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之夜这样宁静，窗外那好圆好圆的月亮正窥视着她，好象在说：“路远让我转告你，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当她一觉醒来，已经九点多钟了，便匆匆穿好衣服。正要出门，刘春江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睡的好吗？”他问。
“好”她点点头。
“你拿烟缸干什么？”他笑着说：“该不是想吸烟解闷吧！”
竹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看不出你的观察力极强。”
“承蒙你的夸奖。”他微笑着行了个日本式的礼，然后，抬起头，“不过我到知道有关呆头鹅秘密，想听吗？”
她点点头。
“但是”，他说：“你先去洗漱吃饭，然后，跟我去见你的顶头上司。”
“上司？”她眨眨眼睛。
“上司！”他装出满脸失意的样子，“你连上司都不懂，怎么可以做女招待呢？”
“女招待？”
“女招待就是服务员啦，服务员就是女招待啦。”
“这么快？”她简直难以相信。
他们默默地走了一段路，他们走到那里，总会有好奇的目光注视着他们，起初竹莹并不在意，因为在家乡那个塞北小城里，她每到一处，都会引来年轻男子的青睐目光。而他清楚地知道，这目光是投向身边这位娇小可爱的天使的。
“你有没有发现，有人在注视着你？”他说。
“是的，可是……我并没有想到……”她红着脸说。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大哥，你不是说有个关于‘呆头鹅’的秘密吗？你讲给我听，好吗？”
刘春江笑了笑，说：“其实也算不上秘密。那天，我和路远逛街，他看见那个‘呆头鹅’烟缸就买一个送给我，他说，有人送他一只并给他起了呆头鹅的绰号。他很喜欢。他说，爱上一个人就要爱的发呆发痴，象梁山伯与祝英台。”
“我明白了，他送你一个‘呆头鹅’也是让你如醉如痴地爱嫂子，对不对？”
他们开心地笑了。
这是深圳闹区一家酒店，老板是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你们老板呢？”刘春江对一旁的女招待说。
她向前边扬了扬头“你看，他在哪边！”
他们向前看去，果然，有位穿身雪白的衬衫的中年人，在与一位熟人交谈。
那人回头一眼看见刘春江，笑呵呵地直奔了过来。
“哇，好快！你刘大主任无事不蹬三宝殿。来，我先介绍，我叫杨少文，黄鹤楼的总经理。”
他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相貌平平，个子不高，是个典型的广东人。
杨少文转向竹莹，“你叫我阿文好啦。我和你哥哥是挚交，你放心，在我这里没人敢欺负你。”
刘春江拍了一下阿文的肩膀：“我告诉你，如果有人欺负阿莹，我拿你是问！”
“那当然。如果你不放心就领走好了。”
“你这老兄！”
“走走走，到里边坐坐。”
“不，阿文，我还要去塑料厂采访，改日我们再好好谈谈。竹莹交给你了，帮我照顾她！”
阿文点点头。
刘春江转向竹莹，“下班后，你等着，我来接你回家。不要乱走，不然会走丢的！”
竹莹一笑，“不会的。”
送走刘春江，阿文把竹莹带到一角的酒巴处，对天在工作的女招待说：“她就在这工作，今天你先帮她熟悉一下业务。”
一晃五个月过去了。、
刘春江一如既往地下班接竹莹回家。他把她当成亲妹妹，她也把他当成亲哥哥。这段时间，她惊奇的发现，虽然刘春江与路远的外貌特征没有一丝一毫的相象之处，可是他们为人处事，竟如此相同。比如，只要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做到底。
没过几天，刘春江的弟弟刘春涛回家渡假，发现自己的房间被占领，坐在楼的花池边的椅子上，望星长叹。
虽然还没看见这位竹莹小姐，但从母亲的嘴里得知她貌如天仙，性情温柔，是位知出达理的好姑娘。
“今天晚上，我就要好好会会这位顾竹莹！”
春涛知道现在大哥去接那冤家去了，就等在这儿，盯住通往住宅的路口。这时只见一对身影闯入视野。一高一矮，他震了震精神，看个仔细。是他们！于是他憋足了劲，等着他们走近。陡地，他想起吃饭时，嫂子在谈起那个顾竹莹时那股酸溜溜的醋味。便一丝得意爬上嘴角。
俩人正有说有笑的走着。突然一声呐喊：“站住！”随之，一个身影跳到他们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把他们惊得目瞪口呆。，
接着又是一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竹莹发现那人面向自己，显然是问她。
“我……”
没等她说出口，一旁的刘春江认出了他。
“春涛，是你？”他又惊又喜。
“是我！”他转向春江，“大哥，你绝不会想到吧，偏偏我会看到卿卿我我这一幕！”
“你胡说什么？”他一把抓住弟弟的前胸衣服，“再胡说我揍你！”说着，举起另一只手。
“打呀！”春涛两腿一叉，纹丝不动。
“不要！”竹莹一旁喊叫着。
“啪”一记耳光落在春涛的左腮上。顿时，春涛觉得眼前金光四射。
其实，他本想替大嫂侮辱竹莹，却没想到大哥竞不顾手足之情打自己。
俩人对视着。
黑暗中，春涛咬咬牙，转身就走。
“春涛！”
春江喊着追了上去，他后悔刚才的冲动。
“春涛，”他追上他，“你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侮辱竹莹？如果你不是满口雌黄我怎么会打你！”
他一言不发，只是往前走。
春江一把拉住弟弟：“你站住！今天我要你说明白，这到底为什么？”
春涛缄默不语。
“你说！你说！”
春涛自觉理亏，但挨了打，脸面上过意不去，嘴里甩着硬话。
“不为什么！管好你自己！”
春江知道弟弟的脾气，来硬的不管用。于是，便笑了笑说：“你以为哥哥真是那种移情别恋的人吗？”
他见哥哥话软了下来，随口又丢一句硬话：“谁知道！”
“春涛，竹莹是来广州找亲人的，她是我大学同学的妹妹，你说，我有没有理由关心她的生活，住在我们家只不过是暂时的。她比你还小一岁呢！也是你的妹妹！对不对”
然后，他们谈了很多很多。可是，春江没有说出竹莹是路远的未婚妻。
就在春江打春涛的同时，竹莹慌慌张张跑进屋子，告诉两位老人。可是，两位老人不仅不管，还说，他们会处理好的。
竹莹也只好默默退了出去。她担心哥俩会不会再打起来。于是不顾一切又奔了出去，当她借着月光看到远处，这对兄弟相搂肩搭背地往回走时，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
第二天，竹莹早早就上班了。
踏着晨雾，淡淡的霞光笼罩在白雾中，把太阳烘托的更加美丽，一切都在朦胧之中。然而，竹莹惊奇地发现，朦胧的景物具有朦胧的色彩，朦胧的情调，朦胧的气氛。她迈着轻快的步子，欣赏着周围神奇的景象，早就把昨天晚上的那场不愉快忘得干干净净了。
不料，快下班的时候，窗外竞然细雨霏霏。她蹙紧双眉，心想，不管什么天气，大哥一定会来接自己的。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本来给刘家添的麻烦就够多了。可是……
她下意识的向窗外望去，很快，一个身影映入眼帘。那人穿着雨衣，撑着雨伞，旁边立着自行车，她一眼就认出是刘春江，雨伞一定是给他预备的，他每次都是在那个地方等自己。
她抬腕看看手表，还有一分钟。
他总是提前十分钟到，唉……
虽然仅仅五分钟，却好象很久很久。她不忍心大哥在雨中多淋上一分钟。所以，时间一到，她就奔了出去，飞快的跑到他的伞下。
“大哥，让你淋了这么久的雨，真过意不去。”
他把伞送给她。
“过意不去的话是我，而不是你。”这个声音充满柔和与歉意。
不是刘春江！
她惊诧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你……”
是刘春涛。
“是你……”她不好意思的说：“今天怎么是你？我险些把你当成……”
他打断她：“坏人！是不是？”他同时弯下腰拾起落在地下的伞，为她撑着，注视着她。
“对不起，昨天发生的事都怪我，轻信嫂子的嫉妒之言，伤害了你……”
“嫂子？”她几乎不相信，“不会吧……”
他把伞递给她，推走车子。
“当然她是误解，不过，我是了解大哥的，无论她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
“昨天，你不是相信了吗？才……”
“那是过去！”他打断她：“从昨天起我更相信他，尊重他了。”
“为什么？”她问。
“因为，他有一颗爱心。”
竹莹默默地点点头。
是的，他说得对！如果春江没有爱心怎么会冒生命的代价帮助路远，又怎么会不顾世俗的偏见帮助自己？此刻，她不知道春涛是否知道这一切。她不能问，刘春江告诉过她，不要提这件事。
“你在想什么？”他打断她的思考，“我给你的第一印象是不是很坏，你无法原谅我？”
“谈不上‘原谅’二字，我根本没有在意昨天发生的事。”她轻松地一笑，“本来嘛，人生有许许多多的误会，如果你都在意，那么，就不会有许许多多的冤家。”
“倒是冤家易解不宜结呀”他淡然一笑。
他觉着竹莹虽然仅比自己小一岁，似乎懂得道理很多，内心十分敬佩她。
街上没有一个人走的象他俩这样悠闲。
“是不是很冷？”他关心地问。
“不，还好。”
他又说：“我没有去过北方，从电影和小说里知道北方的冬季是下雪的，可惜我没有亲眼见过，你说，这算不算人生的遗憾？”
“未必。”
她摇摇头，挑起眉梢。
“你是学中文的，你一定知道法国是文学殿堂。很多文学家、艺术家都出自于法国，那么，我问你，不去一趟法国，不亲眼看一看巴黎那古老的城市，算不算人生的遗憾呢？”
他被问得瞠目结舌。
“记得上法国文学课时，教授讲巴尔扎克，雨果等著名作家，大都生长在巴黎，从那时起，便开始向往那文化摇篮可是何时才能去法国？”
“不要对任何事都有遗憾的感觉，这样才能活的潇洒，才坦然。”
她说话的语气很严肃，似乎是在讲给自己听。
街灯照在流着雨水的路面上，反射着淡淡的白光，树影幽暗，细雨如烟。他们走过一个一个街灯，影子由长到短，再由短到长。
“春涛，竹莹。”
一个身穿雨衣骑着脚踏车的人迎面驰来。
“大哥”“大哥”他俩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大哥，不是说好了我来接竹莹，您怎么来了？”春涛不解的问。
春江一只脚点着地，根本没理弟弟的话。
“这么冷的天，你们成心要感冒，是不是？”虽然天黑看不清哥哥愤然作色的神情，但从语气里可以感到他的不快，他拿出手帕把自行车后坐上的雨水擦净，转向一旁愣着的竹莹，“快！快上来！”
竹莹听话地跳上春江的后车坐，把伞举过他的头顶。
春涛觉着与竹莹的谈话，刚开始，性质就被哥哥给打断了，他愤然不悦，但又无可奈何，望着哥哥与竹莹的背影摇摇头，然后，猛蹬了几下车子，追了上去。
接下来的日子，一到下班时间，竹莹的心就感到不安。春涛争着去接她。春江拦过几次，也无济于事。他还是照例去接竹莹，比春江去得还早。
当然，春江知道竹莹心中只有路远，害怕弟弟爱上竹莹，害怕上单相思。所以春涛和竹莹之间总有春江的影子不时地出
现在他们面前。竹莹明白大哥的意思，就躲着春涛。但为难的是，从春涛的嘴里得知嫂子阿凤嫉妒她，骂哥俩追一个姑娘。竹莹真的觉得世上为难的事情太多，太多。
自己怎么不是个男孩子。
她虽然这么想，但她必定仍是个女孩。要面对现实，可是她的内心世界的秘密只有春江一个人知道。究竟能瞒多久，她心中无底。
这天，一大早，竹莹把饭做好了，就坐在一边看书。
刘家的习惯她早已摸清，吃饭的时候总需要围在一起，边吃边谈，然后，就都走了，不到晚饭的时候，人就很难凑齐。
这时，春涛慌慌张张跑进来，当他嗅到饭菜的幽香时，象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椅子里，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把竹莹吓了一跳，忙问：
“你怎么了？”
“我……”他难过的摇摇头，“我真没用！真没用！”
竹莹听他没头没脑的话，感到莫明其妙。又看他垂胸顿足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放下书，走到他近前，又追问了一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你快说呀！”
他摇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回答：“没什么……没什么……”
竹莹眼珠一转。心想，既然他说没什么也只好不再问，还是少接触为好。这样想着，便又转身去看那本书。
“你生气了吗？真的没什么，只是……”他转起身盯住她乌黑的头发，声音几乎在颤抖，“只是，我想帮助你……”
他的话终于出口了，脸却涨的通红。
“帮助我？”她装作不以为然，“帮助我什么？”
当她转过脸时，正与他泪波深洄的眼睛相遇。陡的，她的心激烈地跳动了几下，悄然的在喊：不要那样看着我。
而他那炽热的目光没有离开她的眼睛，声音沙哑，“无论什么，我真的想帮助你……！”
“做饭吗？”她故意开玩笑。
他认真地点点头，“不光是做饭，还有……”
“行了，行了，大家都要过来吃饭了。”她打断他，同时还提醒他：“你是不是该洗漱，免得让人看到，以为我们在……”她下面的话猛地收住，脸微微发红。
“以为什么？以为我们在谈情说爱？”
他情绪激昂，“让他们看看，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
“不，你别说！”她忙打断他，几乎在狂吼，“我不要听！”
他怔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下面要说什么？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要打断我，为什么？”
“我不知，也不想知道。”她冷冷地说。
“竹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专横。”他激动地说，“每个人都有爱和被爱的权力。你不爱别人不等于别人不爱你……”
“你不要说了，我不要听，我不听—！”
她直奔门口，可是，春涛早已堵在门上。
“慢点！你要听我说完。”
“不！我不听！专横的是你而不是我。”她把脸转向一边，“凭什么要我听你胡言乱语？”
“竹莹，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胡言乱语，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上帝的安排有一个人在默默地……”
突然，他觉着有人在推门，同时听见春江笑吟吟的声音响在门外。
“你们在谈什么课题？大清早就开始谈论？”
春涛急忙闪身，让大哥进来，红着脸说：“是安排……”
“什么安排？”他看看弟弟又看看竹莹。
“竹莹，这是上帝的安排，对不对？”他给她一个眼色。
竹莹摇摇头。
吃饭的时候，春涛不再是又说又笑。这自然瞒不过阿凤的眼睛。她见缝插针调侃地说：“我说，春涛，你今天的情绪好象不大对头啊！怎么了，能不能讲出来让大家为你分忧？”
“不必，”他往嘴里送着饭，艰难地咽下去，“我头有点痛。”他放下碗筷。
“怎么，吃这么少？”母亲吃惊地望着起身离坐的春涛说。
“他呀，得了一种怪病，这种得上了就不能好。”阿凤边吃边笑着说。
母亲急了，忙问：“什么病？”
阿凤自然心里清楚了。说完，看了一眼春涛，又瞄了一眼竹莹，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阿凤你在胡说什么呀？”春江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我说的什么他自然明白，对不对春涛？”她得意地转向已经走到门口的春涛。
“我当然明白。”他转过身扫了一眼在座的人。“我爱上一个姑娘，就是这个。”
“可是，她不爱你！”阿凤有意嘲笑他。
“你什么意思？”春涛冷冷地问。
“这要问问你大哥，问问竹莹才知道。”
老教授有点不耐烦，“好了好了，不要乱猜疑。”
“我猜疑？”阿凤杏眼圆睁，一反常态，“干吗非要天天晚上去接？春涛一个人去接，他不放心，可是，我回来晚了怎么没人接我呀？”
她不指名的指了竹莹。
“阿凤，”春江耐着性子，“我不是同你谈过嘛，竹莹的亲人不在身边，我们都要对她负责，关心她才对，你说是不是？”
“哼，别有用心”阿凤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句。
竹莹再也听不下去，放下碗筷，起身冲出门去。
“竹莹！”
“竹莹！”
哥俩个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着，又同时追了出去。
“看清了吧，爸妈，这都是我的错吗？”
阿凤委屈的哭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