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黄包车上，看着逐渐眼熟的景象，陆还苏愕然发现从火车站到达军部所在街道时需要经过原来情报站所在的街道，他已经看到了那家成衣店的招牌。
这里有没有可以利用的部分呢……？
正思考着，黄包车夫示意陆还苏已经到了目的地。
付了车钱，陆还苏抬眼一看，果然是自己来过的那个军部。
这些可不好办了啊。
因为进去过，所以他知道里面的守卫有多森严，如果说殷文广打定主意下了火车到达这里之后就一直龟缩在里面不出门，那么自己是肯定拿他没有办法的。
难道说只能等自己的任务失败然后等后面的人动手？
可冯先生说过，到时候动手的人暴露的几率很高，一旦暴露，性命堪忧。
想到家里还有一半没有看完的资料，陆还苏转身离开了这条街。
看来他需要寻找其它方式来接近殷文广，并且要力求在接近之后能够立刻杀掉他才行。
早上十一点，陆还苏回到了仁爱医院，拜托大爷把午饭送到他房间去后就一头扎进资料中细细的研究起来。
他还没有看的资料大部分都在说殷文广的生平以及他认识的一些人，陆还苏把寻找重点放在了他在上海的朋友当中。
忽然，一条信息落入了他的眼中。
殷文广从日本留学回来后就读于上海复旦大学，相熟识的同学有杨某某、李某某、刘某某、赵某某……以及张邵阳。
张邵阳？会是张致和的儿子张邵阳吗？
张邵阳就职于伪军，如果说殷文广投奔日军，在南京的时候就和他有所联系并不奇怪，如果换做是自己，有朋友要去有自家势力的地方，自己肯定会和家里打声招呼照拂一番。
如果是这样，那么张娉婷应该会知道一些消息吧？
把这条消息放在心底，陆还苏继续翻看手中的资料，草草吃过午饭后连餐具都没来得及送到楼下，桌上写满了德文的纸已经堆了一摞，时间很快就到了两点。
白护士上楼来敲响了他的门：“陆医生，张家的司机已经到了。”
“我马上下去！”
把那一堆资料迅速打包塞到床下又拿行李箱遮住，陆还苏赶紧换了衣服下楼。
到达张家时比平时晚了大概二十分钟，推开书房的门，张娉婷正站在窗前拉小提琴，因为已经猜到进门的人是谁，所以她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而是转过身来对着陆还苏拉完了全曲。
“老师今天来的有点晚呢。”
陆还苏看了一眼被放在一旁的小提琴，抱歉的笑了笑：“稍微有点事耽搁了，等会儿多上一点补上。”
张娉婷顺着陆还苏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琴，突然露出了狡黠的表情：“我发现每次拉琴的时候老师都会盯着我的琴看，难道老师也会拉小提琴吗？”
陆还苏并不接话，只把提前准备的几篇德语文章从包里拿出来摆在了桌上敲了敲桌面：“开始上课，题外话课间休息的时候再聊。”
张娉婷鼓了鼓嘴巴不甘心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但没有再提小提琴的事了。
一个小时的课程很快结束，课间休息的时候张娉婷跑到旁边拿起小提琴就往陆还苏手里塞。
“老师会拉琴吧？会吧会吧？拉给我听听好不好？欧洲的老师教的一定比我的老师好吧？”
拿着小提琴，陆还苏有点哭笑不得，为什么又冒出来一个想要他演奏的人呢？不过现在练一下也不错，不然明天去见安德烈夫人的时候真的出丑可不太好。
“我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已经很久没有拉过了，拉的不一定比你好。”
“试一试再说，我觉得老师一定比我厉害！”看见陆还苏十分熟练的把琴搁在肩膀上，动作十分标准，张娉婷眼睛一亮，饱含期待的坐在椅子上等着他的演奏。
随手试了几个音，陆还苏回忆了一下以前练得最熟的几首曲子，选定了一首莫扎特的小夜曲。
最初的几个音有些生涩，但很快他就找到了状态，琴音渐渐悠扬起来，中间偶尔有一些错音也被很快掩饰过去，至少坐在旁边的张娉婷没有听出异常。
看着眼睛半闭认真拉琴的陆还苏，张娉婷的双手不由得合握到了一起，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老师长得又高又好看，学历放在全世界都拿的出手，现在又有一项正经工作，还会小提琴，简直堪称完美！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自己有一个有钱的父亲，大概怎么也轮不到自己认识吧？
没有察觉到少女的心思变化，陆还苏非常顺畅的拉完了一整首曲子，当他放下琴弓的时候甚至有些恍惚。
明明这两年都没怎么动过琴，居然还能够在不看谱的情况下拉完一首完整的曲子，虽然是比较简单的小夜曲，但这也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看来明天的演奏应该不难应付。
相比较他的淡然，张娉婷要激动的多，眼睛里满是崇拜的光芒，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去让父亲把音乐老师换掉好不好？小提琴也是陆老师来教行吗？你的水平可比他高多了，他教我的时候还老板着脸，明明拿的工资那么高，但是这几个月我根本没有进步！”
“可是我在医院那边还有正式工作。”
“我打听过了，仁爱医院的生意一般，医生也不多，工资发的也少，老师完全可以把医生的工作辞了，隔一天过来上四个小时的课，一天就能拿十五块的工资，一个月就有两百多呢！”
看少女在那边掰着指头算工资，陆还苏颇觉得好笑，他还不知道这位学生打听过自己的工作的地方。
把小提琴放到一边，他摇了摇头：“我在医院工作可不只是为了拿工资，不然当初就不会报考医学院了，建筑工程类的专业工资远比医生高，我也不是考不上。”
听他这么说，张娉婷有些讪讪，但还是想再争取一下：“反正医院的事也不多，你可以隔一天去一次嘛……”
陆还苏沉默了两秒。
他想到了自己的任务。
如果说以后上午和下午连着在张家上课，那么中午有很大可能会直接留在这里吃饭，对他打探消息或者和拉近和张家其他人的关系都很有利，通过张家的人再去认识更多的人也是一条捷径。
送上门来的方便，他承认他心动了。
“关于这件事，你可以向你父亲请示，如果他没有意见我也可以担任，不过一旦医院那边有事，你这里我会请假。”
“真的？！”张娉婷一脸惊喜，“那我晚上就给父亲说！”
“开心了？”
“嗯！”
“那我们接着上课吧。”
“……”
又是一个小时的上课时间，老师教的认真，学生学的认真，陆还苏上课之前准备的几篇文章正好全部讲完，还留出了十几分钟讲评张娉婷昨晚试着用德语写的作文。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吧。”
“好的，谢谢老师！”
陆还苏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收着收着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啊”了一声：“对了，前几天我给重光寄过一封信，但是到今天也没有回信，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你说哥哥吗？”张娉婷想了一下，随口回答到，“昨天打电话的时候他没有说过有关信件的事，晚上我可以和他再打个电话问一问。”
“看来你们联系的很频繁啊。”
“平时不这样的，是因为明天有一个哥哥的大学同学要来上海，据说他这位同学是来上海投奔日本人的，得到日本人赏识之后能给父亲的生意带来好处，所以要父亲多多照顾一下，这才打电话过来。”
陆还苏敏锐地发现张娉婷在说到日本人的时候语气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厌恶，收拾笔记本的动作都大了许多，差点把封面给扯下来。
“是哪个大学的同学？”
“复旦大学，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听说过，是上海很有名的学校。”
“听说过。”这下基本可以确定张邵阳是认识殷文广的了，接下来自己该用什么方式利用这一点和殷文广进行接触呢？
“不过还是不能和老师的柏林大学相比较啊！”刚才情绪还有些波动的少女突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让陆还苏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忡。
“呵呵，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老师厉害了，学生当然引以为傲嘛。”
陆还苏只觉得好笑：“我晚上回去还有事，先走了，后天上课再见。”
“嗯嗯，老师再见！”
目送陆还苏离开，张娉婷几乎是跳着按下了墙上的呼叫铃。
几分钟后，张合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小姐有什么吩咐？”
“咦？合叔你回来啦！”张娉婷本来就很好的心情在见到张合之后更加开心了，整个人看起来都散发着阳光的感觉。
“只不过一点小伤，已经休息得够久了，如果不是老爷让多休养几天，我应该更早回来的。”
“那可不行，这你得听我父亲的。”
“所以我今天才回来嘛。”看着雀跃的少女，张合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小姐叫我来到底是为了……？”
“我就想问问父亲回家了没有，我有事要和他说。”
“已经回来了，现在在客厅见一位客人。”
“行，那我等一会儿就去找他！”
