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规看着夜光带来的玉镯，似曾相识的感觉萦绕心头。
"毛毛你不记得了么？送这只镯子来的女人说你看到它就会想起来的。"
夜光心里其实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只是不敢明说。
"这是......我的东西？"
"应该说是你送出去的东西啊！"
杜子规一惊，瞳孔猛然紧缩。是的，他应该记得的，这镯子，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中的一件，是他十二岁那年亲手送出去的。
记忆中的女孩有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长相什么的早已被记忆冲刷干净，只是那对水水的眼睛，楚楚可怜的样子，无端惹人怜爱，令他记忆犹新。
稚嫩的少年站在合-欢树下，粉红色的花瓣落了一地，很美，却美不过女孩的微笑的容颜。
他们都知道，父母为他们定下了亲事，却不曾想竟能如此快速地见面。白衣翩翩的少年掏出一只极美的玉镯，羞涩地塞进了女孩的手中。
那时的他们都太小，小到不知何为定情信物，只是执着地相信两颗年少的心之间的约定。执着地等待，仅此而已。
"夜光......"
杜子规手中抓着那种久别重逢的玉镯，心中竟没了当年的喜悦之情。确实，自己找那镯子的主人找了很久，一直无果。不想却在他放弃多年后，毫无防备地再次出现。
"这镯子在我这里已经两天了，我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交给你。再仔细想想，私藏别人的东西也不好是不是......再说，当年，寻找苏王妃的工作，也是交给我了。那姑娘登门第一句话就是问我现在还找不找苏王妃，我想她大概就是了，不然，也一定认识苏王妃。"
苏王妃......
一个遥远的词，穿越了多年的时光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苏王妃。"杜子规轻轻呢喃道，是啊，是她，自己还记得呢，她的名字，带着江南特有的温柔气息。
楚苏落。
那一年她失踪，他找她找到发疯，也是自那以后才听说她身缠恶疾，时日无多。她是在躲她吧，不然的话，为何独独带走了那只镯子？他亲自去他房中翻检过，那镯子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的。
而自己的父亲，太上皇杜真，那是居然听信谗言，抄了楚家。从此，他对她的内疚深入肺腑，派了那么多人去找她，而她，仿佛真的绝了情，竟是杳无音讯。
"夜光，你有没有问问她......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才愿意回来？"
"我有问过，但是那姑娘只是笑，没有回答。"
回想起两天前的镜头，白衣粉裙的姑娘笑得极美，倾国倾城的容颜，脸色却煞白得骇人。
正巧那日夜挽来访，夜光是注意到夜挽的表情的，似笑非笑，让他捉摸不透。时候夜光也曾询问过夜挽是否认识这姑娘，但却没有得到回答。
"夜光......我很矛盾......"
"我知道。"
苏王妃，当年找遍大街小巷，发了疯似的寻你，你狠心不肯相见。如今生活日渐平静，你独独选择这时回来。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么？或者说，只有"惊"却没有"喜"呢？
夜光如是想着，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望向好友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
"毛毛，如果实在不想再见她，就回复说不记得了吧！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苏王妃，若是真的，按照当年楚家给出的说法，大概......早已不在人世了。"
"......"
"更何况，你又如何能负了小羽？"
听见"小羽"二字，杜子规蓦然回过神，摇摇晃晃地站起，声音却无比坚定。
"那个姑娘，我要见她。"
......
"这白藤萝，为何一年四季总开得如此热烈，全然没有凋零的迹象啊！"
夜光站在夜挽家的庭院里，再一次凝视着那株白藤萝。他这一生，只见过盛开得轰轰烈烈的紫藤萝，偶有偏白色的，那一定是营养不良所致。
但也还能看出那微微的紫色调。可眼前这藤萝，却白得纯粹，那花竟是无论什么季节，从未有败落过。
疑惑着，夜光伸手摘下一片花瓣，没有人回答，便细细凝视着妄想自己寻到答案。
白色的花瓣中夹杂着刺目的红，夜光一阵惊愕，原本正诧异着怎么藤萝也会结果，却在手指捏住那红色之物的瞬间眯起了眼睛，同时听到夜挽自屋中走出的声音。
"妹妹！"
在看到夜挽后熟悉地用玩世不恭的语调打招呼，兴奋的语气较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可还是被夜挽捕捉到了声线里的犹豫和颤抖。于是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夜挽再次看向夜光的眼神竟瞬间变得凌厉了不少。
"夜大人有事？进来说。"
语气也瞬间降了好几度，难得正经起来的表情。
"哟，妹妹干嘛这么一本正紧啊？！"
"有什么事情请直接说吧，不用遮遮掩掩。我没工夫也没心思陪你玩。"
夜挽低头只顾喝茶，全然不理会对面坐着的另一个自己。
"那么，我就直说了......当年对梨梦下毒的人，就是你吧。"
类似于问句，却是十分笃定的口气。夜挽捏了捏手中的紫砂杯，淡淡地"嗯"了一声。
"刚刚我在外边的藤萝中发现了月夕禁药，倾城。我记得以前梨梦曾经和我说过，毒害她的是一位与我有着同样面孔的姑娘，夜挽，就是你了吧！"
"嗯。"
如此淡淡的语气，没来由的让夜光怒火中烧，手重重地拍在茶几上，竟然会不觉的痛。
"为什么？！"
"夜大人今日过来，就是特意问我这件事情的么？"
夜挽挑眉，血红色的眸子竟透露出些许杀气。
"难道你不觉得你需要解释一下么？"
夜光觉得自己已经隐忍了许久，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完全不再控制之内。
"我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夜大人请回。"
起身，想要回屋，却敏锐地觉察到身后飞来了什么东西。
伸手，落下，劈碎那只紫砂壶。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只靠手中那把折扇。
尽管面对的是夜挽的背影，夜光还是感觉到深深的怨气，从夜挽周身散发出来，是他明确意识到，这一刻，夜挽在憎恨着谁。
回过神来的时候夜挽的折扇已经逼近自己的咽喉了，怕是自己会有如同那紫砂壶一样的下场，却不明白为何一瞬间不能动弹，只得认命般闭上眼等待最坏的结局。
竟然迟迟没有等来。
疑惑地看去，水蓝色的衣袂飘落入他的眼帘。来人裹着厚厚的面纱，扣住夜挽的手腕将她带走，转身对着自己点了点头。
应该是夜挽认识的人，看样子没有想要加害她的意思。
犹豫了片刻，到底没有追上去，只是唤来婢女打扫掉那只已然七零八碎的珍贵紫砂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