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里依旧是春晚老套落俗的主持词,翻来覆去没变过的格式和套路,可周暮妈妈却依旧乐此不疲的看着。
开门声打断了周暮妈妈,妈妈有些期待的站起身来,往门口移动着。
“哎呀,我去。”周暮看见站在门口的妈妈,吓的倒吸了口冷气。“妈,你干嘛呢,大晚上的站门口,吓死宝宝了。”
“我听见门有动静,就赶快过来看了看。”周暮妈妈急忙解释着。
周暮无奈的笑了笑,把梓瑶的行李箱往鞋柜旁一放。梓瑶小心翼翼的走进了两人的视线中,轻轻带上了门。
“我同学,在咱家住上两天,这个时候根本就没宾馆。”周暮边说着边脱下了他厚重的大衣,抖了抖落在领子和肩膀上的雪。
“阿姨您好,我叫祁梓瑶,是周暮的大学同学。”梓瑶轻轻的鞠了鞠躬,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根本不像是有个20来岁孩子的女人。
“你好你好,不用这么客气。”周暮妈妈脸上绽开了笑容,接着就侧身把眼前这个女孩往里面让。“冻坏了吧,今天特别冷。我包了羊肉馅的水饺,我给你们再下点。周暮,快给你同学倒点热水,你看,姑娘的脸冻通红。”
周暮妈妈在厨房忙活着,周暮帮梓瑶收拾好了客卧。
“将就住一下,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客卧里有个洗手间,毛巾什么的都新换的。”周暮把窗帘拉了起来,轻轻的关掉了厕所的灯。
“这就挺好了,不对,应该是太好了。”梓瑶泛红的脸颊渐渐恢复了白皙,整个身体也从寒冷中渐渐脱离出来。
“你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周暮发问。
“大年三十最早的一班车,大概十七八个小时吧。”梓瑶双手握着杯子,热水的蒸汽让周暮看不清女孩的脸。
“你干嘛要这样。”周暮深深叹了口气。“我和你哥聊过了,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
“我就是想和你一起过个年!”梓瑶有些着急,她打断了周暮的话。“年,不应该跟自己爱的人一起过吗?”
周暮感到无可辩驳,他看见女孩眸子里的光亮穿透了雾气,不由分说的刺入自己的眼睛。周暮扶了扶额头,“嗯。”
梓瑶握住周暮的手,消瘦的指节棱角分明,手背上有一块突兀但已经柔软的伤疤,掌心细密的汗渗透进女孩的手掌。
男孩在女孩的左边,他能清晰感觉到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女孩的心跳,平稳而缓慢,呼吸声也渐渐的重了起来。而外面一声剧烈的声响让两个人都微微打了个哆嗦,紧接着一个巨大的烟火在两个人身后的窗户外绽放开来。
一年,就在这样一副画面里结束,开始。
冬日的阳光是温暖的,特别透过薄薄的纱帘,撒进整个房间。梓瑶在床上翻了个身,摸索着扔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她给哥哥快速的发了一条微信“亲爱的哥哥,新年快乐哟!”附加上一个微笑的表情。
梓瑶穿上衣服,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下了楼梯。但眼前的一幕让她当时就懵了。整个房间似乎在一夜间披上了红色的外衣,贴纸,对联,红灯楼,刚刚洗净的水果,络绎不绝拜年串门的朋友,嘈杂的交谈声,红包和数以几十计的礼品充满了硕大的房子一楼。
周暮站在楼梯口,脸上堆满假意伪善的笑容,一件随身的帽衫,造型过的头发,抽着烟,向某一个来宾点头示意,或是说一句“新年快乐,万事大吉。”
梓瑶一边环顾着四周的一切,一边轻轻的走到周暮身旁,她不知道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可以把一个这么大的屋子收拾的如此井井有条,如此温馨,如此热闹。
“你昨晚没睡啊。”梓瑶用胳膊碰了碰身旁的周暮。
“我以为你得睡到中午呢。”周暮答非所问。
“这到底,到底怎么回事?”梓瑶指了指周遭,一脸的惊讶和怀疑,难道有神仙下凡来给这儿收拾屋子了吗。
“我爸回来了,这就是原因。”周暮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说完,就拉起了梓瑶的手,“带你见见我老爸。”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没有啤酒肚和臃肿的身材,寸头配着一副金框眼镜,得体的西装,笔直的站在人群中间,侃侃而谈。
“老周,我同学,梓瑶。”周暮牵着梓瑶走近了这个男人。
周暮爸爸回过头,一张白净但沧桑的脸孔出现在了梓瑶眼前。剃的干净的胡子,整齐干净的衣领,炯炯有神的双眸每一个都让他印象深刻。“你好,我是周暮的父亲,我叫周东正。”梓瑶被这低沉有力的声音震慑到了,她忽然感到巨大的压迫,仓促的介绍了自己。
“来份红包,出去玩吧。”周东正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了梓瑶,脸上泛起礼貌的微笑。
“你爸这个人感觉好不一样。”梓瑶深深的喝了一口酒,转头看向正在玩着手机的周暮。酒吧昏暗的灯光和周暮眼镜的折光让梓瑶看不清周暮的眼神。周暮就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没兑软饮的马爹利。
“我一年很少能见到他,他都是这样,他把话都说给了他的生意伙伴或是朋友,对我和我妈,他大多时候都在沉默。”周暮轻巧的点了颗烟,吐了一口浓郁的烟雾。目光投向了坐在舞台上孤身一人唱着《梵高先生》的民谣歌手和他身边那盒皱褶的***。“他特别忙,不苟言笑,从不对我发火,也从不表扬我,”周暮转头看了看梓瑶,梓瑶聚精会神的表情让他感到心安。“这样其实挺好。”刚说完这句,民谣歌手刚好唱到了“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其实,每家都有个难念的经,有的家庭和睦幸福,可偏偏贫穷困苦,有的可能富有,但就不一定那么美满幸福啊。什么都让你占了,别人还活不活了。”梓瑶往杯子里油倒上一些啤酒。
周暮倚在靠背上,看着梓瑶咯咯的笑了起来。而梓瑶撒娇般的给了周暮一个白眼。
“我爸不喜欢我,家里人都不太喜欢我,除了我哥。”梓瑶突然间冒出了这么一句,周暮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大过年的能自己一个人跑一千多公里出来,肯定也全是原因。
“尝尝这个。”周暮把那杯马爹利往梓瑶的方向推了推,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的女孩。
“周暮,你大爷的!”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打破了两人构架的氛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阵急促富有节奏的高跟鞋“嗒嗒”的声音。
周暮把手机装进口袋,利索的从椅子上起来,一瞬间的时间,梓瑶却清晰看见周暮严重的愤怒和一瞬间凸起的青筋。
“你******别骂骂咧咧的。”周暮先发制人。
“我骂你怎么了,我这两天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今天晚上和叔叔阿姨吃饭了,他们告诉我你出来了。要不我他妈还是找不找你!”浓妆下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红艳的嘴唇迅速灵巧的一张一合。
“刘茜,别他妈整这些没用的。”周暮挣开了拽住他衣袖的手,恶狠狠的说。“我******不喜欢你,你他妈能不能别来烦我!”
“******妈的周暮,你是不是还和那个叫苏桐的臭婊子在一起呢!”周暮挣开的一下似乎让刘茜感到疼痛,她内心的愤怒跟随着痛感愈演愈烈,整个人声嘶力竭的叫喊着。
周暮把头侧到一边,咬着牙,满脸的不耐烦和无奈。“刘茜,你走吧,我真没心思和你在这闹。”周暮感觉自己就要精疲力尽了,他把声音压低,低到他自己都能感到共鸣。说完,就要转身往座位上移动。
刘茜一把拽住了周暮,周暮感觉手指有水滴在了上面。在侧后方的刘茜,眼泪和鼻涕已经把脸上的浓妆晕染的差不多了。
“它是谁。”刘茜撒娇般的边抽泣边发问,用自己的手指向梓瑶的方向。
周暮对这些眼泪和抽泣厌恶至极。“你他妈要再哭就给我滚。”
“服务员,给我拿杯温水。”周暮把刘茜安顿在座位上,就挥手招呼服务员了。
“不好意思,一个妹妹,我们两家关系挺不错的,我们很小……”周暮点了颗烟,猛抽了两口,摇着头,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无奈。可刚说了两句,就被诈尸一样坐起来的刘茜打断了。
“什么妹妹。”刘茜一把搂住了身边的周暮。“我俩是娃娃亲,青梅竹马!”周暮这才闻见这个眼神恍惚的女孩身上散发的浓烈的酒气,这味道令人作呕。
周暮边躲避着刘茜凑过来的撅起的嘴巴,一边直勾勾的看着对面的梓瑶。“跟我跑”周暮用手指比出了这么一个动作,用眼神确认对面的梓瑶是否明白了这个意思,得到确定的答复后,男孩猛的一把推开了刘茜,刘茜重重砸在了沙发靠背上,男孩左手抓起钱包和手机,女孩右手拎起身边的包,剩下的一只手默契十足的抓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男孩健壮有力的手臂一拽,带着女孩放肆的奔跑了起来。
他们一股脑的冲出了酒吧,刺骨的寒风没能逼退他们哪怕一步。鞋子重重的一步陷进柔软的积雪中,但这也没能阻碍他们继续前进。男孩的眼镜上蒙住一层厚厚的霜雾,女孩的睫毛也变了白色,可他们就这样一直跑,借着昏暗的灯光,顺着空荡的公路。
周暮总会在某一个冬天的夜晚,想起这一幕,而他,总矫情的会发条朋友圈“我们在寒风中奔跑,看不见远方,望不到梦想,但顺着这条路,一定会到达我们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