫而成寡妇的人不可计数，其中士、农、工、商，每个阶层都有，有坏人有好人。成大格局者，放眼的是山河、是国家，权谋战术纵横天下，可救天下黎民，拘小格局者，紧盯眼前利害，往往陷于泥潭。小丫头，你今日想救这个，明日想救那个，不若他日凌云而起，救万民于水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